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七步成詩 為@neilseven 加更

“黃歆逝世之後,當時朝廷的大司農丞田壽,聽說了《天文奇觀》此書,親率隨從遠道求書,被黃歆的另四個兒子以隨葬父墳為藉口拒絕。其實,此書並未隨葬,而是當時並未寫完。這本後來改稱《康城黃廷廣記》的書,成了傳家之寶,一直到明末清初,編修、增補這本書,是黃氏家族傳人世代不移的秘密任務。

康城另有一俞氏家族,與黃氏家族類似,將其家族族譜編成《俞氏春秋》。原本隻屬俞門家書,包括宗譜、家訓等等。俞、黃兩家,曆史上曾經多次聯姻。到了清朝順治年間,俞氏第三十八代孫俞重遠,應其外祖父黃世德之命,繼承黃府家業,獲《康城黃廷廣記》29卷。書中盡載金山衛五千年來史事傳聞,家國治亂興衰,農桑漁鹽,人情世故,天災海訊,一應俱全。從此,《康城黃庭廣記》便並入《俞氏春秋》之中,合成一書。但是,在多年之前,一場破舊立新、文化革命的運動,使《俞氏春秋》連同並入其中的《康城黃庭廣記》,皆被付之一炬,幾乎所有人都沒來得及拜讀這部宏博之書。加上此書向來私密不聞,從未公諸於世,曆史上的寥寥讀者也都立下重誓,不將此書公開,因此極少見於史冊。”

聽到此處,我不禁扼腕歎息。在文革中被燒成灰燼,這是很多偉大圖書的最終歸宿,雖捶胸頓足亦無可奈何。心中感慨一番,向續建大師問道:“如果這些事件如此隱秘,大師又是如何得知?”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壁。老衲有幸結識一位俞氏傳人,他曾在少時讀過《俞氏春秋》和《康城黃庭廣記》,因其平生好學,勤於筆記,記錄下諸多史料要點。現在也是你說的那個研究古康城曆史的民間組織的帶頭人。

我弱弱地問了一句:“這位老先生,晚輩方便去拜訪他嗎?”

續建大師捋了捋衣襟,道:“未嚐不可,但他曾對老衲言明,若有人通過老衲找他,除了能令老衲信得過之外,須得經過他的一個測試。”

又是測試。我隻能硬著頭皮上了。便道:“大師請講。”

續建大師閉上眼睛想了片刻,道:“七步成詩。少年施主,你可敢試?”

我楞在當場。這是什麽節奏啊?還要七步成詩?忙道:“大師,晚輩不明白,為什麽要有這個規矩?”

續建大師笑了一下,道:“並非故意刁難。實則這位老先生正在編修康城曆史,委托老衲為他物色能幫他編纂的人。所以定了這個題目,要選一個文思敏捷之人。”

我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七步成詩這事兒,我在高中畢業晚會上倒是真表演過。那時候的一點風光,到了大學和研究生階段,身邊都是有優秀特長之人,便已泯沒眾人中了。挑戰是可以接受,但是聽大師的意思,似乎要見這老先生,就非要幫他編修曆史去了。其實我隻是想要打聽一下李宇波沒告訴我的那兩個故事而已,如此一來,著實讓我進退維穀。

續建大師似是看懂了我的為難,嗬嗬笑道:“施主,不必為難。若沒有這個打算,也一樣可以去見見這位老先生,隻是,這個規矩,既然老衲答應於他,便還是要的。”

我放下心來,深吸一口,站起身,走到陽光之下,道:“大師請出題。”

續建大師見我夷然不懼,便道:“好,五言絕句,七步成詩。便以陽光為題,但不許出現陽光二字。”

七步成詩,除了往出捅詞的速度要快之外,分秒必爭、占得先機也是關鍵。因我知道續建大師多半是臨時出題,便特意站在陽光之下,藉此讓他出這個題目。見小心思得逞,定了定神,迅速把肚子裏的那點墨水攪渾,道:“大師請了。”

續建大師一伸手:“請。”

我緩緩地邁出第一步,繼續著剛剛已經開始的急速思索:如果隻是歌詠陽光本身,隨便湊字弄個打油詩即可,但若是這樣,未免落了下乘,見不得本事。如今身處佛堂,總要應個情景,用那陽光來參喻佛理,才能順利過關。

這麽想著,卻已經走完了三步,還是一腦袋亂麻。正在心裏焦急時,卻見角落的小桌上有油燈一盞,兀自亮著,那布滿灰塵的燈罩擋住了火光,忽明忽暗。突然來了靈感,邁完第四步,便開口道:“普照人間百千年。”

再走一步,第二句脫口而出:“舉頭即見卻等閑。”

跟著一步邁出,朗聲道:“一如菩提真佛性。”

邁出最後一步,卻還差最後一句沒出來。無奈,隻得又邁出一步,終於道:“凡塵蔽目不歸禪。”

我雙腳站定,不好意思地向大師合十行禮,道:“晚輩輸了一步。”

續建大師哈哈大笑:“善哉,善哉。施主年紀輕輕,沒想到對古詩詞和佛法有這等領悟,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嗯,不錯,陽光每日都會普灑人間,所以人們對它視若等閑,很少在意到它的存在。確實就像那佛性一般,雖然每個人心裏都蘊藏著,但被俗物雜念所擾,很難去發現和參悟,便就很難皈依於禪宗之內,熏陶於佛法之中。少年施主,你不算輸,老衲方才說要五言絕句,你卻是七言絕句;還把《首楞嚴三昧經》裏的‘不二不異,名曰一如’中的一如活用為雙關語,實屬不易,便抵了那一步。好,你上前來,老衲告訴你那位老先生的地址。”

我大喜過望,三步並作兩步,附耳上去,且聽且記。聽罷,躬身行禮,謝過大師。

續建大師道:“少年施主不必多禮。老衲見你,卻也喜歡。若施主願意,萬壽寺的大門,便為你敞開。”

我一身黃豆大的冷汗從背上冒出來,蕭璐琪的倩影劃過腦海,揮之不去。連忙再拜謝曰:“承蒙大師錯睞,晚輩愧不敢當。隻是俗緣未了,不敢輕易皈依佛門,恐有玷汙。”

大師站起身來,拍拍我的肩膀,道:“不妨事,不妨事。施主來此的心願已了,老衲也不強留。這串佛珠,贈予施主,留個紀念。日後有緣,施主再來禮佛時,憑此佛珠,直入方丈室,無人可攔。”說罷,把他剛剛一直撚著的那串佛珠,遞了給我。

我雙手接過,便戴在左手腕上。向大師第三次躬身拜謝,告辭出門。

續建大師口誦佛號,中氣十足,贈我臨別佛偈一首:“飛蛾尋光紙上鑽,不能透處幾多難。忽然撞見來時路,始知今生被眼瞞。”

聽了這佛偈,不禁感慨萬千。突然想起即將上映的大片————邁克爾貝導演的《變形金剛》,預告片裏的一句台詞:“heeye.”翻譯成中文就是七個字:“眼見不一定為實。”

確實,自從我遇到蕭璐琪以來,遇到的那些人、那些事,包括王永順、茅斌、明瑩、錢途、曹斌、陳子奇、胤汝、李宇波等等,都是在試圖隱瞞著什麽,想要讓我墜入五裏霧中。很多時候,我識破了真相;但是,總感覺到一個巨大的陰謀,通過很多複雜的細節,已經張開天羅地在那裏,等著我這個小飛蛾一頭撞上去,把我粘住、把我榨幹、把我撕碎。

或者放大了說,這個虛偽的社會,戴著各種假麵的人們,有幾個不是在你麵前,傾情演出?你越是渴望,越是有所欲求,你的眼睛,越是容易被迷惑。最真的真相,和你心中的淨土,就此在你的眼前消逝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