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爺爺去捉鬼
人在危險的時刻,腦袋的思維會比平常快出許多倍。我不知道當時的選婆都想到了什麽,不過我自己確實有親身體會。那是一次我不小心穿過馬路,被飛速而來的大貨車撞到。我看著龐大的車體向我衝過來,躲避已經來不及。在這個明知無可挽回的情況下,人體的神經係統會反常的不作任何反應,癡呆呆的等著接下來的事情硬生生的發生。
這時,我的腦袋如一台沉睡多年的內燃機突然點火,呼呼呼的急速旋轉。從發現車子迎麵而來到被車子碰著,整個過程時間還不及一秒,我卻想到了許多許多,想到了我平時根本沒有想過的事情。
在那不到一秒的時間裏,我已經在心裏祈禱了千百遍--祈禱貨車突然停下來,祈禱貨車跟我錯身而過。那時我明明知道要車子停下來已經不能,卻仍在短暫得不能再短暫的時間裏苦苦哀求上蒼。
在接下來車子碰到我的膝蓋,將我整個身體掀起來,到我騰空而起又落到地麵,摔起一層灰塵,我又想到了萬一這次我性命不保,我的父母,我的親戚,我的爺爺,還有我的老師和同學,都會怎樣為我哭泣哀悼。我想到我還太年輕,還有許多許多的事情沒有做,還有許多許多父母寄予的希望還沒有實現。心裏陡然升起一些哀傷和絕望。
很具戲劇性的是,在落地驚起一層灰土之後,我發現我沒有像剛才想象的那樣死去,而僅僅是膝蓋被堅硬的車體擦傷。
有了這個發現之後,我欣喜非常,恐懼與痛苦的感覺轉瞬即逝。當時同路的還有我的表妹。我欣喜而迅速的爬起身來,回頭給了表妹一個異常開心的笑容。
表妹看見我的笑,驚呆了。
“你的堅強讓我震驚。”事後,表妹欽佩的看著我,用上牙緊緊咬住下唇。紅唇與牙相接之處出現毫無血色的白。
我笑道:“不是我堅強,其實我害怕得要命。那個笑容是因為劫後餘生的慶幸,也是僥幸的笑。”
不論選婆當時是不是想了許多,但是他絕對沒有我這麽幸運。他看著白色直直朝他衝了過來。
是蛇。那條細而白的蛇。
但是它的嘴巴居然張得比身子還大出好多倍!
**的女人目擊了這一切。但是她沒有看清白色的東西是什麽。起初她還以為是一朵花,將蛇的細身錯看成了細莖,將蛇的大嘴錯看成了綻放的花瓣。但是很快,她從選婆萬分驚恐的表情覺察出了異樣。
但是她不確定發生了什麽。她雙手撐住床沿,向前傾身,伸長了脖子看,想看清楚那白色的東西到底是什麽。
隻聽得選婆痛苦的叫了一聲,雙手捂住鼻子仰身倒下。女人一躍而起,如同一瓣離枝而落的梨花,飄忽著降落到選婆的身旁。如果選婆還是醒著的,肯定要被女人的動作驚嚇住。女人落地的時候如腳底長有肉團的貓一般,悄無聲息。
“喂,喂,你醒醒!”女人搖晃著選婆耷拉的腦袋,輕聲而焦急的喊道。一道散發著血腥味的**從選婆的鼻子與上嘴唇的中間流出來,滴到了女人擁抱著他的白皙的手臂上。選婆兩眼微閉,呼吸虛弱。手有氣無力的攤開著。
“你醒醒,你醒醒啊!”女人不甘心的搖晃他,愚笨的希望就以這樣簡單的方式將他喚醒。選婆的腦袋像掛藤的葫蘆一般被女人的手臂搖得團團轉,又耷拉的狀態變成後仰的狀態,像我流鼻血時仰頭的樣子。
一條白色的曲線在地上蠕動,在暗色的夜裏十分明顯。它沒有了剛剛被選婆挖出來時的那種光輝,也許是在酒裏麵浸泡得太久了,現在的它顯得非常虛弱。它漫無目的的朝著沒有方向的方向扭動,避免再一次落入酒氣熏熏的陶罐裏。
女人看了看地上的白色曲線,又看了看懷抱裏的選婆,猶豫不決。此時選婆咳嗽了一聲,說咳嗽其實是不準確的,因為那聲咳嗽卡在喉嚨裏沒有完全咳出來。這一聲沉悶好似歎息的咳嗽,使女人的注意力重新轉移到選婆的身上來。她雙手托起選婆,直立起來。如果一般的女子,要想將選婆這樣的粗漢子抱起來是相當困難的,而這個女人不僅將他抱了起來,而且雙手是平托的,仿佛手臂上躺著的不是一個五長八大的男人,而是一床輕而薄的被子。
選婆就像一床輕而薄的被子,軟塌塌的吊在女人的雙臂上。
女人走到床前,將他輕輕擱上了床。此時,那條白色的小蛇仍在漆黑一片的屋子裏尋找它的逃生之路。
女人用柔嫩的手扒開選婆的眼皮,頭湊得很近的去看他的眼珠,又捋起選婆的袖子,將兩個手指放在他的脈搏上細細觸摸。這一切之後,女人輕輕歎了口氣。
她俯下身去,撅起了嘴巴,緩緩的向選婆的嘴巴靠近,再靠近……
而在同時,選婆和這個來源詭異的女人都不知道,紅毛鬼的房間裏起了一陣陣不尋常的聲音。這聲音如吃飽睡熟的豬在豬欄裏哼哼一樣,躲不過耳朵靈敏的人,也不至於驚擾了已經睡熟人的夢。
唯有清冷的月光,跳過窗欞,進入房間去窺看裏麵的情形……
紅毛鬼如狗一般趴在瑰道士的腳前,虛弱的喘氣。瑰道士盤腿靜坐,雙目緊閉,態度安詳,一隻手卻緊緊掐住紅毛鬼的脖子,長長的略黑的指甲陷進紅毛鬼的皮肉裏。在指甲陷入皮肉的地方,有細若紅毛線的血絲流出。不過,血絲並不往下流,而是蜿蜒著順著瑰道士的手指流向手腕,流到手腕部位之後繼續順著手臂往更深處流動,直到隱入衣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