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爺爺去捉鬼

這時,一陣風吹過來。山上的樹林像綠色的波濤一樣湧動,發出沙沙的聲音。那個損壞的燈籠也隨風搖擺,如同活了一樣。

我感到風有些涼,立即收了心思跟爺爺一起離開這裏。

易師傅在路上還有說有笑,但是一進金大爺家臥室的門就啞口無言了。他的臉色突然發生很明顯的變化,先變成蒼白色,然後變成死灰色,額頭也出了一層虛汗。他忽然覺得雙腳有些軟,站不住。他伸出手來想抓住門框,可是手也變得棉花糖一般軟綿綿。

金大爺連忙扶住易師傅,問道:“你是不是不舒服?”

“這不是……”易師傅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番,接著說,“不是我做出來的。”

金大爺輕鬆的說道:“當然不是你做的啦。你天天在我家椅子上打呼嚕,你就是魯班再世也不可能邊做夢邊做出一個木床來吧!”他忙喚老伴搬來一把椅子讓易師傅坐下,然後說:“這是你學徒做的。這我們都知道。”

金大爺的老伴還不忘誇道:“哎呀,易師傅,你可是收了一個勤快又能幹的好徒弟呢。我看他天天忙得汗水直流,就是從來沒有抱怨過一句。這都不算,最讓我驚訝的是他的手藝不見得比你差到哪裏去呢。”金大爺的老伴一麵指著那個新**的雕紋一麵說:“你看,這個花紋雕得多好!多漂亮!易師傅,真要恭喜你,你的手藝不怕失傳啦!”

爺爺在旁什麽話也不說,隻是一雙眼睛像鷹眼一樣看著額頭不斷冒汗的易師傅。

易師傅兩眼空洞的看著金大爺,嘴巴蠕動了半天,終於憋出幾個字來:“我……我沒有……收學徒呀……”易師傅說這話的時候如一個重病彌留之際的人,不但嘴巴顫動,臉上的幾塊肌肉也往一個地方縮。

易師傅斷斷續續的話一說出口,金大爺就呆了,金大爺的老伴也呆了。也許爺爺早就猜到了這個結果,但是爺爺也忍不住幹咳了一聲,掩飾自己的驚訝。

幾個人在這個房間裏,但是好一會兒沒有一個人發出一點聲音。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這,這不是你的手藝嗎?”仿佛易師傅的恐懼可以傳染,金大爺說這話的時候臉上也開始抽搐,額頭冒虛汗。“這花紋我認識的,跟你給別人做木匠時刻的花紋差不多呀。”

易師傅癱坐在椅子上,頭耷拉下去,看都不看那花紋一眼,說:“我自己的手藝我還不知道嗎?這肯定不是我做的。”

這時候金大爺有些急了,他低沉著聲音吼道:“我知道不是你做的,是你學徒做的!要我說多少遍?這是你學徒做的!”

易師傅也坐不住了,對著金大爺歇斯底裏的吼道:“我也要給你說多少遍?我沒有學徒!我從來沒有收過學徒!”易師傅的臉紅脹了起來,像是喝多了酒的瘋子。

“但是我看見了!我看見你學徒一點一點幫我做好的木床!”金大爺不甘示弱。金大爺的老伴生怕他們倆打起來,急忙跑到金大爺身邊,半扶半推的拉開他們倆的距離。金大爺揮舞著手吼道:“我付了錢的!請了你吃了飯喝了酒的!”

這時,就連金大爺的老伴都看不過去了,邊推搡著金大爺邊埋怨道:“你真是!就連這時候都還惦記著那點錢!”

爺爺也走上前去勸解他們倆。

“我沒有學徒。”易師傅看了爺爺一眼,似乎要爺爺相信他的話。

爺爺點點頭:“有沒有我不知道。你跟金大爺好好商量一下,看當時到底是怎麽回事。別兩個人都這麽大火氣,這樣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

金大爺卻還在那邊嘮嘮叨叨:“我工錢都付完了,難道還要我重新花錢再買木料做一個木床不成?”

金大爺的老伴嘟囔道:“你得了吧你!早說晚上有動靜你還偏不信我的話,要不也不會拖到現在。”

“來來來,先喝點茶,等你們氣消了再說吧。”爺爺把泡好的茶分別遞到他們倆的麵前。他們不好跟爺爺生氣,便接了茶,向爺爺道謝。

爺爺見他們態度好了些,便問道:“你們倆說吧,當時到底是怎麽回事。易師傅你真帶了徒弟沒有?金大爺你確定他帶了學徒來做木匠?”

他們兩個人同時點了點頭。

“那就有問題啦,做木匠的說沒有帶學徒,請木匠的說看見了木匠的學徒,並且木床還是學徒做的。”爺爺皺眉道。

他們兩個人都不說話,都看著爺爺。

爺爺愣了一下,說:“都看著我幹什麽?我現在身體還很不舒服,如果跟著易師傅來的那個是鬼的話,我也幫不上忙了。”

他們兩個人也知道爺爺被嚴重反噬的事情,他們搖搖頭,同時長長的歎出一口氣。

爺爺見他們這樣,又勸道:“別灰心啊。神靠一爐香,人靠一口氣。我是七老八十的人了,都從來不輕易歎氣。你們都比我小,歎什麽氣呢?”

易師傅還是軟綿綿的癱坐在椅子上,將四肢盡量展開,像被獵人破了肚又用竹片撐開的兔子。我家隔壁的隔壁就有一個三十多歲的獵人,以前在常山周圍打狼打野豬打獐子,後來就隻能打野兔了。他經常在清晨將打回來的兔子破開,掏出內髒,用筷子長短的竹片在野兔的肚子裏撐住,然後掛在門前的晾衣杆上讓太陽曬幹。再後來山上連野兔都打不到了,他隻好把獵槍掛起來。獵槍很快就鏽成了一塊爛鐵,人也得了奇怪的病,怎麽治療也沒用效。爺爺說,那個獵人也生鏽了。我笑爺爺道,人怎麽會生鏽呢?爺爺一貫性的笑而不答。

在易師傅像被殺的野兔一樣躺在椅子上時,金大爺突發奇想:“馬師傅,你說,是不是我得罪哪個鬼了?它故意要來整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