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算盤世界
燈盞一直燃到第二天公雞打鳴。
後來爺爺跟我講起這個事情時已經時隔許久了,但是他仍禁不住喜形於色,手舞足蹈,十足像個剛進學校的小孩子,仿佛一個新鮮的世界突然展開在他的眼前,讓他驚喜異常又無所適從,讓他的腦袋有些發熱不受控製。我很迷惑又很感興趣的問:“那些廁紙上到底寫了什麽東西值得您這樣高興?”
爺爺卻扯到其他的事情上:“你姥爹可真是神機妙算的人啊!早知道他有這麽厲害,我當初會很用心的跟他學方術了。他在沒有去世前居然就知道了女色鬼的事情。”
我驚訝道:“什麽?姥爹還在的時候就知道?”
爺爺也許是太高興,沒有聽到我的問話,自顧說道:“父親真是隱藏如山啊!不走進去不知道他的大,真進去了還要迷路。”
其實爺爺給我的感覺就像爺爺對姥爹的感覺相像。爺爺乍一看是完完全全的老農,可是他慢慢給我展示各種讓人驚歎的能力。原以為拿到一本百術驅就可以超越爺爺,現在看來真是不切實際。也許當年爺爺看姥爹的時候也是不屑一顧,根本不用心跟姥爹學方術。姥爹去世後這麽多年,偶然發現姥爹的手稿,爺爺這才驚訝於姥爹的厲害。
爺爺突然問我:“魏晉時代有個名人,叫阮籍,你知道吧?”
我說知道。高中語文課本裏經常提到這個**不羈的曆史名人。
他說:“阮籍是當時的大名人,除了喝酒,寫詩之外,他還喜歡吹口哨,聲音能傳一兩裏遠。有一天,蘇門山裏來了個得道的方術之士,名叫孫登。阮籍便去看他。”
“孫登也是當時的大名士,不娶妻不說,還不住一般的青瓦泥牆的房子,他一年四季都住在自己挖的地洞裏,冬天的時候披頭散發,夏天編草為衣,尤其喜歡讀周易,隨身帶一張一弦琴,能彈一手好曲子。奇怪的是他從來不發過火。”
“阮籍滿頭大汗地爬上山,隻見孫真人抱膝坐在山岩上;他們兩人一見麵,伸開腿對坐著。阮籍談古論今,往上述說黃帝、神農時代玄妙虛無的主張,往下考究夏、商、周三代深厚的美德,拿這些來問孫登。而孫登呢,仰著個頭,並不回答。阮籍又另外說到儒家的德教主張,道家凝神導氣的方法,來看他的反應,但孫真人還是一副麵無表情、不置可否的模樣,搞得阮籍頗為鬱悶,便對著他惡作劇般地吹了一下口哨。”
“過了好一會兒,孫真人才淡淡地說了一句:不錯,還可以再吹一次。”
“阮籍又吹了一次。”
“阮籍知道遇到了高人,就沉默下來。”
“天色向晚,阮籍起身告辭,剛走到半山腰處,忽聽山頂上眾音齊鳴,好像一個樂隊在傾情演出,阮籍驚訝地回頭一瞅,隻見孫登在向他揮手,口哨聲從他那兒傳來,哨音如瀑。”
爺爺講完,沉浸在自己的故事裏一副陶醉的樣子。
“什麽叫厲害,這才叫厲害。”爺爺興奮的滔滔不絕的對我說,“方士的成分很複雜,既有學識淵博的知識分子,也有不學無術的江湖騙子。既有從事傳統科學技術研究的學者,也有普通的農夫商賈,還有出入宮廷的政客,最多的還是隱士、釋道之徒。他們有的不亞於三公九卿,被皇帝作為座上賓。有的類似於乞丐,被百姓列於下九流。你姥爹的父親不允許他走仕途,所以沒有三公九卿的命;由於祖蔭還算好,也不可能淪落為乞丐。從頭到尾讓我以為他隻是一個精於算術的賬房,隻是由於無聊才玩玩方術。”
我聽媽媽說過,姥爹可以將算盤放在頭頂上撥弄。
“他不是玩玩嗎?”在媽媽的述說裏,在我的記憶裏,姥爹和爺爺都是利用自己知道的方術在力所能及的範圍裏幫助親人鄰裏,從來沒有刻意去鑽研過,也沒有更大的野心。
爺爺說:“你姥爹就像孫真人一樣,看著像玩玩而已的東西才顯露給人家看,肚子裏不知道還有多少山水呢。”
“那你又是從哪裏知道姥爹的這些山水的呢?”我問道。
“從那些廁紙裏。”爺爺仍喜不自禁。驚喜之情在他溝壑的臉上流溢。
“廁紙?”
“那其實是你姥爹生前的手稿。”
“姥爹的手稿?廁紙是姥爹的手稿?記的什麽東西?”這時這樣問爺爺其實已經是多餘,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上麵肯定寫的東西肯定是方術之類,和百術驅類似,但我還是不禁脫口而出。
爺爺就廁紙上的記載給我娓娓道來。
原來是這樣的。姥爹剛接觸方術的時候確實也是由於無聊和好奇,開始也僅僅學了一些掐算之術。如果當初姥爹僅用手指掐算,那也就沒有了現在的手稿。姥爹在用算盤計算家裏稻穀出入時,偶然機靈一動:能不能把算法利用到算盤上來呢?僅用手指掐算,隻能算到眼前短時間內的事情,如果用算盤上的算珠,能算到的時間範圍就非常大了。
於是,在飯後茶餘,姥爹試著用那把算珠被撥弄得發亮的算盤來代替手指掐算。這一算,果然能算到的時間範圍驟然增大了許多倍許多倍。這個效果是事先沒有料到的。姥爹又是驚喜又是害怕,驚喜的是偶然發現了這樣一個秘密,害怕的是知道的越多擔心就越多,而這些預知的東西放在心裏不舒服,說出來卻折壽。
姥爹的手指懸在算盤的上空,久久不敢放下。他被自己這個驚天的發現弄懵了,手足無措。一個碩大無朋的新世界陡然在他的雙手下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