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對話胤老

胤老太太拿出一副像是哄馬萬寧那樣的口氣對我道:“小林,你不要鬧情緒,如果感染了破傷風,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我向胤老太太苦笑一下,道:“胤老,如果我隻是為了把令空拉下台,讓自己上位,弄這些苦肉計的伎倆來對付他,也不至於要搞成這副慘兮兮的樣子了!”

胤老太太臉上變色道:“小林,你這話什麽意思?難道你還有別的打算?”

明瑩也沒有聽過我的下一步計劃,此刻也是盯著我,一瞬不眨。

我吐了幾口氣,保持腦袋清醒,不至於被疼痛弄得昏死過去,輕聲道:“麻煩把這個拉肢床恢複原位,明空,紗布墊在我傷口上吧,不要纏。胤老,我們能單獨聊聊嗎?”

明瑩依言走過來,把床頭的軲轆恢複原位,將我的手和腿上撕扯開的傷口按住,塗了些酒精殺毒,墊上了紗布。那酒精往皮開肉綻的血肉上一抹,我這大腦中就彷如有一萬匹草泥馬奔騰而過,呲牙咧嘴,疼得我眼珠都要掉出來了。

草草處理完畢,胤老太太直起身來,望向站著的三個人,楊滔很伶俐地握住令空的腳踝,直挺挺地向鐵門外拖去,進了電梯。

“小林,想說什麽,你就說吧。不必起身,躺著說就好。”胤老太太不知為什麽,今天格外和顏悅色。

我心說我想起來也起不來啊,那些傷口隻是暫時壓住而已。不過既然你這麽說,我就不客氣地發問了。於是道:“胤老,我想知道,我們組織成立的目的是什麽?”

“為什麽問這個?”

我強忍著痛,勉強微笑了一下,道:“胤老,我是個被逐出組織的人。以前加入組織,一開始是因為組織通過蕭璐琪帶給我的壓力,後來也是覺得自己的目的和組織的目的有一致性,順便打個散工而已。如果你讓我重新加入,還要成為領導,我就不得不問問,組織的目的是什麽?不然我怎麽能做這個領導呢?”

胤老太太沉默了一下,道:“你這麽說,莫非無論組織目的是什麽,你都會重新加入?”

我猶豫了片刻,心說這老太太真不好對付,到了這個時候還要試探我。便道:“隻要不是傷天害理有悖人倫道德的事,我想應該是這樣。”

胤老太太道:“道德?這個詞每個人理解不一樣。不過我們也不必在這上麵糾結。既然你想知道,那就告訴你吧。這個組織的開始,還要從五十年前說起。那時候,我才17、8歲,住的地方發生了一起離奇命案。我和幾個年齡相仿的鄰居家孩子都很好奇,其中有一個人,發現了命案中隱藏著一些秘密。但是後來,這些秘密被官方掩蓋了起來。時隔好多年後,我們都各自有了事業,也接觸到了一些不為人知的幕後事件,甚至威脅到我們的生命。一開始為了自保,大家就聚在一起商量,要成立一個特別組織來應付這些事,組織成立之後,就推舉那個人坐頭把交椅。後來發現很多事件都指向當年的秘密,所以組織的重心也就漸漸轉移到這上麵來,為了揭開當年的那個秘密,和後來引發的一些事情。”

由此看來,這個所謂的組織,隻是一群有錢有勢的人成立的一個地下幫派了。怪不得下麵的人這般手段狠辣,無所不用其極。聽完胤老太太的說話,我心想:您這說的都是曆史故事,我問的卻是組織的目的。明明是答非所問、顧左右而言他嘛。不過既然胤老太太不想回答,我馬上繼續追問下去也毫無意義,這是最基本的談判常識。看來,我得來個曲線救國,才能讓胤老太太說些實情,心下有了這般計較,接著便道:“您剛剛說的那個坐了頭把交椅的人,就是您的那位青梅竹馬,也就是您說我和他很像的那位?我很好奇,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一提到這個人,胤老太太的表情立刻從剛才的略有戒備變得“含情脈脈”,我猜的沒錯:胤老太太畢竟年紀大了,對過去的事情和已經逝去的人,有種特別的懷舊心緒。她陷入了片刻的追憶之後,才道:“他是個很聰明的人,很重情義,非常仗義,膽子很大,從來不信鬼神,相信一切神秘的東西都有其合理的解釋。他是那種一眼就能瞧破事情的玄機,而且總能找到有效處理方式的人。他曾經是個叱吒風雲的商人,也是個喜歡置身險境的冒險家。”

我心說您這一番誇讚,都可以作為蓋棺論定的評語,刻到墓誌銘上去了。忍著痛,慘笑一下道:“胤老,依您這樣評價,若說我和這位前輩有相似之處,那實在是太抬舉我了。其實我膽子不大,也不夠聰明,很多時候,隻是誤打誤撞、運氣比較好罷了。至於仗義,也許有那麽一點,不然我也不會因為救一個朋友,而淪落到被令空整得這麽慘的地步了。”

胤老太太雖然頭發已經花白,老態盡顯,但此刻眼睛裏卻閃爍著少女懷春般的神采。她伸手撫著我的頭發,道:“我記得,他也對我說起過類似的話。他說,也許他做出來的事情,別人看在眼裏,總覺得非常離奇;但是當他置身事中時,自己心裏卻免不了彷徨和害怕。這是人之常情。但是真正強者的過人之處,就在於能夠控製自己內心的情緒,哪怕所有的情況都不利於自己,也能找到最合理的方案。”

我深深地點頭,心下不禁對這位前輩,有些惺惺相惜之感。見胤老太太這般神情,問道:“胤老,您說的那些創立組織的人裏,有沒有一個叫方言的老爺子?”

“當然有。而且我知道你見過他。這也是我今天和你說這些的原因之一。”

“他也是組織的人?”

“是的。當時一共有五個人,他在組織的時候,位置比我還高。隻是後來……他已經離開組織了。”

“那您怎麽知道我見過他?”

胤老太太笑得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了,道:“離開組織就不能再聯係了麽?畢竟是老友呀。他突然打電話給我,問我那個人是不是有個孫子?我就問他,莫非他遇到了一個和那個人很像的小夥子?他說是的,在公園遛彎的時候,有個小夥子來問他關於林家宅三十七號的事。他本來不想再提起這些事,但不知道怎麽的,總覺得這個小夥子很像那個人,於是不由自主地把那些陳年舊事都說了出來。那些事,若是他對別人說了,我也要怪他口風不牢,但是對你說,我就隻笑笑,對他說,就算你不說,這小夥子也會自己查出來的。”

我忍著身上的疼痛,仔細地聽著。這也就是說,方言老爺子是我恰好碰上的了?我在心裏這般想著,那麽多老頭老太,我不過問了幾個人,就碰到了方言,這確實也夠巧的。

還有一件事,就是胤老太太既然出身林家宅,應該是地道的上海人才對。為什麽說話的時候,總是時不時帶著些北方味?總感覺好像在北京還是哪裏待過似的。

“那麽,”我見時機已經成熟了,便繼續追問道,“組織怎麽知道西施的事情,要去弄她的屍體呢?”

胤老太太略微猶豫了一下,道:“因為另一個人說起這個事情。”

“是不是李宇波的父親?”

“是的。”

這麽看來,明瑩第一次與我長談康城事件時,說的都是真話。我苦笑一下,道:“那麽除了西施,這件事和其他曆史名人,還有關係麽?”

“應該……沒有了吧。”胤老太太的表情很奇怪地望著我。

我尷尬地笑了一下,道:“我隻是好奇而已。兩千多年前的西施都出現了,要是秦皇漢武唐宗宋祖都一起複活,那豈不是麻煩之極?”我一邊曆數古代明君聖主,一邊細細觀察胤老太太聽到“秦皇”時的表情。

胤老太太皺眉道:“怎麽可能?”

看這表情,似乎她真的不知情。但是所謂薑是老的辣,她這等偽裝表情的行家裏手,又豈是我這種班門弄斧的小將所能看破的?

“那麽,”我咬了咬牙,堅持著手臂上的傷口疼痛,道:“組織要西施屍體,又有何用?說到底,您還是沒告訴我組織的目的是什麽。到底是要安葬她,還是要複活她?”

胤老太太終於神情堅定地道:“是想要複活她。其實,我這隻是為那個人完成夙願而已。他對兩個曆史上的女子最是欽慕,一是西施,二是白素貞。當然,後者隻是傳說,已不可考。但是前者確實存在。當他發現西施與此事有關時,就非常希望能夠找到解藥,讓她複活,安度剩餘的生命,等她死後,再安葬她。隻是這個想法還沒有具體執行,那個人就已經不在了。”

此刻,我已經感覺身上恢複了力氣,道:“這麽說來,這個人的目的倒是和我很相似。我也是為了救活蕭璐琪,才和這件事發生了這麽多糾葛。”

胤老太太輕輕歎了口氣,道:“都是不愛江山愛美人的人。”

“那麽,您知不知道一個標誌,是三個圓環相互嵌套在一起的?”我的手緊壓著紗布,沒法比劃,隻能描述了一番。

“這個標誌,你是在哪裏看到的?”胤老太太倏然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