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徹底地瀕死

我拔出插在腰上的手槍,朝著天空開了兩槍,借此拖延楊滔他們的腳步。至於他們會怎麽看我,已經顧不得那許多了。

後麵已經響起楊滔拉槍栓的聲音,李芊羽隻能把心一橫,背包一甩,外套一脫,抓起背包,抱著蕭璐琪,外套在頭上繞了繞,就一起跳了下去。我心裏大罵這女人的精明,如果她跳下去,我大可以拖著蕭璐琪逃走,這麽一來,我也沒退路了。當下來不及多想,也把背包一甩,脫了外套,往頭上一纏。正要往下跳時,楊滔已經衝上來,一把扯住我的背包,此時我的身子已經懸在空中,他這一下,我驚呼一聲,身子已經開始下墜,隻能鬆開了手,放棄了背包,就這樣沿著洞壁滑了下去。

這洞很陡,幾乎是七十、八十度的傾角,身子沒法借勢,幾乎是以重力加速度下墜。洞壁上各種尖利的石頭和硬土塊,摩擦著我的背,火辣辣地生疼。沒有兩秒鍾,洞口透進來的光線已經看不見了。我控製不住勢頭,隻能緊緊閉上眼,聽天由命。也不知道落了多久,突然腳下一軟,雙腿已經陷進泥裏。果然是一潭爛泥沼澤,我幾個掙紮穩住身形,卻仍是被腳下的泥潭不住地吞沒。

爛泥已經裹到了腰間的時分,我把裹在臉上的外套鬆了鬆,透進些空氣,深吸一口氣,用外套裹住頭臉,緊接著整個人就沒了頂。好在有外套裹著,還有些許空氣,我憋了一會兒,又喘了一口。腳下傳來硬硬的感覺,不隻是踩在了石頭上,還是踩在了李芊羽或者蕭璐琪的頭上。過了兩分鍾,我實在憋不住,又吸了一口氣,這時外套的縫隙裏留存的空氣,已經基本被吸光了。陷在這泥裏,眼前一片黑,四處不著力,如果蔣南說的那種情況再不出現,恐怕我們三個人都要被活埋在這裏,不用多久就會被微生物分解殆盡,成了幾具枯骨。

爛泥從四麵八方壓進來,我的胸腔上傳來巨大的壓力。耳中一片靜寂,完全聽不到聲音,卻又似乎有一種奇異的聲音響起來,眼前金星亂冒。這是缺氧的前兆。

缺氧引起的頭疼欲裂,讓時間頓時失去了意義。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股巨大的攪動力傳來,身邊的爛泥真的就像是蔣南說的那樣,如洗衣機裏的水一樣動了起來,我整個人隨之四處亂浮,已經完全分不清東西南北上下左右,隻能聽之任之,全身的骨架都快要被拆散了似的,疼痛難忍,我忍不住張口大呼,四周正埋伏著伺機而動的爛泥似乎就在等待這一刻,忙不迭地湧進嘴裏。我拚命閉了嘴,把爛泥咽進胃裏。忽然全身劇烈**起來,亟需空氣的肺部不由自主地抽搐,緊緊地吸住了沾著爛泥的外套。不知道從哪裏來的一幅幅映像,拚接起來,在眼前迅速滾動。從我的小時候、幾乎是還不懂事、根本沒有記憶的那段時間開始,甚至是爺爺奶奶哼唱搖籃曲的每一個音符,都在耳邊重新響起,如此清晰、如此真切;畫麵卷動,眼前浮現出父母和親人的笑臉,小學暗戀的那個校花女孩、初中、高中、大學……簡直就是我這28年的所有經曆和整個人生。突然,所有畫麵全都消失,我的身體漂浮在無盡的黑暗裏,緩緩地向前移動,前方是一個光點,慢慢放大,變成一個光亮的圓孔,猶如一麵映射著陽光的鏡子,蕭璐琪的臉蛋就在裏麵,偏向一側,淡淡地微笑著。我情不自禁地向她伸出了手……在黑暗的上方,有一個仁慈而威嚴的聲音對我道:“穿過去吧,給你安寧……”

瀕死體驗一般都會出現這個光洞

靈魂出竅的高速濾鏡攝像機抓拍

蕭璐琪的臉轉過來,直視著我,眼睛裏仍然帶著盈盈笑意;當我注視著她的臉蛋的時候,全身劇烈的抽搐突然停止了,頭腦有了一點清明。我感到身體正在爛泥裏緩緩移動著,手似乎露出了泥巴,感到了一個空間的存在。我拚盡最後一點力氣,兩手就像是蛙泳般努力劃動,把頭伸進那個空間裏————

有空氣!馬上就要窒息而死的我,把裹著鼻子的T恤掀上去,想要盡情地呼吸這珍貴的空氣。沒想到,外麵的空氣壓力如此之大,簡直就像是水一樣,湧進我的肺裏。我感到胸腔幾乎難以承受,快要炸開一樣。接著,胸腔裏一陣麻癢傳來,腦中似是有無數螞蟻爬過,一瞬間,我簡直控製不住自己,大聲地笑起來。

我不知道自己的肺泡已經被外麵的高氣壓撐破了多少,隻是鑽心地疼,但也許就是這一笑,救了我的性命。就像初生的嬰兒的第一聲啼哭,擴張了肺部,接下來才能正常呼吸一樣,這使上吃奶力氣的大笑,讓我迅速適應了泥外的氣壓,才不至於被鼓成氣球。

但也就是這一笑,就把自己笑的幾乎喘不上氣來,胸口已經被爛泥壓迫得生疼。就在這時,我聽到一個詭異的女聲,也笑了起來。

這笑聲,確實就像鬼一樣,讓人毛骨悚然、汗毛直豎。猛地,我的胳膊好像被什麽東西抓住,不斷地向外扯去,一個帶著絲絲笑意的女人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叫李飛娜,你是誰?”

女鬼!這就是趙辰說的那個女鬼!

鬼就鬼吧!反正都這樣了,回去也未必有人救,多半還是個死,不如就拚一把!我大叫道:“別管我是誰,先把我拉出去!”

這股力量不大,但是一直在用力。我的腰部已經從泥裏出來,這種感覺,也許就像是嬰兒被從母親的身體裏拉扯出來一樣,爛泥的陣陣壓力,仍舊從腿上傳來。我控製不住自己的嘴巴,仍在狂笑個不停,心下卻無比著急————

因為,除了在拉扯我的這個女鬼的笑聲之外,我沒有聽到李芊羽的笑聲!

也許,她的頭沒有露出來!

如果是這樣,隻怕蕭璐琪的頭也沒有露出來。我不知道她現在這個狀態,到底需不需要空氣,隻是,如果她們再被卷回泥裏,而沒有人救她們的話,恐怕就要永遠被困在這個暗無天日的泥潭裏。

正在焦急間,我整個人除了小腿和腳之外,都已經從泥裏脫了出來,重力拉扯著身體,那爛泥已經拖不住我。身體不由自主地摔下去。

好在麵前的空間不高,我背部著地,雖然摔得七葷八素,但卻幾乎感覺不到疼。不及多想,我一骨碌翻過身,張大嘴巴喘了幾口氣,這一喘,更加想笑了。

開心的笑,是一種愉悅,如果你不想笑卻要拚命笑,那簡直是最痛苦的折磨,而且很容易就會笑脫了力。我拚命憋住了笑,睜大眼睛看去,四下無光,什麽看不見。隻得站直了身子,手向上摸去。很快就摸到了一雙腳,也不知是蕭璐琪還是李芊羽。我雙手扯住這雙腳踝,死命往下拖。一開始還能扯下來一些,估計膝蓋已經露了出來。但畢竟是兩個人的麵積,爛泥附著的粘性太大,我腳下又沒有著力點,全靠身子的重量往下拽,根本拽不動。

就在這時,一聲隆隆的洪荒巨響傳來,腳下的地麵巨震,雙腳就像是過電一樣酥麻。根據蔣南的說法,這巨震之後,那爛泥就會再次攪動起來,把她們兩個重新卷進去。

我心急如焚,大聲叫喊著,使出全身力道往下拖,她們兩個還是紋絲不動。那爛泥已經微微動了起來,我竟然雙腳離地、懸在空中,再這樣下去,別說我把她們扯下來,恐怕連我都要被重新卷進爛泥裏去。

突然,耳邊又響起那幽幽的女鬼低吟聲:“我叫李飛娜,你是誰?”

我著急地大叫:“你管我是誰!拉住我先!”

她似乎對我的叫喊充耳不聞,隻重複那句話:“我叫李飛娜,你是誰?”

“我是林佑!求你了!把我拉住!”頭頂那爛泥已經動了起來,我急得六神無主,隻顧大叫。

腰上忽地纏上了兩隻手臂,這個剛剛把我扯出爛泥的女鬼,居然真的摟住了我的腰。這雙手臂,卻不像是常人的體溫,冰涼冰涼,我心裏一下子毛了起來,莫非真個是鬼?

好在她有體重。加上了她的體重,我感到身體在一點點下沉。

可惜,下沉的速度仍然及不上汙泥攪動的速度。我感到身體周圍的氣壓突然增強了許多,就是這股氣壓,衝向頭頂的洞口,把汙泥翻了上去。

也許你會覺得,空氣的壓力似乎並不存在,但是馬德堡的那兩個真空半球讓世人知道,其實我們每個人,都在承受何等的大氣壓強。魔術師也喜歡把灌滿水的杯口上蓋一張塑料紙,哪怕把杯子倒過來,水也不會流出,這就是大氣壓的力量。在這個暗無天日的洞穴裏,我再一次見識了大自然的力量:隻憑空氣,就能把頭頂洞口的汙泥頂住,現在氣壓驟然增強,竟能把這汙泥頂的翻滾起來。

但是我的體內外氣壓平衡也就因此瞬間被打破,兩隻耳朵已經完全聽不見東西,我甚至不知道鼓膜是不是已經被氣壓擊穿了,隻能拚命吸氣,保持顱內氣壓平衡。眼前金星亂冒,心髒的跳動速度已經接近極限,就要從我的嘴裏飛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