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爺爺去捉鬼
“一百零一?”選婆睜大了眼睛。
羅敷的眼淚又出來了:“如果狐狸也算人的話,你的確是第一百零一個。我並不想記得這麽清楚,我隻記得和多少男人睡過,並不記得每個男人的模樣,雖然跟他們同床共枕過。”一顆大粒的淚珠從她的左臉滑下。選婆一陣心疼。
選婆伸出一隻手擦拭她臉上的淚痕。
羅敷捏住選婆的手腕,不知是因為選婆溫柔的動作還是因為記起了不堪的往事,她更加泣不成聲。更多的淚水如泉湧一般流出。
“我最喜歡的窮秀才,他卻不是裏麵的一個。那可惡的狐狸竟然是第一個。”羅敷的嘴唇被牙齒咬出了血,鮮豔的紅色從嘴角緩慢爬出。那裏通常流出的而是別人的血。“而你,是我唯一睡過卻不會傷害的人。”
選婆點點頭:“不要說了,羅敷,你不要說了。”他雙手抓住羅敷的肩膀輕輕的搖晃。
我不知道,姥爹在珠算人生的時候,是否算到了還有選婆這樣一個人,是否算到了女色鬼還有一個不殺的男人。也許這對姥爹來說,這是無關緊要的,所以在手稿中隻字未提。但是,精明的瑰道士肯定沒有算到,這對瑰道士卻是最為失誤的一處錯誤。他本想用那首詩來吸引女色鬼的注意,卻未曾料到她竟然喜歡上了念詩的人,更未曾料到念詩的人和聽詩的人居然捅破了他的謊言。
那個晚上,爺爺病倒了。畢竟年紀來了,連天連夜的畫符使爺爺體力透支。加上他不停的抽煙,肺病犯的更加頻繁。
爺爺躺在**,嘴唇泛白。他叫過奶奶,叫她幫他去一趟文天村,去找一個做靈屋的老頭子。
之前一直沒有提到過文天村這個做靈屋的老頭子,他實在太老,走路的時候氣喘非常厲害,仿佛下一口氣要付出極大的努力才能接上,可是他瘦弱的身子根本給不起這麽大的負載。所以給人一種馬上就要斷氣的感覺,說不定在某個晚上就魂飛魄散魂歸西天。
這個老頭子無子無女,住在文天村一個逼仄的巷道裏。有時,我和媽媽去爺爺家要穿過那條巷道,當然也可以走另外的道理繞開那裏。如果天氣稍微潮濕一點,我和媽媽是不會走那條巷道的,寧可繞開行走。隻有在豔陽天為了走近路偶爾才經過那裏。
因為巷道兩邊都是老屋,牆要比一般的房子高處很多。並且老屋大部分已經沒有人居住,缺少維修,牆倒瓦傾。
我和媽媽經過的時候總擔心那些歪歪斜斜的牆要倒下來,總想快快通過這條巷道。可是如果下雨,巷道裏排水不暢,稀泥很深,走快了容易摔倒。所以,我和媽媽寧可多走些路也不願意走那裏的捷徑。
那個做靈屋的老頭子就居住在那條巷道裏,除了偶爾出來砍竹子買紙張,其它時候就蝸居在家。外麵經過的人隻須聽見他的屋裏傳出刺啦的劈竹聲,便知道這個老頭子還活著,也可以預料到附近又有人死了。因為隻有在葬禮上才能用到老頭子的傑作--靈屋。
也不知道是從哪個朝代開始流行這種葬禮方式,人死後親人們總要給他燒一些東西。我聽說過其他很多地方都有貴重物品陪葬,或許這跟燒東西有異曲同工之妙。我們那裏,在出葬的那天,要給死人燒一些紙和竹子做成的房屋,讓亡者在冥間有地方住。還要給亡者燒一些金山銀山,當然金銀是很難燒化的,所以也用紙和竹子做成山的形狀,然後在紙上畫很多元寶。
靈屋以竹子為骨架,然後在外麵粘上白紙,再在白紙上畫門畫窗。在燒靈屋的時候,需要一個人在旁照看,靈屋不能一燒就倒下,要先讓紙燒完骨架和屹立在那裏,然後骨架慢慢燒盡。如果靈屋上的白紙還沒有燒盡就倒下了,這靈屋便沒有完好的送給亡者。這個責任一個要怪燒靈屋的人不會維護;二就要怪做靈屋的人功夫不到家。
所以,靈屋也不是誰都可以做的,在那時的農村,也算一門特別的手藝。
而文天村這個老頭子,在這方麵尤其在行。沒有子女贍養,光靠村裏幫助一點是不夠的,所以他靠這個手藝掙些買油鹽的錢,也贏得每個人的尊重。
我雖知道這個人,但是根本不記得他的長相。雖然那時的我經常去爺爺家,經常經過那裏,可是見到他的麵的機會很少。
有幾次我從爺爺家回來,爺爺要送我翻過文天村和畫眉村之間的一座山,爺爺很多次把我送到這個老人的家門口便止步。我便繼續走回家,爺爺卻轉身進了那個老人的家。我可以猜到,爺爺會跟他談些什麽方麵的話題,不是談論冥間地獄,而是回憶過去他們年輕時的歲月。
除非是人家找上門來要他幫忙,爺爺一般不喜歡隨便跟某個人談論方術方麵的事情。估計那個做靈屋的老頭也是如此。有時,我覺得他們那一輩的人像戲台上的配角,出場的時候盡情揮灑,退場的時候一言不發,不像我們這一代張揚。
想到他們,我就感歎不已,覺得滄海桑田是一種殘酷。
奶奶披著夜色走到了那條古老萎縮的巷道,敲響了那個老人的門。
“篤篤篤--”敲門聲驚醒了沉睡在門內的一條土狗。
“汪汪--”土狗回應敲門聲,卻把裏屋的老頭子吵醒。
“誰呀--”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由於巷道兩邊的牆非常高,這個聲音走不出巷頭巷尾。
“是我,馬嶽雲。”奶奶不報自己的姓名,卻報出爺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