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爺爺去捉鬼
眾人跑到村口的時候,選婆大聲喊道:“大家別跑了!難道你們想把紅毛野人引到家裏去麽?”
他這一喊,人們立即刹住腳。
“聚集到一起來!聚集到一起來!”選婆喊道,“我們再齊心合力來一次,爭取把它打退到山上去。決不能讓它進村子。”
大家剛站住,迎麵走來一個四五十歲的婦女。她胖得像個圓球,仿佛從後麵一推便可以在路上滾起來。但是人們看見她的時候並不會首先注意她的胖得過分的身材,因為她的嘴唇更加引人注目。
選婆的手電就照在她的嘴唇上。那是一個怎樣的嘴唇嗬!我到現在仍記憶猶新。她的嘴唇大得無法形容,占了整個臉的麵積的三分之一!並且那嘴唇紅得滴血!像被人摑了一萬個巴掌腫起來似的。
她一說起話來比打雷的聲音還大:“跑什麽跑呢!這麽多人在一起就是天塌下來也不怕了嘛!何況是一幫大男人呢!”
選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搞不清這個婦女是哪裏的人。選婆愣了一下,懦弱的回答道:“有個紅毛野人正在追我們呢。”
“紅毛野人?綠毛野人,黑毛野人,白毛野人我都不怕!”那個陌生的婦女劈裏啪啦的一陣大喊,嘴巴像爆竹一般。我的耳朵被她的聲音震得發麻。
“那個紅毛野人是山爹複活過來的呢。你也不怕?”選婆低聲問道,眼睛時不時瞟向將軍坡的樹林。那邊傳來樹沙沙的聲音,那是紅毛野人接近的聲音。眾人腳輕輕點地,紅毛野人一出現就準備逃跑。
那個婦女用爆炸一般的聲音憤怒的回答道:“山爹?他生前不是挺厚道老實的一個人嗎?死了就撒野?”
選婆用力的點點頭。
那個婦女一副打抱不平的氣勢,生氣的擼起了袖子,肥嘟嘟的臂膀都露了出來,嘴裏罵罵咧咧:“他媽的,死了有什麽了不起的?我兒子女兒丈夫都死了,我活著比死都難受。我都沒有撒野,他山爹還敢撒野!?”
選婆要笑,卻不敢當麵笑出聲,隻好用手緊緊捂住嘴巴悶聲的笑。其他幾個人也像選婆一樣笑起來。那個婦女鄙夷的瞥了一眼幾個笑的人,雙手叉腰麵對將軍坡。
這時,手電筒一樣的紅光在樹葉中透射出來。不一會,紅毛野人出現在眾人眼前。紅毛野人呼吸如牛,仍不知疲倦的掄著半截扁擔,嗷嗷嚎叫。
紅毛野人看見眾多男人的前麵居然站著一個雙手叉腰氣勢洶洶的婦女,不禁一愣。扁擔在半空中停止運轉。
“你是山爹,是吧?”婦女昂起頭撇著嘴問紅毛野人道,一副黑社會老大的樣子。
“山爹?”紅毛野人若有所思的跟著婦女說道。
“我聽說過你,知道你挺可憐。兒子妻子都變成水鬼了。可是比起我來這算得了什麽?”婦女語氣激昂的教訓道,仿佛一個軍隊教官正在責罵一個新兵蛋子。
“兒子?水鬼?”紅毛野人皺眉問道。它的腦袋裏似乎還存有殘留的關於它兒子的信息。
“是啊。你兒子落水死了,變成水鬼了。你妻子也是,你自己也是!”婦女的語氣越來越激烈,似乎要向誰控訴什麽。“可是這算什麽!對比起我來,這都不算什麽!”
“兒子?水鬼?”紅毛野人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不斷的重複嘴裏的這兩個詞語。
那個婦女繼續用控訴的聲音喊道:“可是我的兩個兒子三個女兒,還有丈夫都死了!死有什麽了不起的?我還想死呢!我還願意讓他們中的誰活著,我去替他們死呢!山爹你告訴我,死有什麽了不起的?!死了就能撒野麽?啊!你告訴我!啊!”
婦女翻騰著她兩瓣特厚的嘴唇,唾沫星子到處飛濺。
選婆見紅毛野人正在想別的問題,悄悄走到那個婦女的背後,拉拉她的衣袖,低聲道:“快趁機跑了吧,你不怕死麽?”
那個婦女一甩手,繼續大聲罵道:“我怕什麽死?我活都不怕,我怕什麽死?啊!你說我怕麽?我不怕!”
紅毛野人把眼光對向對麵的婦女,紅色的束光照在她的臉上,像剛才選婆的手電筒照在她臉上一樣。
紅毛野人似乎要詢問對麵的婦女:“活?死?我死了?我活了?”我感覺到紅毛鬼正漸漸將殘留的記憶畫麵鏈接起來。他可能想起了他死去的兒子,他想起了他死去的妻子,他也許還想起了死去的自己。山頂響起一陣“嗚嗚”鳴叫的怪風。我記起爺爺還在墳墓後麵。
選婆喃喃自語道:“哎呀,馬師傅好像還在上麵呢。”說完拿眼對我瞅了一下。我點點頭。但是現在我們誰也不敢挪動腳步,不敢驚擾紅毛野人暫時的寧靜,生怕它立即恢複了瘋狂的狀態。
那個婦女接著對紅毛野人大罵:“是的。你死了,你兒子也死了。但是你複活過來了,變成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紅毛野人!”
“紅毛野人?”它自己問自己道。臉上表露出難以理解的神情。
那個婦女用更大的聲音責罵它:“是呀。你有個複活地,你可以死了複生。可是你兒子呢?你兒子不但屍體都沒有,連個衣冠塚都沒有!你兒子死無葬身之地呀!你沒有忘記吧,你兒子死後連個屍體都沒有找到!你自己的兒子都管不住,你還到這裏凶什麽凶!你害不害臊啊你!”那個婦女罵到痛快之處,伸出手來指著紅毛鬼通紅的鼻子罵。
紅毛野人似乎是慌張了,往腳下的四周亂瞅,嘴裏不停的念叨道:“我的兒子?我的兒子在哪裏?我的兒子?”
那個婦女抹了抹嘴巴邊上的口水,狠狠罵道:“你兒子死了,變水鬼了,沒有屍體了,連墳墓都沒有!”
紅毛野人將眼睛抬起來,重新盯著對麵的婦女,愣愣的看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