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爺爺去捉鬼

“是的,接生婆。你們村裏應該有吧?有的話就近叫一個來。”爺爺問道。

老農的兒子張大了嘴,愣了半天才結結巴巴說出話來:“難道……難道她就要生產了?”他伸手指著他女兒的房間。

老農也愣了一愣,但是他立即恢複了神誌,用肘捅了捅兒子,吩咐道:“叫你去你就隻管去,問這麽多幹什麽!”說完又接著對外麵吆喝爺爺交待的那幾句口訣。

老農的兒子嘟囔了幾句,很不情願的起身繞後門離去。

老農的兒子離去不久,擺在門檻上的紅棗茶突然有了異常的動靜。茶盅裏的水麵本來是平的,可是此刻在挨著把手一處的茶水居然漸漸鼓起,然後順著茶盅的內壁往上“流”。雖然茶盅裏的茶水未見流失,但是水平麵卻漸漸下降。顯然,有個看不見的“人”正伏在門檻上喝茶盅裏的紅棗茶!

發現這一突發狀況的不僅僅有我。爺爺和老農都發現了。老農嘴裏的口訣突然停住了,兩眼瞪得像燈籠一樣的看著麵前的奇怪現象。

爺爺見狀,急忙拾起早已準備好的鞭子,在空中用力一甩,“啪”的一聲驚動了我和老農,自然也驚動了那個看不見的“人”,附在茶盅內壁的水流立即跌落回來,茶盅裏波紋**漾。我猜想著那個“人”已經抬起頭來尋找這突如其來的甩鞭聲。

說到甩鞭,方圓百裏可沒有一個人能比得上爺爺。每到耕耘的季節,便是牛最為辛苦的時候。偷懶的牛便喜歡在田地裏哼哼唧唧的不出力,腳步走得慢,渾身不使勁。這樣,耕田的速度就慢了。這時,別的農人便揮動鞭子抽打偷懶的牛。

但是呢,農人跟牛一般都是有些感情的,有些性靈相通的。所以絕大多數農人抽打的時候不使全力,頗有裝腔作勢的意味。

而爺爺更甚,他從來不將鞭子抽到牛的身上,而是揚起手來在空中劃一個圈,然後狠狠的一縮手,鞭子就糾結在一起,不打任何東西卻發出響亮的一聲“啪”來。牛聽得爺爺的甩鞭聲,便知道這是警告它了,於是聽話的賣力幹活。

一般人甩不出鞭響來,光口頭上吆喝沒有什麽實際效果,所以即使心疼牛也要抽打。

那個看不見的“人”顯然沒有被這聲鞭響嚇到,因為堂屋裏的草灰上顯出兩個淺淺的腳印來。如果是實實在在的人踩在那個地方,草灰就不會陷得那麽淺,恐怕草灰還會粘在腳上,讓地麵露出一片空白來。可是那腳印沒有接觸地麵,隻是仿佛被人輕輕吹去了一層那樣。看來那個“人”是要進來看看聲音到底是從哪裏發出來的。

我明白了爺爺要草灰的原因了。清明節給已故之人燒紙時,第二天早晨起來很容易就看見紙灰上落有淺淺的腳印,那是前來收錢的先人們留下的。爺爺是要仿效這種情況從而知道這個借胎鬼站在哪個位置,不至於不知道它在哪個方位。

此時要紙灰當然是不可能,所以爺爺想到了效果差不多的草灰。

爺爺用手中的鞭子指著出現腳印的地方,喝道:“這戶人家雖然割了你的樹幹,挖了你的樹根,可是你也在他家的地麵上吸水喝露。既然你是樹,那就遵循樹的命,活著的時候給人果實,死了給人當柴火。你有什麽不服的?”爺爺氣勢淩人,但是從他的眼睛裏我能看出,他對自己說的話並不是那麽自信。因為換了是他自己的話,他絕不會將門前的棗樹割倒劈開,然後求得一團取暖的火。即使上山砍柴,他也絕不像有些人那樣將整棵樹扛回來,他隻找些業已幹枯的枝幹掰下,隻要是還有青色的,他便不碰觸。

每次舅舅責怪他,他便說青濕的柴燒的時候煙熏眼睛。可是其他人都知道回來後將青濕的樹枝樹葉攤開在地坪裏曝曬。

“我有什麽不服?我給了他們果實,給了他們庇蔭,他們卻將我置於死地?我不願這樣死去,我要活下來!”這次我真實的見證了“未見其人先見其聲”,當然了,我最後也“未見其人”。

爺爺指著房頂,怒道:“屋頂的那個房梁不是跟你一樣?你有什麽特殊?如果你知錯就改,我不追究;倘若你悔意不改,那我就對不住了。”

爺爺的話剛剛說完,突然一陣風起,將堂屋裏的草灰卷起。堂屋裏立即空氣混濁嗆人。

“別跑!”爺爺大喝一聲,揚起手中鞭朝剛才有腳印的地方抽去。未料一鞭抽空。此時風將地麵的草灰搗亂,再也看不清借胎鬼站在哪個地方。

但是爺爺的目光仍在飛揚的草灰中搜索。老農急忙兩手平伸開來,攔住門口,以防借胎鬼從門口逃脫。

這時,老農的兒子帶著滿臉皺紋的接生婆氣喘籲籲的趕來了。老農的兒子跑到門口就雙手撐在膝蓋上費力的吸氣。接生婆額頭出了些汗,但是不見得怎麽累,她見老農雙手攔住門口,沒好氣道:“你這老頭子!叫我來了又不讓我進屋麽?”

接生婆肩膀上挽著一個紅布包,手裏拿一把係了紅布條的剪刀。剪刀是新的,剪刀口錚亮。腳是典型的“三寸金蓮”,看來也是深受過封建裹腳的苦難。稀少銀亮的頭發齊肩,臉是不健康的蒼白上襯著劣質漆一樣的粉紅。

老農急忙辯解道:“月婆婆,我不是攔你,我是攔屋裏的借胎鬼呢!”說完,老農接著左顧右盼,期待能幫上爺爺一把。

原來接生婆叫月婆婆。

一般人聽見人家屋裏鬧鬼會立即嚇得拔腿就跑,哪裏還顧得上接生不接生!可是這個月婆婆踮起小腳來朝老農背後望,她見屋裏草灰彌漫,竟然十分在行的詢問道:“裏麵的道士正用草灰找借胎鬼的位置吧?光靠草灰這樣捉鬼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