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鬆今天八點就去解剖室搬模型了,對著各種高仿真髒器官一整個早晨,回來還要看吳舒雅的臉色,她半句話都不想說。

最近天氣轉暖,小鬆換了件連體運動裙,畫了個淡妝。

她化完妝,見吳舒雅頂著亂糟糟的頭發站在她背後:“你能等我洗個臉嗎?”

小鬆說:“你去吧。”

中午他們在校外吃飯,宋澤找的日料店。

他先安撫了一下吳舒雅的情緒,然後打了個電話。學校論壇管理員是他鄰寢的,先叫人刪了帖,然後湊了頓狼人殺局,把吳舒雅和跟她吵架的部長都叫上了。

放下手機,他跟小鬆說:“下午一起去唄。”

小鬆說:“我師姐說,下午二院有遺體送學校來,我想去幫忙,順便看看新鮮的屍體。”

宋澤吞下嘴裏的金槍魚刺身,“飯桌上你跟我說這個?”

小鬆說:“這次我就不去了,下次我帶你去參觀我們解剖室。”

宋澤冷笑,我給你室友攢局解決麻煩,你帶我去參觀解剖室,真公平!

他被芥末嗆著了,連咳了好幾下。小鬆立馬給他倒水:“我跟你開玩笑,你不會真嚇著了吧!”

宋澤:“你這不是嚇不嚇人,你這就是故意膈應人。”

小鬆說:“行啦,這頓我請。”

宋澤跟小鬆早已經越過了互相客氣的階段,他說:“那我得再要一個刺身拚盤。”

這頓飯花了小鬆五百塊,小鬆結賬的時候,吳舒雅跟著她一起。

看到賬單,吳舒雅嘴巴張大:“人不可貌相啊,沒看出來,富婆就在我身邊。”

回到學校,小鬆睡了半個小時午覺,從**爬起來。她從晾衣繩上拿下白大褂,套在身上。

今天有遺體進來,是家屬捐贈的。

女性遺體,很難得。

師兄喊小鬆去幫忙,小鬆沒多想就答應了。

師兄在樓下給她瘋狂招手,“這這這呢!”

醫學樓上來來往往的人都穿著白大褂,白花花一片,像是造紙廠裏生產出來的白紙,沒有任何標記,每張都一模一樣。

小鬆走過去,師兄帶她進樓裏,說:“新鮮的大體老師跟模型可不一樣,你待會兒見著了,怕也別出聲,這是對人家的基本尊重。”

大體老師,是學院對遺體的尊稱。

小鬆說:“我沒那麽膽小。”

師兄說:“話別說太滿啊。”

師兄果然是過來人。

看完遺體,小鬆幾乎是從樓裏逃出來的。送到學院的遺體,已經是醫院進行過冷凍處理的,它還保留著死者生前的樣子。

師兄追上來,給她遞了瓶水,樂道:“就你這樣,之後上手的時候該怎麽辦啊。”

小鬆不是因為害怕,而是覺得悲傷。

今天的這位“大體老師”,肝病去世,跟她年紀差不多大。

小鬆坐在花園的小板凳上,喝了水,壓了壓驚,“我沒事,就覺得挺可憐的。”

師兄說:“沒事,見多了,就沒這想法了。”

師兄還要去解剖室幫忙,小鬆先回去了。宿舍樓底下,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晃悠。

“你不是去狼人殺了嗎?”小鬆走上去,打了宋澤後背一下。

宋澤說:“你摸過屍體的手別摸我!”

小鬆說:“我就看了一眼,還輪不到我摸人家呢。你呢?怎麽會在這?”

宋澤朝她歪頭,說:“局推到晚上了,你來不來?”

小鬆需要個地方去緩解遺體帶來的衝擊。她說:“那我回去洗個澡,出發時候你喊我。”

宋澤給她比了個ok的手勢。

宋澤找了個轟趴,吃喝玩樂一條龍。屋裏生氣勃勃,小鬆的頭腦卻無法揮去屍體的印記。她趁別人去唱KTV的時候,走到天台上透氣。

晚上在天台吃的燒烤,烤架還沒收拾,空氣裏彌漫著一股燒烤味道。

宋澤拎著瓶啤酒走上來:“跑這一個人裝什麽深沉呢。”

用來裝飾的氛圍燈將這個大男孩的眼睛照得亮晶晶的,他天生有一種想要人親近的氣質。

小鬆說:“裏麵太悶了。”

宋澤說:“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

她手扶著天台欄杆,看著底下一個抽煙的男人,他的煙飄了很遠。

宋澤朝她的視線看過去,順著說:“你不喜歡抽煙的?”

小鬆說:“嗯,我不喜歡人抽煙。”

宋澤說:“我就不抽。”

小鬆突然問:“你假期什麽打算?”

宋澤說:“沒啥打算啊,你呢?”

小鬆說:“我想去旅行。”

宋澤:“這麽突然?”

小鬆問:“你想去哪兒?咱們可以一起去。”

宋澤追了她一年了,小鬆對他也有好感,隻是,她不太確定兩人到底合不合得來。她不知道聽誰說的,旅行很容易檢驗兩個人合不合拍,所以就提出了旅行。

宋澤問:“想去哪?”

小鬆想了想:“要不然去長沙吧,聽說長沙好吃好玩的多。”

宋澤說:“行,我還沒去過長沙呢。”

小鬆這麽說,宋澤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小鬆性格很好,開朗又穩重,誰都能跟她談得來,她給人一種天然的親近感。

決定一起旅行,是他們兩個關係的一個重大突破,但這個決定又有些突然,因此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

小鬆打破沉默:“你有前女友嗎?”

宋澤高中時候談過一個女朋友,是那種挺張揚的女孩,小鬆正好是相反的那一類。

宋澤想,兩個人既然要認真,就不能有太多隱瞞。

“嗯,高中談的,談了兩年,高三她要藝考,和我分手了。”

小鬆好奇:“藝考為什麽要和你分手?”

宋澤說:“我要知道,還能讓人甩我?你呢?老實交代。”

小鬆搖了搖頭,“我學習就很困難了,我覺得,學習幾乎占據了我全部時間,根本沒有精力去做其他事。”

男生的想法很單純,起初他接近小鬆,隻是覺得這女孩性格真有意思,後來相處久了,覺得她真的很好,開朗大方,又有一點點莽撞。

他前女友的家庭很糟糕,為了逃離糟糕的家庭,她把自己武裝成張牙舞爪的樣子。

他覺得,小鬆這樣的性格,肯定是被家庭保護的很好。

宋澤吹了瓶啤酒,他們假期去長沙的事就定下來了。

為了防止期末分心,小鬆一早就定了票和民宿。到了期末,她和宋澤各自都忙著複習,沒怎麽聯係。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王加會來學校找她。

她在圖書館複習人體結構圖的時候,接到王加的電話。

“我陪同學來你們學校,想正好找你吃個飯。”

小鬆說:“好啊,我請你,你在哪,我去找你。”

王加說:“我在你們學校西門。”

小鬆想了想,書和筆記本加起來,好幾公斤重,於是她把書放在了圖書館占座。

她大老遠就看見王加了,比起寒假見她,她的頭發更長,燙成了大波浪,十分亮眼。她高興地朝王加招了招手:“這裏。”

王加拎著包朝她走過去,挽住她胳膊,“上哪兒吃?”

“教工食堂,比外麵好吃。”

“行啊,你們學校的食堂我可是早有耳聞。”

教工食堂飯菜較貴,因此人數非常少。

小鬆和王加兩個人點了一份烤魚,等菜的時候,聊起了近況。

王加也在期末,但是她的期末,明顯比其他人輕鬆很多。小鬆從小就知道,王加是百分之一的聰明,到了大學,她優勢不減。

今天聊天,小鬆才知道王加大一靠著實習,還清了家裏的外債,盡管如此,獎學金一項不落。

說起小鬆,就很平常。

王加問:“你假期幹嘛?”

“打算去旅行。”

王加眼睛一亮:“去哪兒玩?”

小鬆說:“去長沙。”

王加追問:“和誰去?”

小鬆沒有隱瞞的必要,她說:“一個男同學,我覺得他挺好的,所以想一起出去看看。”

“就你兩個?”王加吃驚地說。

小鬆:“嗯,怎麽了?”

“你也太沒心眼了吧,就你倆人出去,人生地不熟,他欺負你怎麽辦?”

小鬆說:“宋澤不是那種人。”

宋澤完全符合小鬆心中的標準。

外貌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很幹淨。宋澤的身上有薄荷洗衣液的味道,想到他,小鬆會想到陽光,想到綠茵場,想到一切和青春,和明亮有關的異鄉。

他是她一定會遇到,也一定會喜歡的那類人。

王加嗤之以鼻:“男的能有幾個好人?”

小鬆說:“你怎麽比我媽還古板啊。”

王加說:“這不是古板...這樣,我跟你一起去,給你把把關,也防著他欺負你,不管怎麽,男女單獨出去,肯定女孩子吃虧。”

小鬆嘴巴張開,一時都不知道怎麽合上了。

王加說:“別擔心,我的旅行費用自己出。”

小鬆低下頭,拿筷子扒拉米粒,“不是旅行費的事。”

“我還沒去過長沙呢。這樣,到時候我覺得他人品不錯了,就不打擾你了,我自己玩。”

小鬆沒答應,也沒有拒絕,王加看來,這就是答應了的意思。

王加問小鬆要了他們的旅行信息,自己買了高鐵票。見她都買票了,小鬆也就接受了三人出行的安排。

宋澤考完試,她打電話給宋澤,告訴了對方王加要一起去的事。

宋澤倒是表示理解,“沒事,你朋友也是擔心你,咱一起去,正好熱鬧點,要不然就咱們兩個的話,我還不知道跟你說什麽呢。”

小鬆對宋澤的印象又好了一些,宋澤的情商很高,總會照顧她的麵子。

因為宋澤的一番話,她對這趟旅行的擔憂一掃而空。

他們計劃去長沙玩五天,時間充裕的話,可以再去湘潭。小鬆帶了一個二十寸的拉杆箱,宋澤就背了一個包,拎了一個單反,王加最誇張,帶了一大箱行李。

他們在王加學校門口碰麵,打車去高鐵站。宋澤左手拎著小鬆的箱子,右手拎著王加的箱子。

上了高鐵,宋澤把兩個女生的箱子舉到架子上,人已經虛脫了。

小鬆正在包裏給他找水的時候,砰一聲,王加拉開可樂的環扣,遞給宋澤:“喝口可樂,補充能量。”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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