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判他三年

此後,胤老太太就把注意力放在與朱峻軒的對話上。她對朱峻軒這樣一個在與世隔絕的環境下生活了幾十年的人,很感興趣,問了不少事。朱峻軒的癡情,讓她幾乎老淚縱橫。我在一旁聽著,也與其他人一樣,不禁動容。

胤老太太向著李飛娜道:“可憐的孩子,你想不想讀書識字?我可以給你找個好老師,手把手教你。”

李飛娜拍手道:“好啊好啊,謝謝您!”

胤老太太瞧著李飛娜這般天真的神色,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這和藹的微笑裏,我怎麽瞧,怎麽都覺得帶著一絲高深莫測的意味。連忙道:“胤老,飛娜現在住在久事西郊花園,不如就由我給她找個家庭教師吧!”

出乎我意料,胤老太太很爽快地答應了。

接下來的觥籌交錯、推杯換盞,且略去不提。席間,令空去方便,我見狀立刻跟上,一同前往。站在小便池前,令空兩眼發直,我漫不經心地道:“令空,西施的身體後來……”

令空扭頭瞪了我一眼,眼珠向身後斜了幾下,示意後麵的“單間”裏可能隔牆有耳,不宜多談。

出了洗手間,我見四下無人,又問起。他飛快地悄聲道:“燒了。”

“不會吧?”我差點被天雷劈翻在當場————一群人千辛萬苦帶回來的西施屍體,就這麽燒了?這難道就是所謂的保護麽?我在原地楞了幾秒,令空也不理我,自顧自往前走。等他背影已遠,我才冷笑一聲,心道:“兩千五百年不曾腐壞的屍身,你就這麽燒了?你當我是天線寶寶麽?”

我這般追問他這個問題,就是想弄清楚胤老太太對我的態度,以及她與令空有沒有串通起來蒙我。我已經知道與那西施有關的蹊蹺,而令空作為主事人,定然不會告訴我真相,多半就是用這“燒了”、“埋了”之類騙鬼的話糊弄過去。

如今他的態度既然已經明了,我隻要去問問胤老太太,她若是同樣的答案,那自然不必多說了,哪怕我再同這組織合作下去,也乖乖夾起尾巴做人就是。如果她肯透露點實情給我,我手裏便還算有張大佬的底牌,到了關鍵時刻,我自行其是,也不怕沒法和令空叫板。

等我再入座的時候,胤老太太正在給小毛頭馬萬寧夾菜,隨口問我道:“小林,你覺得現在這情況,我們應該怎麽做?”

我早料到她會這般問,便把腹稿抖了出來,道:“現在我已經可以斷定,李芊羽和陳子奇、王永順是一夥。他們掌握了將人變成那般模樣,並且能夠隨意操縱的方法,我想知道的是,我們組織對他們這樣的行為,是什麽態度?”

胤老太太看向我,很幹脆地道:“把他們連鍋端掉。”

我點點頭,道:“我手上就有陳子奇犯罪的證據,足以將他投進監獄。”

“哦?”胤老太太似乎很感興趣,道,“是什麽?”

我看了看馬萬寧,輕輕搖頭道:“怕是不方便說。”

胤老太太笑道:“好,那邊等下再說。夠判多少年?”

“最多三年。”

“那不夠。依我看,最好能把他們的來龍去脈全部搞清楚,再把他們一網打盡。比如,他們是從哪裏搞來的這個歹毒的方法,再比如,這種方法到底如何破解……”

“胤老,我記得明空曾經和我提過,您對一種叫做世界語的語言,很精通?”

胤老太太放下手中的湯匙,道:“精通說不上,勉強學過兩句。”

“哦,那我想請教,‘歐南母哦唄依恩文’是什麽意思?”

胤老太太沒聽清楚,又問了我一遍,喃喃幾句,道:“這是世界語麽?我看不像。這就是你說的,李芊羽告訴你的控製咒語吧?”

我點點頭,道:“當時我總覺得,這是一種語言。”

令空笑了笑,道:“這就是一種特殊咒語。就像佛教裏的六字真言、道教裏的九字真訣一樣,沒有什麽實際含義,怎麽能說是語言呢!”

我也笑了笑,道:“我認為這句話裏,有一般語言所用的元音和輔音,抑揚頓挫,像是一句含有主語、謂語和賓語的完整的話。如果我猜得沒錯,一定能在翻譯社裏找到這樣的小語種。令空有沒有興趣,和我來打個賭?”

“荒謬!”令空見我這般當眾反駁他,道,“什麽打賭,這種事,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有什麽可賭的!回了上海,我給你個最大的翻譯社社長的電話,你自去找他。若尋不到答案,莫說我沒幫你!”

胤老太太慢悠悠地對令空道:“你總是這個性子,耐不住別人有不同意見。你以前不是很服他的麽?現在有個小家夥和他如此相像,你卻怎地這般不耐煩?”

令空聽了這話,啞著嗓子道:“是。胤老教訓得是。”

我不等胤老太太再開口,便道:“這件事,要調查下去,有三個突破口。一是組織發動人力,去尋找有抗體的人;二是一個記載在王永順日記本上的地址,三是一個叫做林家宅37號的地方……”

當我說出“林”字來的時候,一直沒怎麽說話的明瑩突然猛地咳了兩聲,隻是已經來不及了,我此話一出,胤老太太和令空,都變了臉色。

我萬沒想到,這個地名對他們來說竟然會有如此觸動,忙道:“若是不便,我就……”

“沒什麽,”胤老太太那張布滿皺紋的臉很快恢複了平靜,道,“若是有突破口,那便查下去。我老了,沒法幫到你們什麽。隻能給你們做個後援團,在物質方麵幫你們一把。如果有什麽需要,盡管向令空提就是。如果發現什麽情況,向我匯報就是了。”

我點頭說好,心裏便像吃了顆定心丸一般。既然胤老太太讓我直接向她負責,那就不怕令空給我什麽小鞋穿。

飯後,胤老太太在這四季酒店裏找了間貴賓室,說要與我單獨聊聊。在沙發上坐定之後,她問道:“小林,你說的證據,是什麽?”

“雪茄煙頭。”

“煙頭?”

我說這事若要解釋,那恐怕比較複雜,也有許多不便之處。不如就簡明扼要地說說吧。

胤老太太卻搖頭,道:“我這一把年紀,風浪見得多了。有甚不便?你隻說便是。把你的所見所想都說出來,我最樂意聽推理。”

我聽她這般說,便一五一十地道:“在王永順的日記本上,記載著一個‘南樂路85號a’的地址,是個海鮮倉庫,裏麵有密室。密室冰櫃裏有具女屍。我在密室桌子的煙灰缸裏發現了雪茄煙灰,這些煙灰加起來,就與一根雪茄的量相當,但是我卻找不到雪茄煙頭。既然有煙灰,說明無人打掃這個煙灰缸,那麽煙頭一定還留在那個密室裏。

既然遍尋不到,我就懷疑,這個吸煙的人,是來這個地方玩弄屍體的,說不定就極其變態地把煙頭塞進了女屍的身體裏。果然,我和明瑩在那女屍的不便處,找出了這個煙頭。”至於找出煙頭的過程,說實話,有夠惡心,我和明瑩恐怕都不願再想起,所以我便省略掉了。

“同時,我在那密室的床單上,發現了少量男人的精斑。正常男人每次的……這個的劑量,大概是4到6毫升,由此看來,缺少的那部分也定然在那女屍體內。後來我拿那個煙頭,托我一個朋友做了鑒定,上麵確實有兩個男人的體液,以及一個女人的體液。

我在這個密室的牆上,發現了那段世界語的話,而且還有一個夾子板,上麵出現過四個姓氏,其中最多的,是‘蔣’和‘陳’,我懷疑,這個‘陳’,就是陳子奇。至於那個蔣,應該是另一個男人體液的主人。這樣一來,我們……我們……”突然,我想起了什麽奇怪的地方,臉色數變,話就說不下去。

胤老太太接話道:“所以我們就可以用體液和那具女屍,指控陳子奇,還有這個姓‘蔣’的人,侮辱屍體的罪名,判他三年,是吧?”

“額……”我心不在焉,支支吾吾地道。雖然胤老太太所說的,不是我臉色數變的全部原因,卻也是很重要的一個原因。

“但是,你明明說有四個姓氏,也就是說有四個人進過那個房間。可是你在檢驗的時候,隻發現了兩個男人的體液,所以你擔心,這兩種體液裏,沒有陳子奇的?”

“是的,沒錯。”我點頭道,心下不禁佩服這老太太到了這把歲數,腦筋還是如此靈活。

“我也有同樣的擔心。所以剛才說的沒錯,這件事還要繼續調查下去。而且,就算能判這陳子奇三年,怕是也不足夠打壓他這囂張。”胤老太太繼續道。

我心說這老太太是不把陳子奇弄死不罷休的節奏麽?這是有啥深仇大恨哪?不過,對陳子奇這個害了蕭璐琪的家夥,我也是恨之入骨,若隻判三年,實在太不解氣。便道:“沒錯,而且三年以下的徒刑,按法律上來說是可以適用緩刑的。陳子奇這樣手眼通天的家夥,說不定弄個緩刑,一分鍾的牢都不用坐。”

胤老太太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我見她這般反應,問道:“胤老是否知曉這陳子奇到底是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