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爺爺去捉鬼

付娭毑聽了嚇了一跳,忙站到墓碑前阻攔,大聲道:“馬師傅,您這是怎麽啦?我叫您來是幫忙的,怎麽可以挖我兒子的墳墓,讓他九泉不安呢?”她開始確實期待爺爺叫人挖開兒子的墳墓,讓他像兒媳一樣回到屋裏來。但是此時聽說這裏不可能是養屍地,屍體不可能從這裏複活,她心頭那點肥皂泡沫一樣的希望也就隨之破滅了。既然複生的希望沒有了,她自然要保護兒子的墳墓。

爺爺不顧她的阻攔,急忙吩咐身邊幾個人趕回去拿鋤頭扁擔來。

雖然爺爺幾乎沒有來過李付村,但是李付村的人們聽說了不少爺爺的事情,知道他的為人。幾個人便急忙聽了吩咐,返身去拿挖土挑土的工具。

付娭毑急了,拖住爺爺的衣袖,問道:“馬師傅,您這是要幹什麽呢?”

爺爺這次解釋道:“付娭毑,你想一想,這裏不是養屍地,但是你兒媳又回到了家裏,這是為什麽呢?”

付娭毑問:“為什麽?”

“唯一的解釋是,你兒媳沒有死你就慌慌張張把她埋了。你看看,棺材裏麵到處是抓痕,她肯定是在被埋後醒了過來,拚了命才打破棺材,從泥土裏爬出來的。”

“那她到了家門口怎麽什麽都不說?”付娭毑問道。

“她被困在棺材裏,好幾天沒有吃喝不說,還要打破棺材,從泥土裏麵鑽出來,能回到家裏已經是奇跡了,哪裏還有力氣說話?”爺爺說道。

付娭毑聽了,不知所措。

很快,那幾個人拿來了十多把鋤頭和十多擔挑土的箢箕。在場的人全員幫忙,挖的挖,挑的挑。雖然她兒子的墳被囑咐特意拍緊了土,但是還沒有沉澱下來,挖起來比較容易。不一會兒,黑漆漆的棺材從泥土裏露了出來。

果然這具棺材比旁邊的棺材厚實多了,外麵的雕工也複雜得多。相比之下,旁邊的棺材就像一個裝過水果的紙盒子。

棺材蓋上釘了二指來長的棺材釘。棺材釘不是一般的釘子,從外形上有點像訂書機用的單個書釘,有一個小指那麽粗。爺爺拿過一把鋤頭,將鋤頭刃塞進棺材釘下,然後叫人幫忙合力將棺材釘撬起來。

落在地上的棺材釘立即有人搶了去。據說用棺材釘打成的手鐲合作戒指戴在手上後有辟邪和保護家人的作用。偶爾也有賣棺材釘手鐲或者棺材釘戒指的小販夫,但那些大多是假的。誰會為了賺這點錢去撬死人的棺材?所以這棺材釘實在難得,難怪他們要搶。

棺材釘全部撬掉之後,幾人合力將沉重的棺材蓋揭了下來。

棺材裏的情形讓在場的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氣!

棺材裏的屍體保持著一個極其猙獰且扭曲的姿勢,屍體的手指像戴了一雙血手套,有一半的指甲已經脫離了肉,指甲裏是一團團的木屑。再看棺材蓋後麵,相應的是無數道抓痕,隻有瘋狂的野獸才能留下那些痕跡。可見他在臨死之前有多麽惶恐,有多麽掙紮。

顯而易見,這具屍體應證了爺爺的話。他在棺材中醒來,發現四周漆黑,估計在一番摸索之後才明白自己被困在一具棺材之中,也或許他一直沒有明白自己到底在哪裏。而後開始慌亂,呐喊,想從中逃脫出來。不久感覺呼吸困難,於是更加恐懼,顧不得雙手已經鮮血淋漓,像野獸一樣抓撓棺材蓋,可是如同蚍蜉撼樹。最後,他在驚恐無助中窒息……

付娭毑也在棺材蓋被揭開的瞬間明白了一切。

她撲倒在棺材前,已經失去了語言能力,一味地如野獸般拚命嚎叫……

有幾個婦女想上前勸她,爺爺朝她們擺擺手,說:“勸沒有用的,你們就讓她盡情地哭吧……”

一切都明朗了。

付娭毑的兒媳並不是僵屍,也不會變成紅毛野人。她能回來,得益於棺材太薄,墳土太鬆。她的新婚丈夫不能像她一樣回來,正是因為棺材太好太厚。

幾天之後,玲玲恢複了一些精神,回想當晚的情形。她猜測丈夫喝太多酒,晚上睡覺前把平時用的安眠藥放進了水杯裏,並且放過量了。丈夫喝了半杯就睡了。她半夜醒來覺得口渴,喝了剩下的半杯。

安眠藥片本來是不溶於水的,但是她丈夫有個不好的習慣,不論什麽藥,他都喜歡碾碎了倒進水裏,然後喝掉。

付娭毑也說,她兒子小時候吞藥片總是吞不下去,往往一杯水喝完了,藥片還在牙齒縫裏。所以他後來幹脆每次都把藥片弄碎,撒在水裏再喝。

玲玲康複之後,知道正是因為付娭毑的偏見才得以逃命,心情非常複雜。她一邊為自己慶幸,又一邊憎惡付娭毑瞧不起她。她在丈夫的墳前哭過一場之後,異常堅決地離開了李付村,再也不跟付娭毑見麵。

玲玲的墳沒有撤掉,也沒有修補。付娭毑沒了這門心思,玲玲更是不願再踏入這裏一步。每次風從那裏刮過的時候,那個洞就如笛子上的一個笛孔一般發出怪異的音符來,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李付村的人晚上聽到那些聲音,就會想起這件厚棺材與薄棺材的事情來。有些人就會借此警告那些對兒媳不好的婆婆,要婆婆一視同仁,不要偏心。

這件事過去後不久,我提前幾天買了票回了老家。

我一回家就去畫眉村看望爺爺。

爺爺見了我非常高興,但偷偷告訴我說:“亮仔,你明年要小心一點……”

我問:“是不是運程不好?”

爺爺道:“說破了對你不好。你把爺爺說的話放心裏就是。”或許是他怕我細問,轉而說到李付村的那件事,憂心忡忡道:“玲玲那個墳空著不太好,風水不隻講究山和水,也講究聲音的。那裏天天發出吹笛子一樣的聲音,恐怕會讓旁邊付娭毑的兒子不安。”

我不以為然:“那有什麽?人都已經死了,難道還怕被聲音吵醒不成?”確實,此時我心裏還想著爺爺說我明年要小心一點的話,有點心不在焉。

當時的我怎麽也想不到,第二年我的生活差點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