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是在手機鈴聲中醒過來的。

我的朋友和同事都知道早上八點以前我基本處於睡眠狀態,所以除非有什麽緊急事情,不然不會打我的電話,否則我會很惱火。

“喂!”現在我已經有惱火的前兆了。

“哥……”小雨顯然不習慣我早晨接電話的語氣,因為她從來沒有在這個時間段給我打過電話。

“哦,是小雨啊。”男人,尤其是有點年紀,有點社會閱曆的男人,總是能在極短的時間裏調整自己的狀態,而我也正積極向這方向靠攏。

“你起來了嗎?”小雨見我的聲音恢複平時的狀態,於是說話利索多了。

“啊啊,剛……剛起來。”我一看時間,已經是九點了。

“昨天……昨天我媽媽可能是等我,所以看電視的時候睡著了,後來回房間睡覺的時候也好好的,可是今天早上起來就直不起腰,腳也麻木了。現在我正在醫院裏……”小雨著急的語氣讓我感覺她希望我能過去。

“嗯,我馬上過去。”我問了去醫院的路線後,掛了電話。

同時我發現手機上有很多未接電話,除了石頭給我打了一個外,其他的都是小雨的。

“喂,石頭,有什麽事情?”我先給石頭回了個電話。

“哈哈,你小子昨天腰斷了沒?”石頭官腔的哈哈讓我感覺很陌生。

“嘿嘿,和你一樣。”我的回答模棱兩可。

“早上打你電話都沒反應,我估計……”石頭又是大有深意地一笑。

“對了,市醫院你有熟悉的人嗎?”我試著問石頭。

“兄弟在那裏還有幾分薄麵,有什麽事情盡管可以來找我。”石頭到底是在官場上混了好多年了,知道我問這個事情的目的。

“嗯,好的,一定麻煩你,否則怎麽能體現你的價值呢。”

“去你的,改不了你的脾氣。”石頭在對麵笑罵。

等到醫院的時候,我看到小雨和阿海在門口。見到我的車來了,小雨朝我這裏跑來,阿海跟在後麵。小雨見阿海跟過來,便回頭和他說著什麽,說完便繼續往我這裏來,而阿海卻沒有追過來,隻是一臉的無奈。

“哥,今天看來你要當我的司機了。哦,你今天有事情嗎?”小雨上車後示意我掉頭。

“沒事。”我微笑著回答。

“我媽住院了。”小雨的神情一黯。

“什麽!”我驚訝得差點沒把好方向。

小雨並沒有因為我的反應而解釋什麽,隻是淡淡地繼續說。

“其實這也是遲早的事情。”

“怎麽說?”我不知道什麽是所謂的遲早的事情。

“我媽媽一直腰椎有毛病,都是生我的時候留下的病根。每年單位體檢,醫生都建議她做物理治療,嚴重的時候必須要做個手術……”小雨的話我基本明白了。

“那你的意思是這次要做手術?”我想證明我的推測。

“嗯。”小雨點點頭,這反而讓我定下了心,“本來媽媽還是不願意,但是我堅持,因為這幾天我在這裏,剛好可以幫她做做飯洗洗衣服,倘若我開學了,那就不方便了。”

“嗬嗬,是的,當然,還有我。”我笑著說。

“你不是來出差的嗎?”小雨疑惑地說,“你什麽時候回去啊?”

“很遺憾地告訴你,這裏沒有我們的客戶,我來這裏主要是想看看我的妹妹。”我坦白了。

“哥,你……”小雨比我剛才還要驚訝。

“嗬嗬,是我嘴饞行吧?想吃你做的菜行吧?”我找了個誰都知道是借口的借口。

小雨沒有說話,低著頭,臉有點紅,如果說她現在很感動,那我相信。

“對了,你媽媽什麽時候動手術?”我差點忘記了最關鍵的事情。

“啊。”小雨抬起頭,“明天或者後天。醫生說不是太大的手術。”

明天或者後天。

我想我這個假期要切實發揚尊老的中國優良傳統了。

“阿海,阿海怎麽在這裏?”我突然想起阿海。

“早上找不到你,可是我一個人又沒有辦法送媽媽去醫院,所以隻好找了阿海的媽媽。哪裏知道他們會全家出動啊。”小雨的解釋我能猜到。

“嗬嗬,看樣子他們想讓你做他們家的兒媳婦哦,他們家自然傾盡全力。”我在小雨麵前還是第一次提到這件事情。

“別瞎說。”小雨紅了臉,“我不會喜歡他的,更何況阿海……”

“更何況什麽?”我突然想知道小雨對阿海是什麽評價。

“哦,到家了。”小雨岔開話題。

於是我不再說下去。

順著小雨的意思,我和她先回家拿點日用品之類的需要在醫院用的東西。

醫院的病**,小雨媽媽的精神還算好。見我進來,便熱情地和我打招呼。

相比之下,阿海父母的態度則要冷淡多了,估計是小雨剛才趕阿海回去在他們看來是我授意的,又或許他們把我徹底地當成他們兒子的情敵了。

“我看這個也是慣例,沒辦法的。”阿海父親繼續他們剛才的話題。

“真的要這樣?”小雨媽媽似乎不同意阿海父親的提議。

“你別急了,我們再去托托關係。”阿海媽媽寬慰小雨媽媽。

“什麽事情?”我把小雨拉到一邊輕聲地問。

“他們說媽媽開刀要給醫生紅包……”小雨解釋了。

“嗬嗬,明白了。”我能理解一些醫院的做法。

即便是醫院明文規定不收紅包,但是家屬為了手術的順利、醫生的盡力,往往想盡辦法給醫生送紅包,少則幾百,多則上萬。

“那你們的意思呢?”我想知道小雨和她媽媽的意思。

“我媽媽不太同意。”小雨回答。

“那你呢?”我跟著問。

“我……”小雨猶豫了,“隻要媽媽的手術順利,少吃點苦,送紅包我也沒有意見。”

小雨的心情很複雜。

“那要多少?”我的意思是想了解他們商量的結果。

“兩千。”小雨很直接地回答,“這是阿海爸爸的意思。”

兩千?看來小雨媽媽的手術並沒有小雨和我說的那樣輕鬆。

“可是……”小雨似乎有難言之隱。

“可是什麽?有什麽你就和我說。”我覺得小雨應該會繼續說下去。

“你知道我昨天晚上去哪裏了嗎?”小雨突然話題一轉,說到昨天晚上的事情,那確實是一個我很想知道的問題。

“哦?”我等待她繼續說下去。

“其實昨天我是去我舅舅家要錢去了。”小雨輕輕地說。

“是借錢嗎?”我對小雨的話很驚訝,因為我不相信小雨家已經落魄到需要借錢糊口的地步。

“不是,我去要錢。”小雨的話我算是聽明白了,說白了就是去要債,“前年他們買房子的時候問我們家借了兩萬元錢,說好去年還的,可是到了今年還沒有還。”

“這個……和你媽媽住院有什麽關係嗎?”我找不到聯係點。

“媽媽是要定期理療和吃藥的,其實每個月開銷都很大。但是她省吃儉用還是存下了一些錢。但是這些錢基本都存了定期,加上我又要開學了,所以最近能動的錢少了點。”小雨解釋。

這我是能理解的,小雨媽媽那一輩人喜歡把積蓄下來的錢存在銀行裏,他們認為這樣是最安全的,而且如果數額大的話一般都會存定期,這樣利息高一點。但是定期有定期的不方便,倘若提前取出來,那相對損失比較大。

“所以你們想到去你舅舅家要錢了?”我推理。

“嗯,是的,因為快月底了,媽媽的工資還沒有到,她又要配藥,我又要開學,所以……媽媽昨天讓我去要。結果他們說現在手頭緊,還不了。”小雨氣餒地說。

我不知道小雨舅舅家是否真的手頭緊,但是心裏卻對他們有點反感。

“這樣說來你媽媽的手術……我的意思是說我這裏還有點錢。”我想如果可以,我這裏是可以拿筆錢來給她們周轉的。

“不!”小雨回答得很堅決,“媽媽說不能麻煩你,況且我們也不是沒錢,隻是媽媽心疼那些利息。”

“沒關係的。”我笑著說。

“不行,否則媽媽會不高興的。”小雨很關心她媽媽的感受,我就不再堅持。

“反正我這裏還有公司的五千元錢,加上家裏的,媽媽的手術還是沒有問題的。”小雨從容地說。

“嗬嗬,那就好,到時候你的學費問題,可以來找我,不要和你媽媽說。”我想到時候這個問題就比較好解決了。

“現在問題是媽媽覺得住院貴了,而且又要紅包……”小雨憤憤。

“啊,這麽回事啊,阿海父母不是說想想辦法嗎?”我笑著說。

“他們有什麽好辦法啊,光會說。”小雨看來心裏正因為紅包的事情而不舒服,說話語氣重了點。

小雨對阿海家的態度是不友善的,這讓我感到很驚訝,因為在我看來阿海家確實對小雨和她母親很好,而且是非常好。我不知道小雨媽媽,甚至是阿海父母對小雨說過些什麽,其實若說到婚姻,阿海的俊朗和帥氣絕非吾輩所能企及。若真的把阿海和小雨放在一起,用天作之合來形容絕不為過。

“哥,你在想什麽?”小雨見我不說話,以為我還在想前麵她說的事情。

“小雨!”小雨媽媽叫她,“過來幫阿姨倒些水。”

“我一會給打個電話問問。”阿海父親以這樣的一句話結束了他們剛才的話題。

已經到吃午飯的時候了,但是阿海一家並沒有走的意思。

“要不我們先去吃飯,好嗎?”早上就吃了兩片麵包的我肚子早就在抗議了。

“對對對,你們先去吃飯。小雨,你一會回來的時候給我帶個盒飯,我就不出去了。”小雨媽媽聽了我的話後才發現原來已經十二點了。

下午檢查了小雨媽媽的身體情況後,醫生說手術在明天下午進行,這讓本身比較輕鬆的聊天氣氛一下子沉悶起來。

沒多久,阿海一家就起身離開了,走的時候他們讓小雨好好照顧她媽媽,明天上午他們再過來。

“明天就要動手術了,那先前你們提的事情……”我把小雨拉到一邊,輕聲地問。

“交吧。”小雨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

“不和你媽媽商量一下?”我問。

“不想讓她再擔心了。”小雨的回答讓我感到心頭一熱。

“這件事情讓我想想辦法看,你稍微等一下。”說著我轉身出去了。

其實我並不想麻煩石頭,因為人情這個東西並不是這麽好還的,一旦欠下人情,很多時候就算你用多少錢也是無法償還的。但是與此相比,我又不忍心讓小雨這樣為難。所以我還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情給石頭打了個電話。

我想或許真的可以幫到小雨一家。

“你小子,我就知道你前麵問我醫院是否認識人是有目的的,從大學時就這樣,你從來不問多餘的問題。我幫你問問看,不能保證哦。今天告訴你結果。”石頭接到我的電話時反應倒是很自然。

“這個……嗬嗬,那就麻煩你了,有什麽消息給我電話。”看來這個人情我是欠下了。

“都是兄弟,怎麽說這樣的話。”石頭突然深有感觸地說,“畢業了才知道同學情誼啊!”

沒有想到石頭在官場上混了這麽多年,對同學之間的感情還是看得這麽重,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想不外乎惡性和善性。我不禁對著電話笑了笑,充滿大學時代的玩味。

小雨很沉默地守在她母親的床頭,不停地用手指劃著手中杯子的邊緣,心情的複雜是誰都可以看得出來的。

見我一臉輕鬆的樣子,小雨馬上站起來想問我什麽,我馬上就說等晚上再說。小雨媽媽疑惑地看著我們奇怪的對白,老到的經驗告訴她我和小雨說的事情一定是不想讓她知道的,所以她也不問。

到了晚上,由於病房裏麵還有其他病人,所以我們三個人吃過飯後隻得小聲地聊天。我知道這時候我的心思並不在聊天上,更多的是想知道石頭那邊情況如何。

聊著聊著,石頭的電話就來了。

不知道為什麽,我有一點緊張。

“如何?”我走到病房外麵問。

“報告長官,已經完成任務。”石頭在那頭嚴肅地說。

“哈哈,就知道你小子行!”我有些忘乎所以。

我回到病房的時候,迎來的是小雨急切的目光。我微微向小雨點點頭,小雨站起來向她媽媽囑咐了幾句就打算回家了。

“真的沒問題嗎?”在我告訴小雨石頭已經給醫院打了招呼的時候,小雨還是有點擔心。

“放心吧。”其實小雨媽媽的手術是一個比較精細的手術,具體有多大的危險性那倒是談不上。隻是由於小雨媽媽的年紀大了,任何手術對老年人來說都是一次考驗,小雨的擔心我能理解。

一直以來小雨都和她母親一起生活,對母親的感情遠比一般雙親家庭要深,所以明天的手術,相對小雨媽媽來說或許小雨承受的心理壓力更大。

一路上小雨話不多,我也知趣地沒有和她談明天的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