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當即給他腦門一巴掌。
青個鬼的樓。
萬佛宗沒有固定的戒律,修佛是手段,不是目的。
嗔怒禪不戒惡手,饕餮禪不戒五葷,歡喜禪不戒女色,殺戮禪不戒殺生。隻要不違反坤輿界的法規,做什麽都不成問題。
逛窯子這事兒,從情理和法理上來說,沒問題。
尤小五扁扁嘴巴,語氣有點委屈,“不去就不去,打我幹嘛?”
和光把帳篷扔在他身上,轉身就走,“知道怎麽不早說,害我們跑這麽多家。”
尤小五一臉懵逼,怪我嘍?
和光朝一個方向走去,穿過數家歌舞升平的青樓,停在最大的一家前。紅袖招,媚門的產業,坤輿界最大的連鎖青樓,開遍坤輿界的每一座城市。
尤小五擠過人群,緊緊地跟在身後,生怕跟丟了,這地方太亂了,他剛剛被摸了好幾次屁股。
“大師姐,你怎麽知道青樓街在這兒?”
紅袖招的大門寬敞華麗,雕欄樓閣,垂掛著無數精致的紅燈籠。二樓的窗前,輕紗透體的姑娘掩麵擺手,絲竹管弦,奢靡曼妙。
尤小五看到她轉過頭,靡靡紅光打在她臉上,有一股說不出的意味。
“九曲城一百零八坊,納得最多就是這平康坊,你說這坊是幹嘛的”
門口,男男女女勾肩搭背,不少人的視線落在和光與尤小五身上,兩人穿著的萬佛宗製服太過打眼。
“世風日下,這年頭和尚們也逛妓院。”
“你還別說,歡喜禪的明非可是青樓扛把子,不少姑娘們不要錢的往他身上撲。”
“道友們,上啊,不要被和尚給比下去了。”
尤小五臉上泛起紅暈,抬起衣袖,想遮一遮臉,卻不想被一個陌生人按住了手,他剛想開口,聽得那人這麽說道。
“師兄,哪個禪的?第一次來青樓?趕緊換身衣服。”
說完,塞給他一個裝著衣服的儲物袋,就走了。
尤小五拎著儲物袋,不知道是換好,還是不換好。然而他看著大師姐神色無異,無比自然地走進去,異常熟練地點了個房間,叫來兩個姑娘來侍酒。
粉衣薄裳的姑娘走進來,尤小五直覺得腦部充血,滾燙得無法思考。
和光靠在欄邊,越過窗,大廳裏載歌載舞,熙熙攘攘,燈紅酒綠。
耳邊傳來尤小五的聲音,她轉過頭,他的臉蛋紅得像猴子的屁股一樣,聲音細小,結結巴巴,完全聽不清他說什麽。
和光調笑道:“怎麽,兩個不夠?那師姐再給你多點兩個?”
尤小五的臉更紅了,趕緊擺手。
她吹了聲口哨,“那就是夠了。”
這時,大廳裏傳來一陣喧鬧的打砸聲。
“前輩,您沒牌,我是金牌。您先來,但是我拿出牌後,按牌的高低,該是我在前。所以,紅塵醉今晚該歸我的。”
紅塵醉是紅袖招特供的酒,一晚隻出一壺,一滴千金。
說話的是一個錦衣玉帶的金丹修士,手裏拎著一杯雕金玉壺,他大聲地說著,試圖引起周圍眾人的注意,眾人也附和著。
紅袖招的賓客分為兩種,有牌的和無牌的。有牌的之中又有四等,銀牌、金牌、花犀牌和玉牌。
“就算是高階修士,也不能以勢壓人。”
“要不然打一架,誰贏了歸誰?”
“話本看多了吧,金丹對化神,打個毛。”
莫長庚長長吐出一口煙,臉色越來越黑。這麽多年,混到化神,他都不記得上次被人截胡是什麽時候的事兒,沒想到在這種事上跪了。
不過是杯酒,今天沒買到明日便買也行,他本來也沒這麽執著,但是不爭饅頭爭口氣。
這口氣咽不下去。
“這牌兒怎麽搞,我去弄個來。”
青樓的老鴇和稀泥,諂笑地說道:“爺,這牌隻有京城的總部才能拿到,要不您今晚先點別的酒,下月的花魁夜去京城瞧瞧。”
莫長庚臉色微沉,下巴的胡茬顯得更硬實。
金丹修士一臉得意,扭頭對同伴說了些什麽,兩人看著莫長庚笑了起來。
“前輩,要不您先去弄個牌兒,下回…”
樓上傳來一聲清冷的女聲,像一陣蕭蕭肅肅的清風,吹淡了樓下的靡靡風情。
“牌兒是嗎?我這有。”
一塊牌兒落到了酒壺上,眾人定睛一看,是塊玉牌兒,玲瓏剔透。金丹修士傻傻看著,怔得說不出話。
莫長庚看到和光,神色複雜。
老鴇反應最快,搶過玉牌兒,在燈下細細了打量幾眼。
上等的羊脂白玉,質地細潤,顏色晶瑩剔透,雕刻著繁瑣的花紋,玉牌的正麵刻著一個“招”字,背麵刻著一個“上”字。
老鴇不舍地摸兩下,花魁夜的上客,真貨,她還是第一次見。
和光嘴角微微揚起,“那紅塵醉是我的了?”
老鴇趕緊點頭。
圍觀的吃瓜群眾又開始議論紛紛。
“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真倒黴。”
金丹修士手裏空了,哪能咽的下這口氣,他連今晚玩什麽花樣都想好了。
“慢著,這玉牌是真的?”
紅袖招的花魁夜,三十年一次,四中牌隻在那一晚發放,按照每位客人花錢的數目,分配各種牌的等級。玉牌,一夜隻有一枚。
眾人反應過來,誰也沒見過真的玉牌兒。
和光輕輕笑了笑,對老鴇說:“漂亮姐姐,你說,我這玉牌是真的還是假的。”
老鴇被叫得心花怒放,忙不迭地回道:“真的,真的!”她從金丹修士手裏搶過紅塵醉,端給旁邊的小二,催促道,“趕緊給大師端上去!”
和光招招手,玉牌兒又回到她手上。就在她抬手的瞬間,袖子露了出來,有人看到了她衣袖上的萬佛宗紋路。
“草,和尚。”
“和尚又逛青樓又喝情酒,怕不是歡喜禪出來的,牛逼。”
“歡喜禪?唔,道友幫我捂一下,鼻血止不住了。”
莫長庚抓起煙槍,正準備離開,腦海裏傳來和光的傳音。
“前輩,一起喝杯?”
莫長庚抬起頭,二樓的和光朝他晃了晃紅塵醉。他牙尖頂了頂後槽牙,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
尤小五一臉震驚,眼珠子一動不動。和光朝他扔了個空酒杯,“傻了?”
尤小五推開身邊的鶯鶯燕燕,擠到和光跟前,“大師姐,那個玉牌兒,你哪來的?”
和光斜睨他一眼,漫不經心地開口,“歡喜禪的明非師叔給的,你以為我錢有多,扔大海嗎?紅袖招可是明非師叔的星辰大海。”
和光轉頭看向樓梯口,那個護陣人一步步從樓下走上來,緩步慢行。
他的眼皮半搭著,眼底泛著一層輕輕的黑眼圈,幾根發絲落在肩膀上,有種說不出的頹廢感。冷不丁的,他抬起頭,兩人的眼神對上了。
和光暗暗想道,這種無言的威壓感,不愧是大乘以下第一人。在傳送陣時,看到頹廢的相貌,她差點沒認出來,事後一打聽才敢相信。
這一刻,仿佛所有的聲音遠去,隻剩下他踩在木板上的腳步聲。
他看人的眼神仿佛聞見了血腥味的鯊魚,從和光的眉心、咽喉、胸膛依次劃過,處處死角都被戳中一般。
和光忍不住握緊手,脊背僵直,眼看著那人,帶著一身血雨腥風的氣場漸漸走進,坐在旁邊。
莫長庚解下長劍,重重撂在桌上,自顧自地倒了杯酒,一口飲下,酒水穿過喉嚨的嗚咽聲顯得異常清楚。
酒杯擱在桌的那一刻,威壓陡然消散,仿佛水鏡的表麵被打破一般。
和光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後背冷汗直冒。
莫長庚扔掉酒杯,直接拿起酒壺開始灌,他瞟了一眼故作鎮定的和光,“後生,耍我有意思?”
和光恭敬地回道:“晚輩不敢,隻是看前輩被人故意欺負,自作主張幫前輩討了個公道。”
和光給了旁邊的姑娘一個眼神,示意她上前,替莫長庚倒紅塵醉。
姑娘浸**風月場多年,她湊近莫長庚,懶懶地倚在他肩上,試圖鑽進他懷裏去拿酒杯,卻被莫長庚止住。
莫長庚揮手撇開姑娘,蹙眉道:“不用,我沒長手?”
和光見狀,把紅塵醉推到了他麵前。他沉默地捏著酒杯,沒喝,她心裏不禁開始打鼓。
莫長庚看著酒裏的倒影,耳邊餘音嫋嫋,“輸了紅塵醉,我認了。可是你插一腳,讓我覺得自己是個笑話。後生,你看這該怎麽辦是好。”
和光怔住了,“我怎麽知道?”
莫長庚也愣住了,他沒想到她居然會頂嘴,他靠在欄杆上,略有些新奇地打量她。
這和尚長得還挺好看。
和光皺皺眉,“要不打一架?”
莫長庚輕哼一聲,金丹對化神,她不要命,他還要臉。
兩個人沒話說,沉默下來,尷尬的氣氛在兩人間蔓延。
和光一臉晦氣,本來就想道個謝、幫個忙,平白無故惹得一身騷。她越想越氣,一把搶過他手裏的酒瓶,自己喝上了。
莫長庚抬起眼皮,看著她悶頭喝酒,一口幹。
霍,喝得挺豪爽,不是個新手,是個不守戒規的和尚。
莫長庚湊近她,低聲問道:“你們是來找異界來魂?神經病嘴裏那個幽幽?”
和光的動作驀地頓住了,她看向莫長庚,神色不善,大有和他幹一架的趨勢。
謝玄那幾句話暴露了?
莫長庚抬手施了個隔音罩,朝和光比了個手勢,說道:“一個圈子的,我以前聽老家夥們說過幾嘴。”
和光沉默了片刻,和莫長庚對了個暗號,對上了,才放下心來。
謝玄那個大傻逼。
和光點點頭,回道:“很有可能是,不確定。”
莫長庚又拿起一瓶酒,用嘴咬掉壺口,灌了幾口。“幽幽,有點耳熟,大衍宗的柳幽幽?”
和光驚訝道:“認識?”
他打了個酒嗝,豪放不羈地抹抹嘴,“不認識,就聽說過柳幽幽這個人,和萬佛宗的季禪子鬧得風風雨雨,想不知道都難。要說異界來魂會是哪個幽幽,這個幽幽的可能性比較大。”
和光嘴角下撇,季禪子這家夥真是個禍害,居然鬧得這麽大。
尤小五沒聽見兩人說話,喝了幾杯酒,就睡得迷迷糊糊。
和光與莫長庚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一宿,聊到天色發白,她也沒記住聊了什麽。
晨光熹微,莫長庚站起身,懶懶地伸了個腰,用內力**盡酒氣,“開工了,多謝後生的酒。”
和光看著遠方的天空,慢慢地亮了起來,太陽越升越高。
她踢了踢尤小五,沒動靜,睡得像頭死豬一樣,嘴角還在流涎水。然後她提著他的後衣領,把他從樓上扔了下去。
一聲慘厲的痛鳴叫醒了紅袖招的所有人。
“我的腰——”
各個房間內傳出罵聲。
“叫魂呢這是,別吵了。”
“道友,玩太瘋了吧,怎會斷了腰?”
“快去藥門接上吧,順便看看下麵那玩意兒廢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