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承邵收斂了怒色, 準備跟酥酥分開, 去會一會那個叫嚷著是被冤枉的旁支。

蘇酥還在努力思考,緊抿的嘴角旁是微微綻開的小酒窩,察覺到爸爸的視線,她疑惑抬頭。

亮晶晶的雙眼會說話似的, 讓人一眼就能看穿她想的什麽。

原承邵望著這雙純淨的眸子, 突然就覺得他應該帶上酥酥一起去。

他很希望她從此都能呆在他的羽翼下,每天都能過得無憂無慮, 她從前的日子太苦了。

想到旁支的孩子要什麽有什麽的時候,他的女兒卻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吃不上飯, 考上了第二軍校還要自己掙路費,他心裏就又恨又疼。

他知道她一定不願意這樣, 活得像個象牙塔裏的公主, 她有著極好的天賦, 她以後甚至可以走得比他想象的還要遠。

孩子長大就會飛得越來越高,做父母的不可能一直跟著。

但是,在放手之前,作為父親,人心險惡是他要教會她的第一步。

蘇酥跟著爸爸來到一處偏僻的屋子前, 她觀察著四周陌生低矮的建築, 隻一眼就確定自己從沒來過這裏。

屋外麵守著士兵, 門沒關, 從她的方向能看到背對著他們的幾個護衛和原鵬,還有正對著他們, 一臉憤怒委屈的原和昶。

從見著他們的開始, 他臉上的表情就變得更加委屈了。

蘇酥有些弄不明白他們被抓過來的原因, 也奇怪爸爸為什麽將她帶來這裏。

她跟這對兄妹能扯上恩怨的數來數去也隻有兩件事。

一是在集訓中,他們的隊伍被她聯合另外兩隊人陰了一把,奪走了他們隊裏所有的積分球,導致他們在學校論壇懸賞她的事。

第二就是後來他們無緣無故發帖攻擊她,那時她找陌瀾幫忙去查幕後之人,結果剛查到他們就被某些勢力所阻攔,無法繼續查下去。

陌瀾說是原家嫡支在阻止他繼續追查,當時的她還因為原家嫡支在這件事上包庇了他們兄妹,認為原家的家主是個是非不分的人,就對爸爸失望了。

第一個,教官們放的視頻並沒有將他們蒙麵之前的畫麵截進去,直到他們的懸賞貼被陌瀾撤掉了他們也不知道這事跟她有關。

排除掉這個,那麽,這對兄妹被抓到這裏的原因是因為第二個嗎?

所以,爸爸現在是為之前他包庇過這對兄妹,間接傷害到她的事情做補償,順便給她出氣?

她小心翼翼地瞄了爸爸一眼,又趁他沒發現之前飛快地縮回來。

蘇酥以為自己的小動作很隱蔽,卻忘了身邊幾個的不是普通人。

爺爺、爸爸和陌瀾,三個人裏,就算是精神力等級最低的爺爺也比她高了兩階。

幾人眼底下笑意一閃而過,同時將視線落到了酥酥光是瞧著都可愛透頂的後腦勺上。

原承邵先一步打破了沉默,眼神溫和地看著酥酥道:“跟爸爸一起進去,好嗎?”

蘇酥見爸爸都這麽有誠意要跟自己表示歉意了,當然不能拒絕。

幾人前後腳地走進屋子。

原和昶見到進來的蘇酥,心便狠狠地抽了一下,臉色頓時有些不好。

再看到走在蘇酥後麵的原縉,他立馬又恢複了原來的神情,甚至還極快地做了調整,讓自己看起來更加無辜。

仿佛視線隻是湊巧略過蘇酥,他也不認識她,原和昶的聲音裏帶著些委屈迷茫,像是急切地要找原縉為他做主。

“爺爺?”

他自覺經過這麽多年的刻意討好,老爺子對他的感情絕對不低,看到他個樣子一定會開口詢問的。

這樣他就可以當著家主的麵,將他準備好的話都說出來,等他們知道他是無辜的,老爺子一定不會再怪他。

甚至家主要遷怒到他頭上,老爺子也一定會為他求情的。

隻是,原和昶到底年輕了些,還學不會收斂神色,光是這麽想著,臉上也不自覺地流露出來些許。

他左等右等,也不見原縉看他一眼,更別說什麽關心詢問,完全就是眼裏沒他這個人一樣。

這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樣,心裏一急,正想再喊,就被一道冰冷的視線凍住了。

他張著嘴沒叫出聲來,循著視線望去,一下就對上了原承邵那雙不帶絲毫溫度的眼睛,那眼眸深處仿佛還帶著一抹深紫色的火焰,直燒得他心底發顫。

原和昶嚇得十指不自覺地握緊,力氣大到關節都泛白了也沒察覺。

以前家主雖然不搭理他,但眼神從沒這麽冷過。

就像,就像在看死人一樣。

原承邵眸底的森寒仿佛淬了冰的刀子一樣,直直地刺向他,沉穩如水的嗓音不帶一絲感情,“說吧。”

說?說什麽?

原和昶心裏掀起了驚濤駭浪。

家主這是知道了還是在試他?

他緊咬緊牙關,為了不在原承邵麵前露怯,不惜咬破了口腔,嚐到嘴裏濃鬱的鐵鏽味,才勉強控製住。

僵硬的臉色更顯得欲蓋彌彰了。

原和昶不知道這是不是在詐他,他努力冷靜,直到這一刻也不放棄要辯白自己。

他的沉默徹底耗盡了原承邵最後一絲的耐心。

他深呼吸壓抑著怒火,平靜少許後,給陌瀾丟去一記眼神,確定對方會意並做好準備後,繃著臉把精神力放開。

眾人還在疑惑陌瀾怎麽突然打開防護罩,下一刻渾厚的精神力如開閘的洪水,奔騰而出,衝得眾人呼吸一滯。

比他們更慘的是在原承邵刻意針對下的原和昶,無形的壓力如山崩海嘯般朝他襲來,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這下是想說也沒機會說了。

強烈的求生欲讓他幾乎在那一刹就打開了防護罩,但原承邵一個宗師級的能源師,哪怕在他的控製下,僅僅隻放出了五成的精神力,也不是他一個小小的A級能夠抵擋的。

隻一個呼吸的時間,原和昶的衣服就徹底被汗水濕透。

巨大的死亡威脅迅速打破了他的心理防線,他再也挺不住地趴伏在地,身體開始劇烈顫抖。

之前那看得原承邵心生怒火的委屈憤怒再也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動彈不得的死狗模樣。

原承邵收回了所有的力量,最後一絲屬於宗師級的精神力消失後,眾人才從剛剛那種瞬間進入五十倍重力場的狀態中走出來。

之前被打暈的原和婧也在這期間醒了過來,雖說原承邵的精神力隻針對原和昶,但誰讓她精神力和體能都是所有人裏麵最低的。

別人還算輕鬆的五十倍重力場對她來說,全身被擠壓得跟死過一回也差不了多少。

好在整個過程也隻有短短五秒鍾,影響倒是不大。

防護罩裏的蘇酥一開始並不知道爸爸要做什麽,後麵見大家如臨大敵的模樣,以及變成兩攤爛泥旁支兄妹,她就猜出是爸爸釋放出了精神力的緣故。

最開始,眼裏隻有孫女的原縉見勢不妙,想打開防護罩卻被陌瀾搶先一步,想起蠢兒子剛才叫的人竟然是陌瀾而不是他,登時眼刀子不要錢似的甩了過去。

臭小子,還敢看低你老子!

不過,陌老狐狸的孫子,的確是不簡單!

細數一遍將帝國眾多年輕才俊,原縉發現能比得上陌瀾優秀的還真沒有,上一個這麽厲害的還是他家蠢兒子。

他瞅著自家優秀的寶貝孫女,再想想這屆一個能打的都沒有的青年才俊,再看看堂堂帝國少將,竟然閑到在軍校裏當什麽破指導,臉色頓時就不好了。

越想越氣不過的原縉冷哼一聲,在心裏罵起了陌元帥這個老狐狸,想惦記他的寶貝,門和窗都沒有!

與此同時,遠在帝都星的陌元帥正舒服地靠在椅子裏,美滋滋地幻想著孫子給自己帶回來個優秀的孫媳婦,自得其樂的時候,煞風景噴嚏就來了。

一直都隻有自己默默承受家主時不時就全力爆發的精神力,苦不堪言的原嘯,在看到這麽多難兄難弟後,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即便他們受到的壓力隻有他承受過的一半程度,也阻擋不了他的好心情。

心情好,辦事效率也高。

這不,都不用家主提醒他就吩咐護衛們將這兩攤爛泥扶了起來。

還貼心地讓人給喂了些能量水,以免家主審問,他們卻連話都說不出來。

原和昶和原和婧同時被護衛緊扣著肩膀,被迫半仰著頭,對上原承邵那張依舊不帶一絲溫度的臉。

“想說了嗎?”

問完,原承邵還特意扭頭去看了還好好待在防護罩裏的蘇酥。

這明顯的動作,大有一副不想說就再來一遍的樣子。

察覺到他的意圖,先不說剛醒來,還有些不在狀況的原和婧,全程享受一條龍針對服務的原和昶,直接就是渾身紛紛一哆嗦。

知道到了這地步,說也是死,不說也是死,倒不如他先開口,說不定還有機會。

他餘光瞥見原和婧沒了主心骨,目光依賴著自己的模樣,沒有任何的心軟。

反正也不是一個媽生的,注定隻能成為他的踏腳石。

想到這裏,原和昶仿佛又有了一些力氣,他將早就準備好的話在心裏快速過一遍,便說了出來。

按照他之前的想法,將過錯全部都推到原和婧頭上,多餘的就推給父親。

原和昶招了,陌瀾也就收回了外放的精神力。

他的話讓原承邵麵色更冷了一些,不過他沒有製止,隻是眼神意味不明地掃過原和婧。

他要原和昶說什麽,在場的人多少都知道一些,隻除了蘇酥。

進來之前她一直以為爸爸是因為帖子的事情給她出氣,讓他們說也被她腦補成是要他們給她道歉。

雖然用的方法有些簡單粗暴,但勝在快速還有效。

而且熊孩子就是要嚴厲教育,讓他們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後,以後就再也不敢亂來了。

可隨著原和昶說的話,蘇酥漸漸就愣住了。

原來他們隊伍集訓時遇到蛇群窮追不舍的事,不是意外嗎?

他們小小年紀怎麽這麽狠毒,竟然僅憑著她跟家主夫人相似的眉眼就要下這樣的毒手,甚至絲毫沒有顧及過那麽多跟她一起的隊友。

這完全沒有將人命放在眼裏的做法讓蘇酥不寒而栗。

蘇酥的後怕、恨意、和迸發出的強烈憤怒讓原承邵心痛萬分,但他還是製止了試圖讓原和昶閉嘴的父親。

恨和怕都會刺激到孩子飛速成長,既然注定要讓孩子長大,該是她麵對的就不允許退縮。

就像原承邵預想的那樣,很快,蘇酥的憤怒慢慢的蓋過了害怕,激動的神色也逐漸變得平靜,她優秀的表現讓原縉父子欣慰的同時,也心酸。

他們的酥酥從來都不是溫室的花朵,從小就失去他們的保護的她,並不需要他們過度的保護。

她的成長和蛻變過程快得不可思議,堅韌不拔的性格也像極他們原家嫡支的人。

突然,蘇酥微涼的左手忽然被人握住,溫暖的大手將她的手緊緊包裹住,她抬眸就對上了陌瀾飽含鼓勵和支持的眼神。

她側頭望向爺爺和爸爸,也同樣望見了他們眼中的欣慰和鼓勵。

蘇酥知道了上午要殺她的歹徒是這對兄妹的人,也知道他們是為了什麽才要殺她,帖子的事,想來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說真的,她心裏多多少少產生了一點抗拒。

這個身份竟然給她帶來了一次又一次的殺身之禍,但也是因為旁支的人要殺她,才誤打誤撞地讓爸爸找到了她。

穿越了空間和時間來到這個星際的她,不僅遇到了陌瀾,還重新有了可愛又溫暖的家人。

可能這一切就是冥冥中注定了的。

蘇酥想了想,仰著小臉衝他們揚起了一個驕傲自信的笑容,纖長白皙的脖頸像極了高傲優雅的小天鵝。

既來之則安之,既然她用了這具身體,那隨之而來的一切,危險也好,權勢也罷,她接著就是!

做虧心事的人都不怕,她有什麽好怕的。

眼前的笑臉會感染似的,原承邵也跟著笑了,臉上殘留的冷意如太陽下冰雪消融般消失不見。

原縉衝她眨了眨眼,豎起個大拇指,陌瀾也悄悄向她比了個心。

見此蘇酥笑得更加燦爛了。

這些事情發生了,也過去了,有他們陪著她,有什麽害怕憤怒的,他們都會幫她討回公道。

同樣的,她也會幫隊友們討回公道,補償他們的。

這邊四人其樂融融,關係也更近了一步,原和昶和原和婧這對兄妹卻狗咬狗起來。

被打暈過的脖子還很痛,不過這並不影響原和婧聽出了原和昶話裏的意思。

見她一直崇拜的兄長竟然要將一切的責任都推到她身上,甚至父親也是他的推卸責任的對象。

原和婧一時間怒上心頭,不顧一切地跟他吵了起來。

都說憤怒的人是沒有理智的,早上還在一起謀劃著別人性命的兄妹倆,如今就一句我兩句地相互揭短。

原和昶見計劃不成,恨得破罐子破摔地說了許多原和婧私底下的醜事。

原和婧也不遑多讓,她將原和昶小小年紀就開始惦記家主繼承人的位置,哄騙父親跟他演戲,私底下聯係暗線去調查蘇酥是不是原家的小姐等等,全部翻了出來。

兩人揭到沒東西揭的時候,就學人家潑婦罵街,你說我虛偽,刻意討好老爺子,我就說你虛榮,在學校裏引導別人誤以為你是原家的嫡支小姐。

你罵我狠毒冷血,我就罵你毒婦拜金。

兩人揭發對方的內容讓原嘯記錄記到手軟,大家聽得冷汗直流。

蘇酥也沒辜負原承邵把她帶到這裏,她徹底意識到了大家族內部爭鬥的黑暗、激烈,她瞥一眼吵得口水都快要噴出來的兩人,心裏暗暗歎氣,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

總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原嘯記完了有用的東西,就叫人將他們的嘴堵上,然後站到一旁,等待家主下一步指示。

旁支做下的事,原承邵在收到原嘯匯報時,就猜到了七七八八,所以聽到真相也並不太驚訝。

都敢動他的酥酥,還有什麽是不敢的。

想到他們幹的一堆破事,原承邵怒極反笑。

少頃,他低頭看著冷靜下來,滿臉絕望的原和昶兄妹,“有一件事你們可能不知道,不過我今天心情好,想告訴你們,可要聽好了。”

神情木然的原和昶抬頭,眼神呆滯。

原承邵睨了一眼看似完全不感興趣,但卻偷偷支起耳朵的原和婧,森然一笑。

聲音緩慢而有力,“我根本就從未想過要從你們這些廢物裏麵挑選繼承人。”

“懂了嗎?”

原和昶、原和婧聽得心神俱裂,麵上俱是不可置信。

不可能的!

如果是這樣,那、那些傳言是從哪裏流出來的?

“當然是我放出來的,不然你們以為當年的事就這麽過去了嗎?我的酥酥因為你們的貪念而失蹤多年,生死不知,你們憑什麽以為我不會報複?”像是看出了他們的疑惑,一直沒出聲的原縉冷冷地說出了這個殘忍的事實。

他們該慶幸酥酥完好無損地回到了他身邊,不然……

原和婧聽到這話,受不了這個打擊,尖叫著發起瘋來,但不到兩秒就被護衛製止了。

原和昶用陌生的眼光重新開始打量這個一直被眾人說是窩囊廢的老家主,曾經的他在私底下也是瞧不起他的。

可就是這個人,用一則虛假的流言,讓整個旁支四分五裂,相互猜忌,形如散沙。

流言四起的背後,是這對父子的暗中謀算。

原和昶這才徹底看清他們的可怕之處,他承受不起這個打擊,一臉的心如死灰。

旁支,完了。

原嘯雖然一直都猜到家主的一些想法,但他沒往深處去想,今天聽到真相,才覺得旁支會輸得一塌糊塗不是沒有原因的。

他在心裏默默對家主和老家主殺人誅心的做法點了個讚,又忍不住疑惑。

旁支的那些人,有那麽大的野心都能隱忍這麽些年,顯然不是沒腦子的。

但這次針對小姐的計劃卻有著明顯的漏洞,到底是怎麽回事?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