蒼舒離很是不滿出個門還要帶那麽多拖油瓶, 這和他預想的完全不一樣。
登上飛舟之後,他宣布道,“這次出行, 我是二當家, 你們都得聽我的,聽見了沒有?”
柳清安坐在窗邊, 他本是溫柔清雅的樣貌, 又在因病中多了幾分蒼白脆弱,三個徒弟都圍在他的身邊。
他接過二徒弟衛學林遞來的茶盞,聽到這話, 眼皮微微一挑,淡然道, “以這種名頭自居, 你以為你是魔族嗎?”
蒼舒離:……
他少有地感到無語,也不知道為什麽,這個柳清安對別人都很溫和,偏偏向著他的時候永遠沒有一句好話。
“我就是打個比方!”蒼舒離的溫文爾雅麵具仿佛有了裂縫,他惱火道, “這次出門是我組織的, 所以你們都要聽從我的指示——到時候各玩各的,不許總是纏著我和宗主!”
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蒼舒離對其他人實在是沒什麽耐心, 要是以前也就罷了,他還能裝裝樣子,可是這半年來他都忙成什麽狗樣了!
再不刷刷存在感, 虞容歌那個冷血的女人一定會把他忘在腦後。
如果蒼舒離是現代人,那他一定深諳厚黑學、成功學、職場情商學, 知道會哭的孩子才有糖吃,工作的同時也一定要讓老板知道自己有多努力,以及業餘時間多跟老板打打乒乓球,看看能不能沾點好處。
他很希望讓虞容歌玩得開心,最好下次一想起出去玩就會想起他——相比於累死累活出外勤,蒼舒離更希望能天天帶著虞容歌一起玩。
可惜這麽好的計劃還沒開始就泡湯了,和老板單獨出門可以,誰想和整個部門一起團建啊!
此次一行人,除了虞容歌和蒼舒離,還有蕭澤遠、柳清安、他的兩個大徒弟欒夢曼和衛學林,以及李承白。
柳清安那那家夥贏麵很大,一共就七個人,他和他徒弟就占四個。
看著二人越發劍拔弩張,虞容歌歎氣道,“好了,不要吵架了,既然出來玩,就都開開心心的嘛。”
柳清安雖然看不慣蒼舒離,但這些時日下來,他愈發欣賞虞容歌。
畢竟在沒那麽熟悉的狀況下,虞容歌神經有問題是看不出來的,但她大手筆做善事卻人人心中有數。
既然虞容歌開口調和,柳清安便客氣地說,“我去艙室休息一會兒。”
柳清安帶著兩個大徒弟離開主船艙,隻剩下李承白沒動。
他看出師父沒有緩和態度的意思,宗主的勸架也很敷衍——雖然李承白覺得作為宗主、村長這樣的頭頭,應該不希望自己人吵架,但虞容歌確實有種懶得管的放任感。
沒辦法,他隻好自己給蒼舒離沏了杯茶,陽光地笑道,“蒼舒師叔辛苦了。”
蒼舒離這種人是很難動真情緒的,他本來就沒生氣。
而且而他很清楚,虞容歌或許沒那麽在意柳清安,但她絕對很看重這個少年,他這樣的人精才不會和這孩子過不去。
蒼舒離露出笑容,伸手揉揉李承白的頭,看起來很是親近和善的樣子。
前世和今生二人認識的方式不同,身份和處境也發生了變化,虞容歌在一旁有些恍惚,她終於有了點自己改變原著走向了的真實感。
李承白一向敏銳,總是能察覺到對方到底是真情還是假意。
他能感覺得到,這個叫蒼舒離的師叔對自己沒什麽感情,更像是衝著宗主的麵偽裝出來的。
少年也不在意,他好奇地問,“師叔,我們到底去哪裏呀,是去仙城嗎?”
“仙城都大同小異,沒什麽有趣的。”蒼舒離笑道,“但去的那個地方,你一定會喜歡。”
蒼舒離賣了個關子,除了他之外,眾人都不知道目的地是哪裏。
數日後,李承白正在自己的床榻上睡得正香,便被二師兄衛學林拍醒了。
“小白,你快看,我們到了。”
到了?
李承白頓時睜開眼睛,從**爬起來。他向著窗外看去,不由睜大眼睛。
空中不止有他們一艘飛舟,光是這麽掃過去,李承白便看到了至少十幾個飛舟,還有許多修士要麽禦劍飛行,要麽坐著稀奇古怪的飛行法寶。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除了天極宗以外的修仙者!
緊接著,一架五光十色的馬車飛了過來,壁體貼著閃閃發亮的寶石和晶石,在陽光下散發著光芒,拉著車的更是看起來就極其漂亮的火紅飛鳥。
李承白看呆了,“這、這也是修仙者?”
剛剛還同樣興致勃勃的衛學林看到這架華而不實的馬車,卻沉了臉。
“一看就是世家的手筆。”他冷漠道。
飛鳥車經過的時候,其他修士紛紛避讓,後麵又跟了四五輛其他花裏胡哨模樣的馬車狀飛行法寶,就這樣大搖大擺插隊,直徑向著下方降落。
李承白跟著車隊探頭向下看,這才發現,原來下麵不是大陸,而是一個巨大的浮島,島上的建築猶如瓊樓玉宇,又有仙雲簇擁,美不勝收。
從上麵仔細觀察能夠發現,這個空島看起來分了五個截然不同的區域,從風格到建築都有所差異。
衛學林的聲音更冷了,“我還以為是什麽好地方,原來是世家商盟的酒池肉林!”
李承白麵對新奇的景象而產生的興奮感,在師兄的低氣壓中慢慢消失。
他知道為何師兄如此憤怒,在仙門的時候其他師兄們跟他講過世家的事情。
一邊的修仙弟子窮困潦倒,為了廉價的材料九死一生,無數中小門派和散修消失得悄無聲息,死得毫無價值。
另一邊的世家卻揮霍奢侈,用錢堆出享樂的仙境,怎能讓他們不氣憤?
李承白看到那漂亮的車隊會下意識感到驚豔,衛學林看到那些車上鑲嵌的昂貴寶石,隻會看到修仙弟子的屍山血海。
師兄弟二人開門,本想去和其他人碰麵,便聽到師父冷冷的聲音傳進來。
“……這就是你找的好地方?”柳清安冷聲道,“你到底明不明白仙門和世家之間的對峙意味著什麽?”
“我沒有讓你們跟著,是你們自己來的。”蒼舒離毫不在意,“若是不喜歡,你們可以自己回去。”
“問題就在這裏,你怎麽能帶天極宗的宗主來這種地方!”柳清安聲音已經隱隱發怒,“天極宗從重新設立開始,與世家便是血海深仇,宗門裏每一個修士皆與世家不共戴天!你考慮過她作為宗主的立場嗎,如果以後這件事被人發現……你,你完全就是在幫倒忙!”
蒼舒離卻笑了。
“你們算是什麽東西,我和容歌——”
李承白不知道他後麵要說什麽,但似乎不會是什麽好話,幸好,宗主製止了他。
“蒼舒離。”他看到虞容歌表情也不太好,“你再這樣,我就要扣分了。”
扣分?李承白沒聽懂,蒼舒離卻收起了剛剛一瞬間冒出的寒冷鋒芒,又恢複到平日溫潤好脾氣的模樣。
“我不說了,好嗎?”蒼舒離道,“但是小姐——”
虞容歌伸出手,再次製止他。
她看向船艙裏的其他人,除了蕭澤遠在無聊地擺弄藥草,柳清安師徒四人都看著她,神情有些不安,似乎很怕宗主真的說出如蒼舒離那樣無所謂的話語。
虞容歌笑道,“不必擔心,我對世家的仇恨不比你們少。”
眾人剛要鬆一口氣,便聽到她說,“但這個空島我一定要去,如果你們真的不喜歡,不要勉強,過幾日我們再聚齊也好。”
“虞宗主,這……”柳清安蹙起眉毛,欲言又止,最後轉為瞪向蒼舒離——在他看來,完全是這個瘋子把虞容歌給帶壞了。
“我想要去,不僅僅是因為好奇,更是因為我也想親眼看看,世家弟子如今到底是什麽模樣。”虞容歌望向眾人,她笑道,“擊敗敵人之前,更要了解敵人,不是嗎?”
她說,“如今宗門已經基本穩定了,我接下來想做的事情,或許會和世家硬碰硬,這次旅程,權當我們是來臥底了解情報的。”
虞容歌這樣一說,讓眾人心中好受了許多,他們紛紛接受了這個安排,飛舟就這樣排著隊,慢慢下降。
等到她身邊終於沒人的時候,蒼舒離才湊過來,低聲笑道,“明明就是一個意思,可人性使然,就是喜歡聽能讓自己心安理得的話。”
蒼舒離說完這番話,按照二人以往的熟稔,虞容歌要不然會罵他兩句,打他一下也是很正常的。
可是這一次,她沒有這樣做。
虞容歌抬起眼眸,她的眼神十分冰冷。
“蒼舒離,這是最後一次。”她說,“你不要再試探我的底線,對我而言,天極宗比你想象得還要重要。”
蒼舒離抵著手肘,他注視著她,輕輕笑道,“重要到成為你的軟肋了嗎?”
虞容歌沒有回答。
這本身便是答案,蒼舒離便又笑了起來。
“我知道錯了,我隻是在你身邊呆久了,開始懶得偽裝自己了。”他輕輕地說,“我會好好做你的左膀右臂,不會有下一次。”
他的話聽起來很珍重,可是在他那雙深情又狡猾的眼眸麵前,蒼舒離的表情明明是‘我錯了,我下次還敢’。
虞容歌也笑了,她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蒼舒離的肩膀,然後低聲道,“你知道我新得了一個元嬰期的修士嗎?”
蒼舒離笑容一頓。
她說,“你是不是忘記了,一開始我就不喜歡你。”
蒼舒離:……
淦,這半年日子過得太舒服融洽了,這回真的浪過頭了,總感覺他花了一年刷的好感度在急速下降。
他這段時間確實是有些過於得意,誰讓虞容歌的身邊找不出他的替代品呢。
大意了,那個元嬰期修士是哪兒來的啊!
“我真的錯了。”蒼舒離迅速滑跪,老老實實地說,“我不會再這樣做了。”
想了想,他補充道,“半年內有效。過了半年,我可能還會好了傷疤忘了疼。”
虞容歌:……
雖然話說得有點無賴,但反而真實性上升了。
“沒事。”她和顏悅色地說,“半年之後不管你有沒有犯事,我先找大佬揍你一頓就好了。”
自從吃起龍大佬的軟飯,感覺為非作歹都更有底氣了呢!
蒼舒離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決定近些日子不再要問東問西,以免虞容歌翻更多的舊賬繼續掉好感度。
於是下船的時候,眾人便看到剛剛還盛氣淩人的蒼舒離,如今又在老實做人了。
再看看一旁麵色平靜的虞容歌,眾人對她的敬意頓時又增加了幾分。
——果然能養瘋狗的都不是正常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