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爺爺去捉鬼
媽媽已經知道了栗剛才的底細,所以爺爺再去找他的時候就沒有費那麽多的周折了。可是令人意外的是,栗剛才見了爺爺之後卻沒有像他跟媽媽說話的時候那樣驚喜和激動,反而顯現出平平淡淡。
當然了,爺爺跟他見麵的時候,他還在那戶人家做棺材,隻不過此時的棺材基本上完工了,地上的木屑也已經打掃得幹幹淨淨。如果不是栗剛才還站在旁邊,手裏提著做木匠活用的工具,人們肯定會以為這具鬼斧神工的棺材是從哪個古董商店裏賣來的,絕對不是從棺材店賣來的,棺材店不會有這樣精巧的東西。
爺爺看了那具剛剛竣工的棺材後,忍不住驚歎栗剛才那雙靈巧的手。但是栗剛才對爺爺說的頭一句話,卻讓爺爺的驚歎變成了驚奇。
他沒有跟爺爺談風水,也沒有跟爺爺說之前見過我媽媽的事情,卻舉起一把銅製的魯班尺,指著剛剛完成的棺材。爺爺注意到,他手裏的魯班尺上不僅僅有丈量的尺度,還刻有“財”、“病”、“離”、“義”、“官”、“劫”、“害”、“本”八個字,在每一個字底下,又區分為四個小字。這樣的魯班尺現在已經很少很少見到了。
這還不是讓爺爺驚奇的原因,更讓爺爺驚奇的是他說的話。他用那把魯班尺指著棺材道:“馬師傅,您瞧瞧,它整個是一件集中了藝術的寶貝。”
不等爺爺點頭或是搖頭,他又說道:“棺材又名老房,它是專為死者設的,做工非常精細。首先,看它的用料,通常,一般的因受經濟條件的限製,大眾化的棺材用鬆木、柏木加工而成;上好的,特別講究的棺材就用很名貴的楠木或天然水晶石等精創而成。而它的外型也是非常奇特的,前端大,後端小,呈梯形狀。在它的身上,所用的每一塊板材的斜麵對靠,呈形後的每一部分也要體現出前大後小的斜麵。正所謂棺材的材料又叫斜貨材料,兩個側旁和蓋卻又斜中帶弧,從材頭正麵看,整個棺材好像是一根半邊圓木。”
稍停了一下,他又頗有幾分老王賣瓜的姿態說道:“特別引人注目的要屬它的外部裝飾了。棺材的正麵材頭上畫的是碑廳鶴鹿,琉璃瓦大廳上空展翅騰飛著兩隻雪白的仙鶴,大廳兩旁是蒼簇盛旺的青鬆,柏樹,大廳前麵是芬芳百豔的青青草地,草地的中間是通往大廳的石階路徑,顯得十分清潔幽雅,整幅圖畫將整個棺材頭裝飾的猶如仙境居室,整個一莊清靜別墅,材頭正頂上寫著‘安樂宮’三個大字將材頭圖與棺材本身緊緊相扣。棺材的兩旁分別畫著兩條正在騰雲駕霧的黃金龍追逐戲弄著寶珠。龍的周圍畫著呂洞賓等八仙用的兵器,又名‘暗八仙’,還有古琴、古畫、梅蘭菊竹、桃榴壽果,在材麵上有‘壽山福海’。棺材上所有圖畫都用立粉、貼金等技法、以及顏料的調配充分將古代唐三彩的繪畫風格搬入其內,使得整個棺材莊重大方,色彩層次分明,絢麗有序;線條飄逸流暢。一個人在死後能夠與身相伴這麽多物質的、精神的、以及知識的博古通今自然也就能夠安心地走上黃泉路了。”
他一口氣將所有的話說完,簡直像個棺材店的老板,而爺爺是前來購物的顧客。爺爺雖然懂得風水,但是對比專做棺材的栗剛才來說,在棺材上的講究自然沒有他那麽專業。不過,他說的最後一句話讓爺爺有些不舒服。
就算他是棺材店的老板,那最後一句話肯定會砸了他的招牌。
所幸爺爺不是顧客,他更不是老板,所以爺爺對他的話一笑了之。爺爺心裏不明白,他不是盼著跟我見麵麽?但是為什麽見了我之後卻說這些不靠邊的話呢?
栗剛才似乎從爺爺的臉上看出了疑惑,他將手中的魯班尺放下,微微一笑,道:“可是再好的棺材又有什麽用呢?這輩子做了壞事和好事,下輩子自然有好報和報應;上輩子做了壞事和好事,這輩子自然有好報和報應。棺材能起到什麽作用呢?”
爺爺聽出栗剛才話裏有話,但是爺爺假裝一無所知,裝著很欣賞的樣子摸了摸油漆還沒有完全幹的棺材,又咚咚咚的敲了敲棺材板。敲出的聲音如果清脆悠遠,那麽棺材就是好棺材。栗剛才做出的棺材自然不用說是好是壞了。餘音如飛繞的蒼蠅一般在爺爺的耳邊盤旋了許久。
栗剛才跟著爺爺側耳傾聽了一會兒棺材的餘音,像是欣賞一首優美的歌曲那樣,他的臉上顯現出幾分陶醉的神情來。
“其中有一塊斜貨材料開了裂。”爺爺收回手指,微笑的看著栗剛才。
栗剛才大驚失色,愣了好一會兒,終於從嘴裏蹦出幾個字來:“你……你是怎麽知道的?”
爺爺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淡淡的回答道:“聽聲音啊!”
栗剛才頓時虛脫了一般,壓低聲音道:“千萬別告訴別人了。我承認,是我心神不寧的時候不小心劈裂的。我的斧子沒有瞄準墨線。”
爺爺笑道:“看你把這棺材誇得!但是誰知道看不見的地方還有瑕疵呢?就像你剛才說的話一樣,上輩子再漂亮再怎樣,那也隻是棺材的外在。如果你在這輩子想著上輩子應該給你遺留什麽,又想著該給下輩子積攢些什麽,那麽你所做的事情再多再好,也像有了裂縫的斜貨材料,終究是不完美的。”
栗剛才終於放下了心中的防備,臉色憂鬱的看著爺爺,緩緩道:“我想我是受了上輩子的困擾。如果一個男人說他將愛一個女人一輩子,或許是可以相信的。可是我卻愛上一個女人兩輩子,你相信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