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爺爺去捉鬼
一個盤古開天辟地般渾渾噩噩卻又驚心動魄的夜……
接下來是特別寧靜的睡眠。兩個人相擁著,享受著沒有夢的安詳的睡眠。
然後是懶洋洋的陽光透過窗戶,直直落在那張八仙桌上。原來看不見的灰塵顆粒,此時活躍在直線射進的陽光裏。選婆睜開了眼,然後是睡在他臂彎裏的女人。他們一起看著陽光裏活躍的灰塵顆粒,聽著彼此的呼吸。
最終是選婆先開了口:“你為什麽喜歡那首古詩?”
“嗯?”女人可能是太專注於那些活力旺盛的灰塵,沒有聽清選婆說的什麽。
“我說,你為什麽喜歡詩經裏麵那首古詩召南·野有死麕?”選婆重複了一遍,低下頭來看女人的臉。女人的皮膚很好,還透著一股芬香,令他懶懶的一動也不想動。他知道現在問這樣的問題會掃興,但是他忍不住。其實在瑰道士告訴他要在路上念這首詩的時候,他就知道這首詩跟這個女人,不,女色鬼,有著說不清的關係。
“為什麽問這個?”女人抬起眼皮來看他。兩人的目光對視著,流淌著一種溫柔,也流淌著一種審視。他審視著女人,女人也審視著他。
“我想知道。”選婆老老實實回答。他的心思想陽光裏的灰塵顆粒一樣,不再在陰暗的角落隱瞞任何東西。選婆的手被女人的腦袋壓得生疼,輕輕的挪動了手臂。
女人幹脆把腦袋從選婆的手臂上移到枕頭上來,她把目光轉移到跳躍的灰塵顆粒上,幽幽的說:“你真的感興趣?你對我的過去感興趣嗎?”
“我不是感興趣,我也不是好奇。我隻是想明白一些事情。”選婆有些失落的將空****的手臂放在原地,不知道該收回到身邊還是應該繼續伸向女人。
“哎……”女人長長的歎了口氣,雙手挽在胸前。
女人的這一聲歎息,使選婆的心變得冰涼冰涼,甚至覺得他和女人之間的距離驟然變得疏遠,似乎昨晚的一切不過是一場臆想的夢,早晨的陽光照進來,昨晚的一切便如同夜一樣消失了。
選婆咽下一口口水,喉結上下滾動,有些哽咽的說:“如果你不願回憶,就不要說了吧。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女人倒露出一個笑容,很大方的說:“沒有事啦。沒有關係的。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一五一十的都告訴你吧。”選婆看不出女人的大方是真心的還是假意的,心裏堵住了一般難受。他看著陽光中跳躍的灰塵,忽然覺得空氣不好,呼吸起來有粘稠的感覺。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懷春,吉士誘之。林有樸樕,野有死鹿。白茅純束,有女如玉。舒而脫脫兮!無感我帨兮!無使尨也吠。”女人緩緩的,很有感情的將這首古詩吟誦了一遍,眼角流出了一顆晶瑩的淚珠。
“多麽美的古詩。”女人眨了一下眼睛,一連串斷了線的珠子從她臉上滾落。“如果是一個品行好的君子對自己喜歡的女人念出這首詩,很容易就釀成了一段好姻緣。如果是一個狡猾的狐狸垂涎三尺的對一個女人念出這首詩,而那個女人不知道對方是一隻狐狸,就很容易造成一段悲傷的故事。”
“這話怎麽說?”選婆不解道,“怎麽一會兒君子一會兒狐狸的?”
“我給你講個故事,你要不要聽?”女人閃乎著眼睛,問道。
選婆說,當時他心裏犯嘀咕了,怎麽瑰道士和這個女人都喜歡給人講故事呢?
“什麽故事?”選婆不知道這首古詩的背後還有什麽隱藏的故事,他也沒有什麽興趣聽雜七雜八的故事。他隻希望女人長話短說,直接告訴他為什麽那首古詩可以引起她的興趣,他隻想知道為什麽瑰道士要用這首古詩引起女色鬼的注意。
“你是不是不想聽?”女人的語氣裏故意流露出誇張的失望,而後故意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氣吹到了選婆的臉上,癢癢的。
選婆忍不住撓了撓臉,說:“你講吧。我聽就是了。”話雖這麽說,他的注意力還集中在陽光裏的灰塵顆粒上。可是女人講著講著,選婆的注意力不由自主的轉移到她的故事上來。因為女人的故事跟瑰道士的太相像了,如果說裏麵的一個是另一個的杜撰的話,那麽杜撰的那個人也太厲害了,居然將原來的故事裏的主要情節偷梁換柱,並且手腳做得很到位,神不知鬼不覺。
選婆的眼睛專注在灰塵顆粒中,腦袋遊離於女人的故事之外。女人也專注於跳躍的灰塵中,思想卻沉浸在不堪回首的記憶之中。
那段記憶,仿佛一本很久沒有翻過的書,在時間的遺忘中被塵土細心的鋪上了薄薄的一層,藏在女人的腦海深處。有很多事情,人有意的去忘卻,用新的生活,新的風景,新的環境。可是多少年後,一次偶然的碰觸,會將所有自以為忘記的回憶清清楚楚完完整整的拉扯出來。那時的疼痛如同一條剛剛愈合的結疤突然被生硬的揭開,疼得渾身發顫。
女人就是用著顫抖不停的嘴唇,用著極度壓抑的聲音,將她的故事講述給身邊的男人聽的。選婆看著跳躍的灰塵,看著看著,不自覺眼淚也掉了下來,落在橫放的手臂上,涼颼颼的。
事後,選婆用當時女人同樣的心情跟我講起了這個悲傷的故事,這個被傷害的愛情故事。我聽了兩個孿生一樣的故事,卻有著大相徑庭的感受。聽完之後,我不得不佩服瑰道士的精明,他比一隻狐狸還要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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