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拜會大佬、五裏霧中

我苦笑一下,道:“人命關天,除了闖一闖,隻怕也沒有別的辦法。”

明瑩摸出手機,打起電話。聽她說話,顯然是打給令空的。

像令空這樣的組織,對於我們這些下麵的人做什麽事,是很少會過問的。除非捅了大簍子,或者交代的任務沒有完成,平時組織裏的人應該也比較自由。隻是,那些地區性的幫會,成立起來是為了保護同鄉打工人,抽點成。雖然成員眾多,也不過是小打小鬧而已。令空這樣的組織,成立起來,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我隻相信,組織成立的目的,一定誌不在小。隻看他們用車房來拉攏我這樣一個還沒正式加入的“新人”,就可見一斑。

我沒有理會令空說了什麽,隻是擔憂那灝靈的安危,腳下加速,朝著四牌樓路開去。

四牌樓路十分狹窄,車子開進去很不方便,我把車停在複興東路上,把後座上的十萬塊錢分成出兩萬,作成一捆,揣在身上。便走下車子,要向四牌樓路裏走去,明瑩也下了車,我讓她留在車上,不要亂動,以作策應。她隻不聽,非要和我一起去。

兩人到了勝盈棋牌室。一樓是一排住戶,順著陰暗的樓梯走上去,二樓樓梯口被玻璃門封住,上麵歪歪扭扭貼著“勝盈”兩個字,兩邊是一副對聯,上聯是“梅蘭菊竹四時清一色”,下聯是“東南西北三更大四喜”,橫批的上麵一半已經破落,依稀辨得是“任來莫去”。

“任來莫去”?好大的口氣!這他nia的是個吃人的黑店麽?來的人一個也走不了?

我拉開玻璃門,大步走了進去。

這裏麵煙霧繚繞,所有小房間裏的人都在大聲吆喝著“吃杠碰”、“三餅幺雞”,走進廳堂,見那頭頂供著財神爺的神龕,幾張破桌子上,一群一群漢子,光著膀子打撲克。牌桌邊擺著啤酒和燒雞,打幾圈牌,撕下一根雞腿,就著啤酒撕咬大嚼。

也正是這般爽利的生活供養著,一旦有起事來,這班壯漢便拚效死力,把對方的人往扁裏揍。我們剛走進去,幾個壯漢抬頭望了我們一眼,那眼神幾乎能把人臉上的肉剜下幾塊。

一個發了福的五短身材、臉上帶著許多麻子的夥計走上來,見我們兩人鐵著臉,賠笑道:“兩位這是要等人還是來找人?”和氣生財,誰都懂得這道理。所謂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便是幫派混混,也不會輕易在老板地盤鬧事。

我淡淡地道:“找人。”

“找人,那是已經來了?在哪個房間?”

“最裏麵的房間。”

“那就是竹字號房了。”

這棋牌室,雖然下麵是一間間的老弄堂的螺獅殼破房,上麵這一層卻早就被打通,成了一個南北狹長的大通戶。我聽他此說,便道:“不是打牌的房間,是老板的房間。我們要見老板。”

坐得離我們最近的幾個壯漢把牌往桌上一甩,啪的一聲,倒是響亮。轉動身子,目光都朝我和明瑩盯過來。坐在我們對麵的兩個家夥,手已經摸在桌子底上。

那夥計腆了腆肚子,雖然臉上仍然帶笑,此時已經十分不自然,啞著嗓子道:“兩位是什麽來意?”

我也不看那些莽漢,隻對夥計道:“路過貴寶地,來拜個碼頭。順便給老板帶些見麵禮。”說著,把兩萬塊紅票從兜裏摸出一角,也算是厚厚一疊。

夥計見了,便道:“若兩位是有事,略坐,老板一會兒就回來。”

我點頭謝過,和明瑩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一群莽漢瞅著我們盯了一會,估料我們也興不起啥風浪,也便不再搭理,繼續打牌。我看了一眼那破八仙桌,隻怕那桌子底下,也都是粗如拇指的鋼棍。隨時抄出,分分鍾就能把我們兩個夯到一樓去。

坐了約摸十五分鍾,我被這廳堂裏的壓抑氣氛正弄得非常緊張,幾乎喘不上氣來。此時一個穿著西裝,頭發一根根都用發油發蠟向後梳著的中年男人,叼著根煙走了進來。他年紀約摸40來歲,臉型倒是頗為俊朗,隻是眼皮向下耷拉著,一副沒睡醒的模樣。襯衫袖口,不是扣子,卻是袖釘,倒是十分講究。

剛剛那夥計見此人進來,忙迎了上去,在我們麵前也不多言,隻等走到裏麵的走廊,才低語幾句,估計是在說我們到訪的事。那袖釘男人沒有回臉來看,隻歪頭說了句話,便往裏繼續走去。

那夥計道:“大龍,來摸摸。”說著,示意我們站起來。

一個精幹消瘦、麵無表情的漢子走過來,手腳利索地在我身上摸了個遍,又去摸明瑩的腰。後麵幾個家夥見了,不免一番起哄,說張哥好福氣,今天有這麽美的妞兒摸。

那叫“張大龍”的,卻非惹事之人,沒有對明瑩下黑手,隻摸了腰間和褲腳,便站起身,朝那夥計點了點頭。

後麵幾個家夥還在聒噪,說這妞胸肉不少,咋不來上一把過過癮。那張大龍麵無表情地看了那幾個人一眼,雖然那幾個家夥比張大龍壯了許多,卻被這一眼瞪得不再做聲。

那夥計堆起笑來,道:“見麵禮我便收了,兩位走到最裏麵的太公房就是。”

太公房?這地方果然是用梅蘭竹菊春夏秋冬這麻將花牌給房間命名。有些麻將花牌裏還有薑太公和魚。老板在太公房裏,豈不是取了那薑太公釣魚之意?這般說來,我和明瑩今晚就是那願者上鉤的魚了?我不禁咽了口唾沫,這架勢,這場麵,我還真是第一次玩啊。剛才為了救人的一點莽撞英雄氣,早就被這裏的氣氛吹得煙消雲散、無影無蹤。

不過此刻已然騎虎難下,我領了明瑩,向著烏漆墨黑的走廊裏走去。

那太公房果然在最後一間,我敲了敲門,裏麵女人聲音傳來:“請進。”

推門進去,那個袖釘男人仰麵靠在老板椅上,手邊放著杯香氣四溢的咖啡。牆邊一溜拐角沙發,一個穿著短旗袍、梳著發髻的美豔女子,翹著二郎腿,手指夾了根女士細煙,正在噴雲吐霧。

那袖釘男人坐直身子,手掌向沙發一攤,道:“你們倆找我有什麽事?”

我和明瑩順著他的手掌指向,坐在沙發上,道:“今個來貴寶地,拜個碼頭,還有一事相詢。不知老板貴姓?”

“橫豎丁。”

“丁老板,幸會幸會,”我盡量壓製著那顆快要蹦出喉嚨的心髒,裝著一點江湖氣,拱手道。

“甭廢話,說事。”這丁老板見我們都是年輕麵孔,涉世未深,也沒把我們放在眼裏。

“您這邊有沒有個叫三猴的弟兄?”

“有,怎的?”那丁老板是老江湖,一聽這話,便知道定是下麵的人和我們起了糾紛,我們此行,不是下戰書,就是來和事。

“三猴和他兩個朋友,把我的一個朋友帶走,和我們要錢。不知丁老板知不知道這件事?”

“笑話,我手下的要做什麽,我哪知道?”

“既然丁老板不知此事,那就好。我們這次隻是想請丁老板賣個人情,幫我找回我那朋友……”

“三猴人在哪?”丁老板打斷我的話,直截了當地問道。

“三猴來取贖金時,意欲行凶,被我們兩個放倒了。”

丁老板突然一拍桌子,道:“三猴現在是死是活?”

“當然是活。我們隻是正當防衛罷了。”

“既然三猴被你們擺平了,還來這裏做什麽?”

“我的朋友,現在音訊全無,隻希望丁老板能把三猴的地址告訴我,我去把我朋友找到。”

“你想得太簡單了吧?小子!”丁老板完全不買賬,端起咖啡啜了一口,看都不看我。

我也顧不得現在的局麵了,見他這般說,霍地起身道:“丁老板,你的手下綁了我的朋友,於理有虧在先。我們卻拿著錢來贖人,也沒報警。沒想到他們卻早就預謀搶錢,還紮我的車胎,砸了我的車,差點把我砸死當場。哪有這般道理?這次我們來找您,也不是空手來的。特意準備了兩萬塊錢,一是作為見麵禮,二是用來補償你手下弟兄的醫療費。我們隻是想找回朋友而已。若我們做到這個地步您還不相幫,那我們也無話可說了!”

“無話可說?無話可說你待怎樣?”丁老板見我這般站起,卻一點表情也沒有。卻拿著個湯匙,在咖啡杯裏調著,聽這口氣,他倒是著實沒把我們放在眼裏。

想必他也是會兩下子的練家子,等閑近不了身。加上門外的壯漢,更是有恃無恐,不怕我們鬧事。看他此刻冷笑的樣子,定是要包庇手下到底了:手下畢竟做的是綁架行當,若是從住處搜出人來,這罪名怎也逃不掉。我隻要叫上警察,三猴就得蹲十年大牢。

我正要發作,卻被明瑩扯了扯衣袖。回頭看時,她也已站了起來,對丁老板道:“丁老板,我有一句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