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毛鬼殤

爺爺發現了張九的不適,忙關切的問道:“張九,你怎麽啦?”

張九驚慌失措道:“馬師傅,我差點忘了,竹葉青曾經跟我說過,巳時她無論如何都要回到竹林中去的,不然會渾身難受。隻怕今天到了巳時她回不去,會跟我父親鬥起來。”

爺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用驚慌,你現在就回去,路上走快一些。回到家裏之前,折一段竹樹的枝葉。到家了就給她蓋上。這樣她就會舒適一些。巳時的蛇一般不咬人,所以也沒有必要擔心你父親。”

老太太聽了他們兩人的對話,拍著巴掌問道:“你們說些什麽呢?你父親不是養蛇人嗎?你還替他操什麽心哪?還怕他被蛇咬了不成?”

張九說走就走,立即跨門離去,甚至顧不上跟爺爺告個別。

老太太又拉住爺爺要問個明白。爺爺笑道:“他們養蛇的事情您打聽了也沒有用,您還是多多關心自家的**!”

老太太跺腳道:“是啊,我差點忘了來幹什麽的了。哎呀,馬師傅,您快幫我算一算,我家那隻走失的雞能不能夠找到。”

爺爺默神沉吟一會兒,答道:“您這隻雞恐怕是回不來囉。要不是落到水塘裏淹死了,就是被誰家饞嘴的狗給咬壞了。它的屍骨應該在正南方,您可以朝正南方去找找。”說完,爺爺掏出一根煙來,“刺啦”一聲劃燃火柴,將香煙點上。我沒有阻攔。

送走了嘮嘮叨叨的老太太,爺爺突然問我道:“張九呢?”

我奇怪道:“他不是聽了你的勸告先走了嗎?”

爺爺“哦”了一聲,低下頭去抽悶煙。顯然爺爺剛才腦子裏還想著其他的事,也許是張九的事,也許是《百術驅》的事,還也許是剛剛經曆過的陰溝鬼的事。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爺爺真的累了。就算是一個精力充沛的年輕人,也經不起這些天連續不斷的折騰。

“別抽煙了。”我勸道。我知道,如果這個時候不勸勸他,他會接著抽第二根然後第三根。

“嗯,這跟抽完我就不抽了。”爺爺道。

我和爺爺默默的坐了一會兒,忽然聽見外麵有人吆喝賣水果。奶奶從裏屋走出來,高興道:“我的乖外孫真有口福呢,早不見來晚不見來,偏偏今天就來了。老頭子,去枕頭底下取點錢來,買點水果給亮仔吃。家裏也沒有什麽好吃的,讓他閑呆在這裏也沒意思,不如吃些東西。你們一老一少默坐在這裏,坐得我都沒有什麽話說了。”

爺爺點點頭,走到裏屋取了錢出來,問我道:“你想吃梨子還是蘋果?我的牙不好,吃水果涼冰冰的,牙齒受不了。”

我說:“出去看看再買吧。”

於是,我們兩人循著吆喝聲找到了賣水果的販子。拖水果的是一輛破板車,一人坐在板車上吆喝,兩腳懸在半空晃**;一人站在板車前,兩手緊緊提著車把,肩膀上拉著纖繩,如伏爾加河上的纖夫。坐在板車上的人我不認識,可是那個拉車的不是別人,正是紅毛鬼山爹。他嘴上叼著一根煙撩霧撩的香煙。

我立刻想到了以前的山爹看我的那種眼神,心頭升起一絲惆悵。

紅毛鬼自然不再認識我這個跟他兒子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同年兒子”了,不過他見了爺爺還是有些畏手畏腳。爺爺一靠近板車,紅毛鬼就向後退,可是肩頭的纖繩約束著它的活動範圍,讓它走不了太遠。我想,如果它還能記得當初跟著爺爺一起在池塘旁邊捉水鬼,還記得它曾被一個男狐狸精控製又被爺爺救出來,它就不會這樣害怕爺爺了。

“蘋果怎麽賣?”爺爺問販子道,然後隨意看了紅毛鬼一眼,笑了笑。爺爺經曆的事情比我多了去了,也許爺爺他不像我想這麽多,更談不上有惆悵的感覺。但是,也許是爺爺比我會隱藏心思。

紅毛鬼見爺爺朝他笑,頓時顯得手足無措,嘴巴微張,叼著的煙頭掉到地下,嘴邊還冒著一陣煙霧。

販子報了價格。爺爺買了十來個蘋果,然後我們返身往回走。

“嗷!”背後一聲刺耳的嚎叫傳來。

我跟爺爺回過頭去,發出嚎叫的是紅毛鬼。它見我們回頭去看它,卻又恢複到開始那種畏縮害怕的模樣。我和爺爺會心一笑,繼續朝家的方向走。它卻又一次在我們背後嚎叫起來。等我們再次回頭,它仍是立即噤了聲,畏畏縮縮的看著我們。我們盯了它半天,它卻還是不說點什麽。當然了,要指望它說出什麽來那是不可能的,它早不會說話了。對於那個販子來說,紅毛鬼跟拉車的牛差不多,隻是牛吃的是草,而紅毛鬼討要的是幾根廉價的香煙。

“走吧。”爺爺輕聲說道。

然後我們頭也不回的走了,獨留它在我們的背後發出“嗷嗷”的嚎叫聲。

回到家裏,洗了兩個蘋果吃下,我問爺爺道:“明天你什麽時候去張九家?你確定你能說服那個養蛇人嗎?”

爺爺正要答話,奶奶走了過來。奶奶沒好氣道:“人家請到家裏來了我也沒有辦法,但是既然人家已經走了,沒有誰還主動追到別人家裏去幫忙的。”

爺爺笑道:“看您說的!我又沒有說明天要去!”

我不滿道:“您答應了幫人家,怎麽可以失信於人呢?”

爺爺立即給我遞眼色。我皺了皺眉頭。當然,這一切都逃不過奶奶那雙明察秋毫的眼睛,不過奶奶卻假裝沒有看到我跟爺爺眉來眼去,兀自走開去。“明天你還要去田裏看看水呢。幫人可以,但是別荒了莊稼。”奶奶走出大門的時候不忘提醒道。

“嗯。好的。”爺爺悶聲悶氣回答道。

“看來明天你去不成了。”我小聲對爺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