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

下了車,回到家,就可以吃到好吃的嗎?

如果是陳梓瀚的話,那一定可以。

但如果是陳曦,那就不一定了。

須知,在她買票的當天,就往家庭群裏發了截圖,說她今天會回家。可這中間的幾天時間,再加上今天一整天,她都沒有收到過一個電話。

放假、回家,家裏大人擔心孩子,最少會像蘇爸、蘇媽那樣,前後打兩個電話,以確定蘇雲安全到家了;

而如果是女兒,那大概還會像周玉的爸媽一樣,一路上電話響不停,每隔半個小時,就會打電話來問,“乖乖到哪裏了?”“下車了想吃什麽?我們現在就去買。”“我們準備煮飯咯!”“我讓爸爸來接你……”

爸爸不會來接她。

湘水火車站的站台上,陳曦一個人拖著兩口大箱子,仰頭望向遠空冷冷的黑暗,就連旁邊的燈也覺得有些暗淡。

她終於忍不住苦笑,一顆七老八十歲的心,麵對這樣的家庭,也升起了退卻。

“應該就待在租房的。”她想。

可是,她又貪戀著跟蘇雲一起回家,那片刻的溫存。

“唉!”

陳曦歎了一口氣,氣息在冷清的空氣中變成白煙,最終消散於黑暗。

她拖著箱子,走出火車站,在火車站附近找了一家麵館,要了一碗辣子麵。

麵並不好吃。

吃完出來,喊一輛網約車,坐二十分鍾,來到家和小區門口。

司機人很好,幫著她拎了箱子,還送進小區裏麵。她道了聲“謝謝”,就“咕嚕嚕”拉著箱子,進了四棟的電梯,按下十二的樓層。

“叮咚!”

她按響門鈴,等了一會,有人來開門,“誰啊?”一個四十來歲留了一個光頭的中年男子在門裏問道。

“爸……”陳曦笑起來,“是我!”

“哦……”陳爸隔著防盜門仔細看了一眼,認出來了,問道,“陳曦啊?怎麽今天回來了?”

“期末考完試就回來了。”陳曦回道。

陳爸將防盜門打開,又從陳曦手裏接過一口箱子,“都裝了些什麽?這麽重?”他引著陳曦進屋,一邊說道,“你弟弟還要下周才考試,我以為你也是下周才回來。”

“大學放假是要早一點。”陳曦臉上帶著禮貌性的微笑,解釋道。

進屋,在玄關,陳爸從鞋架上拿下一雙黑色的毛拖,招呼道:“在這裏換鞋。”

“嗯!”

陳曦脫了鞋子,換上毛拖,將自己的雪地靴放到鞋架上時,看到了一排的黑色毛拖,心裏又不免笑了一下。黑色的拖鞋耐髒,是家裏來客人穿的。

而陳爸腳上穿著的,是一雙灰色的毛絨絨的龍樣拖鞋。

她知道,弟弟和媽媽也一定穿著一雙同款式的,但是不同顏色的拖鞋。那是他們今年才買的親子拖鞋。

換了拖鞋,陳曦起身往屋裏望,十五歲的弟弟正四仰八叉的躺在沙發上玩和平精英,一心沉浸在遊戲裏,好像不知道她回來了;

旁邊不遠處的餐桌上還有沒有收走的碗和盤子,盤子裏是沒吃完的蝦、臘香腸,他們才剛剛吃了晚飯,如果她不在車站吃那碗難吃的麵,或許就剛好趕上了家裏豐盛的晚飯;

燙了一個時髦的卷發的媽媽從廚房出來,圍著圍裙,看到她,臉上一怔,很意外,問道,“你怎麽現在才回來?”

“坐的火車,比較慢。”陳曦笑著回道。

“怎麽也不提前打個電話?我們好等你吃飯。”陳媽媽埋怨道,“你吃了沒有?”

“吃了。”陳曦笑道,“下車的時候有點餓了,就吃了碗麵。”

“哦。”陳媽媽鬆了一口氣,“吃了就好。那我就不管你了。

“等會要是餓了,可以自己煮點東西吃。”

“……嗯。”

陳曦點點頭,看著媽媽在桌子上收拾,她本想問媽媽需不需要幫忙,但又擔心不合時宜。

媽媽收了餐盤回去廚房了,陳爸將箱子拖到客廳沙發旁,就挨著弟弟在沙發上坐下,拿遙控器點亮電視,新聞聯播已經開始了。

陳曦站在原地,一時竟感覺局促。

緩了好一下,她才拖著自己手裏的箱子路過客廳,經過走廊,用鑰匙打開最裏麵的一間房,將箱子、書包都放進去。

房間還保持著她離去時的樣子,還算幹淨,隻是偶爾有蜘蛛絲。沒有人進來過。

又回客廳,將沙發邊上的箱子放平,打開,先從裏麵拿出一件中長款黑色羽絨服,露出笑容,跟沙發上的陳爸說道:

“爸,這是給你買的衣服。”

陳爸從電視屏幕上收回視線,往陳曦看過來,皺眉道:“給我買的衣服啊?”

“嗯。”陳曦起身將衣服遞給陳爸,“你試試看,合不合身?”

“你哪來的錢買衣服?”陳爸接過衣服,看了看,與陳曦問道,“這款式還不便宜吧?”

“我做兼職,賺了一點錢。”陳曦笑道。

“做兼職啊?那還好。”陳爸點頭,就把衣服放在一邊,繼續看新聞聯播,“等會再試。”

“……好。”

陳曦又從箱子裏取出一件褐色的羽絨服和一雙球鞋,將羽絨服放到茶幾上,與陳爸說道,“這是給媽買的,等會也讓她試試。”

陳爸看著新聞聯盟,隨口答應:“嗯。”

球鞋遞給弟弟,弟弟從手機屏幕暫離視線,露齒一笑,“謝謝。”連姐姐都舍不得多喊一聲。

陳曦點了一下頭,看他如此癡迷手機,想說什麽,終於還是沒有。

她合上已然空了的箱子,拖著又回了自己的房間。

拍了拍椅子上的灰,陳曦在書桌前坐下,她向梳妝鏡裏的自己看了好一會,不知道在想什麽,忽然笑了一下。

那笑有無奈、有釋懷,有心痛、有無力,極其複雜。

她笑自己,都已經重生了,這樣的離奇的事情都發生了,可是對於父母、對於弟弟,她還是無能為力。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這中間隔了一層厚障壁。

重生都無法打破。

她取出手機,向蘇先生報平安:“我到家啦!”

蘇先生很快回道:“才七點就到了嗎?好快呀!”

“對呀,中間沒有耽擱。”

“嘿嘿……”蘇先生道,“我吃了飯,都還沒洗碗。”

“懶豬!”

“那你吃了嗎?”蘇先生問。

“吃了。”陳曦道,“我媽煮的飯,有臘腸、有蝦子,特別豐盛。”

蘇先生:“哇!流口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