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璃站起身, 占卜師透過她的眼睛，看到了那個格格不入的青年。

他長得很漂亮，給人的感覺卻沒什麽攻擊性, 這種人在學校裏的標簽往往是“內向”和“好欺負”。

如果在中學，他還會被細心的老師庇護, 可惜這裏是以“活力”和“競爭”為標準的星盟大學，人際關係也是種能力, 能力差的人就隻能自己去消化苦果。

果不其然，莫璃剛皺眉, 表露出自己的些許不悅。對方就自覺說錯話, 迅速低頭裝作自己什麽都沒問。甚至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劃出虛擬光屏, 裝作潛心學習星際通用語的模樣。

這演技，也太糟糕了吧。

處於上帝視角的占卜師嘖嘖稱歎, 不過她更好奇莫璃當時的反應。

這個彈指間能摧毀一個小世界的家夥，麵對無意間聽到自己秘密的原住民, 究竟會做什麽呢？

記憶清除？殺人滅口？威脅對方替自己打工？

占卜師在腦內把快穿者常用金手指過了個遍, 回過神才發現莫璃已經蹲在了青年麵前，側臉貼在他的耳邊，聲音很輕地問：“ 同學, 你剛才聽到了什麽？”

很淡的香皂味道從莫璃的脖頸處散發出來，青年臉紅的幾乎不敢抬頭，含糊地答應了幾聲，腦袋上就搭上了一雙白皙溫軟的手。

他一個激靈, 差點沒直接跳起來。

可惜, 他所有的動作都被麵前的壞女人預判了。莫璃伸手按住他的腦袋, 力氣不大, 卻很難讓人心生反抗。她像擼貓一樣擼著對方的腦殼, 聲情並茂地朗誦著台詞。

“啊，被你聽到了怎麽辦呢，幹脆就在這裏把你推下去吧。但是這個小世界的科技很發達，要處理證據可能沒那麽輕鬆。那怎麽辦呢，要不你自己跳下去，省點我操心啦。”

青年神色微變，他沒從莫璃的動作裏感覺到威脅，但又不能完全判斷對方是不是在開玩笑。那雙指節分明的手從腦殼挪到他的貓耳朵，然後停在耳朵根這邊打轉，徘徊很久都不曾離去。

這是要幹什麽，他到底問了什麽不得了的問題？

青年緊張地咽了口唾沫，地球到底是什麽，問一句就能讓人變成這樣？

大家都是同學，應該不會就地掐死他殺人滅口吧。

吃瓜的占卜師能感受到莫璃的情緒，知道是她身為快穿者的演出癮上來了。看熱鬧不嫌事大地沉浸式擼貓，直到莫璃的癮過去為止。

“算啦，不逗你了。”

莫璃玩夠了，與青年拉回了陌生人的正常距離，笑吟吟的拉開自己的虛擬光屏：“真難得啊，這個年代還能看到對地球感興趣的同齡人，不介意的話，我們加個好友吧？”

語畢，她直接將好友鏈接麵對麵傳輸過去，也不管對方有沒有記住，哼著小曲就轉身離去。

真是個奇怪的人啊，占卜師在內心感歎道。

說她善良，她比所有快穿者都惡劣，直接摧毀整個世界。說她邪惡，又比很多快穿者都溫和，隻要不觸犯到核心利益都是能退則退。

顯然，有這種想法的不止占卜師一個。

青年很快就主動找上門，相當坦誠地自爆家門，要求莫璃給他解釋清楚地球的概念。

這種小孩子似的偏執行為，在別人看來可能不可理喻。誰叫他碰見的是莫璃，就這麽被對方拿捏住了。

“啊，可以啊，你為我免費打工，我就給你講地球的故事，怎麽樣？”

名為祝時的青年眨眨眼，覺得這是筆很劃得來的買賣，於是同意了這樁不公平的交易。

上次回去後，他通宵查詢了有關地球的信息，結果一無所獲。

他的網絡技術很好，卻沒從數據庫裏打聽到半點和地球相關的消息。也就是說，地球要不是莫璃杜撰出來的概念，要不就是她從珍貴的紙質書籍裏獲取的知識。

前者，相當於他聽了個完整的幻想故事。後者，相當於他獲取了貴族世代傳承的秘密。為此隻要付出點勞動，怎麽樣都不虧。

看到這裏，占卜師也隱約明白了點。這個叫祝時的就是個怪胎，對新鮮的信息有著成癮般的攫取欲望。也不知道莫璃怎麽看透的這點，雲裏霧裏地就多了個好用的下屬。

不愧是最強的快穿者啊，就是和他們這種按部就班走主線，打臉做任務的人不同。

占卜師正想著，眼前的場景又模糊了。她心神一凜，這次卻沒失去自己的意識。而是走馬觀花看著莫璃不斷流逝的時間，在這些普通的日子裏，莫璃帶著祝時以自己的方式享受生活，然後和他講故事。

他們去大廣賽混榮譽，一不小心混到了第一，然後拿著這個獎金去做公益。偏遠星球的孩子總是特別的，他們不覺得那個沉默寡言的小哥哥有多奇怪，反而嘰嘰渣渣圍在他身邊，問星網是什麽東西，動畫是怎麽做出來的，黑客是不是很厲害的職業。

每當這時，祝時會局促的望向莫璃，莫璃就聳聳肩|，沒事人似的把他丟進小孩子們的崇拜裏，一個人去山裏挖蘑菇。

占卜師在她的身體裏挖蘑菇，反而有點不理解她的舉動了。

祝時是個黑客，這些天莫璃早就發現了這個秘密。但她為什麽不以此利用他？

黑客能做的事情有很多，至少能滿足時空管理局“征服世界”的兩大條件。第一個條件是莫璃畫出精神汙染的動畫，播放到全球觀眾那邊。第二個條件就是全球網絡數據化，這樣就能讓星際人的靈魂變成可以壓縮刪除的數據，把地球人的靈魂移民過來。

有黑客的幫助，第二大條件是比較輕鬆的。

但她就是沒有，如同很多浪漫小說的女主角，她在現實生活中做了很多無意義，但是很浪漫的事情。然後帶著這個畫工一流的黑客小帥哥發瘋。她講了很多似真似假的故事，祝時就那麽默默地聽著，然後在虛擬光屏上畫畫。

“學姐，為什麽同伴不喜歡孫悟空，他還要帶著他們西天取經呢？”

“嗯，你把西天取經想成小組作業，這樣大概就比較能理解了吧。”

“可是學姐，沒人願意和我做小組作業啊。他們都覺得我太奇怪了，選的課題也很棘手。”

“……你選了什麽？”

“星網數據化前景和發展。”

“難怪，這個課題不好做啊，做淺了就是班門弄斧，做深了就要被□□了。聽我一句勸，你以後最好也不要接觸這方麵的……”

莫璃侃侃而談，完全沒注意到祝時的表情。

青年欲言又止，他們兩人的關係向來是莫璃說，他附和。此時卻有點不同意見。

“為什麽？”他打斷了莫璃。

莫璃詫異地看著他。

占卜師心道不妙，經過這些記憶，她對祝時的水平有了個大概的了解。如果他想做這個課題，那他是真的做出結果的。這對時空管理局是個好消息，提前滿足了征服世界的第二要求，但對原住民來說就是自尋死路。

“數據化之後的科技，這個世界的人根本不知道吧。”莫璃最終還是給出了理由，她不喜歡在這種學術問題上撒謊，“但地球知道，而且這項技術類似於端口，所以我們用了某些方式，幹涉了你們對於之後科技的研究。”

祝時不笨，他很快就明白了莫璃的言下之意。

如果某項技術有壟斷的價值，那就說明它對於星際的發展至關重要，甚至能將目前的局勢翻天覆地。星際在沒有這項技術的情況下，隻能任人宰割。

“那麽，通過這項技術，你們想對我們做什麽？”祝時不卑不亢地問，隻是處於學者的好奇，“殖民？掠奪資源？還是征服世界？”

占卜師張了張嘴，她發覺，莫璃的心亂了。

過了幾分鍾，她才恢複成之前的模樣，調笑般的打趣道：“開什麽玩笑呢，你作為原住民，難道不該守護自己的世界才對嗎？”

祝時定定地望著她：

“你的故鄉星已經摧毀了，不是嗎，如果征服這裏能讓你安定下來，那我希望我們的世界能讓你玩得愉快。”

什麽蠢貨，占卜師有些生氣了。

這個家夥，就算是再喜歡莫璃，喜歡莫璃描述的那個地球，那也不應該說這種話啊？星際是生他養他的小世界，就算再不喜歡，那也不至於在殖民者麵前屈膝投降吧。

“啪——”

莫璃抬起手，給了祝時一巴掌。

巴掌不疼，她沒用多大力。但是那居高臨下的冷漠眼神讓祝時有點委屈，他不明白哪裏說錯了，冒犯到了眼前這個高傲自信的少女。

他捂著滾燙的臉頰，沉默不語。

“我討厭你這種人。”莫璃說，“你以為自己遭受了多少苦難，就有資格出賣自己的星球嗎？你知不知道，你現在享受的助學金，你享受的公共福利，是哪些人給你爭取到的？你枉顧他們的努力，在敵對勢力麵前輕而易舉地把自己賣了，是不是自輕自賤？”

罵得好！占卜師在心裏搖旗呐喊。

莫璃看著他執迷不悟的表情，失去了僅剩的所有耐心。她在衣擺拍了拍手上的灰塵，毫不掛念的轉身離去。

祝時臉色陰沉了下去，他眼球急速地震顫著，似乎在回想什麽沉痛的悲哀往事。

“我不在乎。”他說，“你也許會覺得我矯情，但對我來說，這個世界真的爛透了，你想拿就拿走吧。”

莫璃頭也不回，伸出右手晃了晃：“是嗎，那就試試看，我會將這個世界塑造成你留念的樣子，到時候再毫不留情地拿走它。”

作者有話說：

摸了，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