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蛟發出一聲長嘯, 衝向穆辭雪。
在理智完全喪失、隻能依憑獸性本能行動的狀態下,蛟龍簡直像是一頭橫衝直撞的魔怪,隻有很小幾率下會動用自己的妖力。
穆辭雪衣擺獵獵, 她的手腕一震, 天火劍化作萬千重影,猶如在空中盛放的紅蓮。
她的手指劃過劍刃, 紅色的劍光飛舞, 正是最正統的天極劍法二十四式。
淩厲的紅色劍光撕破魔蛟周遭的黑暗力量,猶如烈日穿透烏雲,原本迎麵衝來的魔蛟痛苦尖銳地尖叫起來, 然而它並沒有躲避退縮,反而猶如玉石俱焚般繼續衝向穆辭雪, 嘴邊溢出黑色的火焰。
如山般磅礴的魔蛟遠遠望去便讓人心生戰栗, 穆辭雪卻在空中仿佛閑庭信步,魔蛟不僅碰不到她分毫,身上血黑色的煙霧卻被一劍又一劍削去。
蛟龍吃了疼,更加暴躁憤怒,可穆辭雪的動作仍然不急不緩, 以萬千劍陣將魔蛟束縛。
隨著尖銳的長嘯聲, 魔蛟周遭最後一絲魔氣也盡被劍勢除去,終於露出了它本來的麵目。
這頭蛟竟然並非是黑色, 它其實一頭綠色蛟龍, 隻是它的身體上布滿了傷痕,幾乎沒有幾塊完好的鱗片,有黑色的氣息在它的血肉和鱗片之中遊走蔓延。
那些因為邪陣而強行附著包圍在周身的魔氣被除去之後, 蛟龍並非恢複了意識,而是恰恰相反, 讓龍遲鈍的魔障消失了,魔蛟不再像是一開始沒有頭腦的低級魔物,反而比剛剛更加危險。
它不再橫衝直撞,並且開始轉動腦筋,有技巧地襲擊穆辭雪,且開始用魔焰來圍追堵截。
化人之後僅有元嬰期修為的穆辭雪,已經無法像是之前那樣輕鬆地對待它。
魔蛟的龍焰再一次攻來的時候,穆辭雪的金眸閃爍起如星辰明月般明亮,一聲渾厚的龍吟響徹天際!
在很遠之外待命的仙盟宗主們遠遠望著這一幕,竟然沒有一個人能夠從震撼當中緩過神來。
如果在此之前,他們心中認為魔蛟是龍的樣子,那麽從這一刻開始,他們再也不會認錯龍的模樣!
黑色火焰撞到白龍通體銀白的鱗片上消失得無影無蹤,魔蛟被陰影覆蓋,它呆怔地抬起頭,對上了白龍俯視它的金色瞳孔。
麵對巨大威嚴、幾乎占據整個天際的龍,蛟渺小得像是還未開化的小蛇。
一種刻在骨髓之中生物鏈恐懼讓它退縮,被邪陣和無辜者血肉填鴨般喂出的魔蛟竟然忽略了它要毀滅天地的衝動,而是轉身便跑。
直到白龍輕而易舉地追上,魔蛟才發生淩厲嘶啞的尖叫聲,被迫反擊。
……
回去的時候,幾位來到現場的宗主精神恍惚了好幾日。
兩個傳說中的龐然大物之間的戰鬥,讓已經因為瓶頸而逐漸放棄修煉的宗主們再次感受到了靈魂深處的震顫。
在修真界安穩下來後,他們又開始撿起了修煉,甚至比年輕時更加刻苦,這些便是後話了。
“所以,這就是那頭蛟?”虞容歌十分好奇。
此時此刻,穆辭雪已經回到了天極宗。她的手裏,一條泥鰍大的小蛟病懨懨地趴著,看起來真和小蛇沒什麽區別了。
“好像蛇啊。”虞容歌心直口快,戳蛟痛處。
小蛟立刻抬起頭,露出小尖牙,嘶嘶地恐嚇她。結果下一瞬就被穆辭雪拍了頭,又萎靡不振地趴了回去。
“雖然是被迫,但它仍然吃了太多無辜者的血肉。”穆辭雪解釋道,“我盡量解開了它身上的魔障,但這份業力無法消解,它恢複意識的一刻,以性命和修為祭天,以此作為償還。”
“那現在……?”
穆辭雪笑了笑,“它曾經差一步就能化龍,卻因無妄之災散盡修為,天道還是公平的,它沒有要蛟的命,而是讓它用功德來換取重來一次的機會。”
“感覺還是好倒黴啊。”虞容歌吐槽道。
她想伸手摸摸小蛟,卻被蛟激烈地反抗了,便收回手,歇了這個念頭。
“或許。但這也可能是它命中的死劫,如今跨了過去,未來必定會有更大的造化等著它。”
隻不過話雖如此,這頭倒黴的青蛟其實能活下來非常凶險,天道留了它一命,但沒保證它能活下來。
如果不是穆辭雪用龍氣護住它,或許這頭蛟已經轉世去了。
虞容歌聽了龍大佬的講解才知道,原來像是龍、蛟或者鳳凰等一類出生便比其他妖獸人族起點高的靈獸,天道對它們也更加苛刻。
如果靈獸犯了很大的業力,贖罪或許要贖個十輩子,比其他妖族修士凡族的懲罰要高出許多。
所以綠蛟是很倒黴,天道看起來也很無情,還是要了它那麽多年的修為,但實際上這算是倒黴之中還算好的結果了……?
虞容歌想了想原著,又被滋養了數百年的蛟龍徹底墜落成沒有理智的魔物,害了數不清的生命,最後才被修士聯手打死,分了它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連骨架都沒留下。
而這頭倒黴的魔蛟欠下的孽債或許轉世十輩子也換不完……這、算了算了,確實還是現在的結果能更好一點。
虞容歌不甘心地問,“它這麽無辜都要付出這麽嚴重的後果,那那些傷害它的世家修士呢?他們難道不該付出更大的代價嗎?”
穆辭雪笑了,隻是笑容很冷。
“自然。”她緩聲道,“這些助紂為虐的人,一個都跑不掉。”
“難道他們已經轉生在修真界受苦了?”
“修真界過去雖苦,但苦不過凡間。”穆辭雪說,“這些人應該都投胎成凡人或畜生道了,而且……”
她猶豫了一下,才說,“在幫助蛟龍的時候,我似乎有一瞬間窺探到了天道,天道讓我看到一個畫麵,那些轉世贖罪的人,都擁有前世的記憶。”
……哇哦,好狠,但莫名有些爽是怎麽回事?
那些不將其他生靈放在眼裏、玩弄性命的修士要在凡間受無盡的苦難,而他們在苦海中顛沛流離的時候,卻記得自己來自何處。
從伸手觸碰到天的修真界,一遭淪落到凡間的最底層,這種反差和折磨能讓這些人瘋魔吧?
不知是不是虞容歌的錯覺,總覺得小蛟聽到這番話,重重地喘了聲氣,將頭擱在了穆辭雪的手指上,看起來心中卸下了一些重量,變得鬆弛一些了。
“真可憐的小蛟。”虞容歌心疼道,“放心,以後沒什麽可怕的了,吃不吃靈石?姐姐給你喂飽飽。”
小蛟懶得理她的樣子,扭過身體,用尾巴尖對著她。
虞容歌笑了起來,穆辭雪也無奈地搖搖頭。
穆大佬的身體還未痊愈,打個招呼後便又回天極宗地下窩著了,小蛟倒是被她留了下來。
“它也算是和天道達成了協議,吸收自然靈氣,功德加身,才有機會越來越好。”穆辭雪說,“給青蛟留個位置就行了,它自己知道如何治愈自己,它的身上有我的一縷龍氣,不必擔心它。”
懂了,就和鄉下養貓一樣,給貓留個窩就行,貓老大會自己安排好自己。
但青蛟再小,也是靈獸。
虞容歌自己一個人住整個正房,其實正房裏不止一個房間,她幹脆讓人將側房打掃出來,並且很照顧未來居住者的意見:“你想要擺什麽家具都可以讓穆前輩告訴我,天極宗還有好幾條河流與湖泊,你可以隨便住。”
看著麵前的這一切,小蛟甚至有些迷茫了。
被當做畜生鎖在邪陣裏,非人對待了千年時光,蛟龍已經被折磨虐待到恍惚了。聽到龍大佬說給它留個位置,小蛟下意識以為自己的地位該是拿個筐之類的東西墊墊就行,它甚至沒有反抗,直接麻木地接受了。
沒想到麵前這個說話一會紮它心、一會又挺會說人話的弱小小姑娘,竟然一本正經打掃了個房間出來!
看來、看來也有人修不是那麽討厭嘛,哼。
穆辭雪垂眸看了它一眼,並未戳破小蛟的心思,而是說,“它很滿意。”
“那就好。”虞容歌不放心道,“它真的不吃東西嗎?就算對修為沒有作用,可是如果吃點好吃的能開心的話,不是也很有意義嗎?”
蛟龍呆呆的,那時她安慰隻想求死的它,在天極宗會過得很好,不是所有修士都和它遇到的一樣的時候,它還不太相信。
小蛟這才意識到,來的路上龍大佬的話都是真的。
它飛快地看了一眼穆辭雪,不好意思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穆辭雪沉默了一下,“它想吃一頭牛。”
“我知道你肯定餓得想吃一頭牛,可你想吃什麽?”
小蛟和虞容歌你看我,我看你,小蛟又看向穆辭雪,無聲發問:您這個人修崽……是不是腦子不太好?
穆辭雪:……
她說,“字麵意思,它想吃一整頭牛。”
“生吃?”虞容歌看看小蛟和一根手指差不多粗細的腰圍,她有些懷疑人生,“真的嗎?”
於是,小蛟便親身展示了一下什麽叫生吞。
它猛地一張嘴,虞容歌仿佛看到了殘影,然後那麽大一頭牛就不見了,小蛟打了個嗝。
行,你們修真界的靈獸有點東西!
虞容歌問,“明天還想生吃嗎?考不考慮料理一下?”
小蛟疑惑地望過來。
穆大佬做它的嘴替:“它過去一直都在湖裏修煉,很少去陸地,餓了便生吃魚,每年到了啟靈日(生日)的時候才會上岸去偷頭牛吃,所以它喜歡吃牛。”
——總結一下,這孩子鄉下來的,沒見過世麵,吃過最了不得的食物就是牛,而且還是生吃。
這不就懂了嘛!
虞容歌打包票,“你放心,交在我身上了,保準把你這幾百年沒吃到的東西都補回來!”
真不錯,又來了個小吞金獸,雖然吞的金不算多吧,但花錢這種事情,不就是從各種小事做起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