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主說話的聲音其實並不大,然而此時此刻的巍寶山洞天,相當於是同時籠罩在了三層的陣法領域之中,其一是洞天本身一眾道觀寺廟形成的陣法,其二是三十六位古老祖師形成的誅仙陣,其三則是上主的戮天之陣,再加上望舒運轉維持著的虛無夢境,使得整個洞天之內的虛空和宙光都是一片混亂,一切所謂的距離和時間,其實已經沒有了意義。

再加上上主手中那一柄神兵,本身的確是超凡脫俗的存在,一時出現,便是鎮壓諸天,一切扭曲,似乎都被遏製了不少,果真不凡,卻是叫眾人感受得十分清楚,多少也猜想出此物到底是什麽一個存在,始終是天地開辟以來,所存在的神兵秘寶,大概都在三千年前的封神戰中露了個麵,分辨寶物這件事情,對於大家來說倒也不是太難。

隻是這開天斧本身所象征的意義實在是太過特殊,一旦出世就是引起了眾人心中的思慮流轉紛繁。這等象征了一個時代開辟的東西,自是不會無緣無故的出現,一旦出世,基本就是象征著某些機緣巧合的到來,甚至是象征著某個時代的終結或是開辟。

一時間,整個洞天之內的一眾道門高人,盡皆愣了一愣,還不等有人做出任何表示,便見得上主高舉了手中那件神兵,整個人在往來不休的無窮劍氣之中屹然挺立,絲毫不受影響,反手一揮一劈,就有一道說不清,道不明,看不見甚至無法感知的力道,一分為四,朝著誅仙陣四座旗門湧動而去,要行開天辟地之事。而也就在這一個時候,原本已經平息了不少的慘叫疾呼之聲瞬間便是加強,幾乎響徹眾人心底,叫所有人都真實不虛地感受到了世界的痛苦。

慘叫聲傳遍天地世界,那混洞之中自然又有難以言喻的天之血流淌而出,卻是這一次,天之血本身乃是以近乎凝滯的狀態出現,一旦出現就開始腐蝕消弭周圍的虛空和宙光,隻見得各式各樣的力量,各式各樣的存在,都在這天之血中被轉化為了蒼白灰敗的飛灰,逐漸消弭不見,整個世界似乎都在不斷縮小,又是逐漸走向消亡。

“劫灰!”望舒心中一震,隨即揮手禦使太陰之力,抵擋那四道看不見的力量,又是大師兄此刻已經恢複了不少,又是高舉玉刀朝著那固體一般的天之血斬去,口中也是高呼道:“此乃劫火,容納一切而為劫灰!你們不要碰上!”

玉刀砍在看固體狀的天之血上,倒也不見什麽阻礙便是將其一分為二,然而就在這天之血被斬斷消弭的同時,整個天地都是為之一顫,隨即某些莫名奇妙的,詭異莫測的變化就是產生,卻不單單在巍寶山洞天之內,而是在整個世界之中。

徽欽二帝被擒,北宋滅亡之後,趙構在臨安城重建了火宋的政權,以此為國都,卻是臨安城乃是火宋當年的副都,與汴梁城相互對應,本身也是十分雄偉廣闊,在如今被立為都城之後,更是氣勢非常。

就在大師兄一刀斬斷天之血的時候,這臨安城內驟然湧起了一股奇異的波動,叫所有人都是沒來由地一驚,背後一陣發涼,隨即便也恢複,不見什麽異常,隻是覺得似乎發生了什麽自己無法感知的變化,又是無從說起。

市集上,城中某一大戶人家的管家正在為今日的祭祀挑選三牲祭品,綾羅綢緞,一時隻覺得心神一震,再凝神看就見自己麵前擺著的貨物一應不成樣子,小豬一副瘦骨嶙峋模樣,看樣子百餘斤都沒有;小牛則是牛角都還不曾長好,身上更是隱隱能夠看見肋條;至於一應的綢子緞子,便更是顏色陳舊,透露著一股放陳了的氣息,叫人觀之厭煩。

管家一時疑惑,暗道以自己的眼光,不至於會選擇這樣次的祭品回來;然而就在下一刻,他便也就恍然,暗道這麽多年的祭品,不都一直是這個樣子麽,幾百斤的豬牛,光鮮亮麗的綢緞,那是神話傳說之中才有的東西哩,人間怎麽會有?

集市上所發生的,不過是這一切變化之中的一角縮影,若是有人從臨安城上方看去,便會一時發現,臨安城似乎是在一瞬之間,縮小了一倍不知,再沒有之前的國都氣象,就像個尋常的偏遠小城一般;然而下一刻,這位觀測者便也就會釋然,告訴自己臨安城一直都是這麽大,這已經是天下最為廣闊的城池了。

一切的變化席卷天下,倒也不單單是影響了臨安城一處。

海外數千裏處,扶桑國的一眾百姓突然發現,自己麵前的野菜爛肉,在片刻之前似乎應該是米飯清粥才是;自家垮塌了一半的破爛草屋,原本似乎是完好的磚木修建才對;就連所謂的“天皇陛下”,一時都是發現自己的皇宮似乎變小的不少,又是變得破爛,似乎當不起皇室正統,又是說不出來哪裏不對,就像是剛從一場夢境之中醒過來一般,夢醒後的一切都是貧瘠而無奈的現實。

而北方的金國遊牧民族,則是一時看見了麵前枯瘦的牛馬和貧瘠的草地,握著手中生鏽的短刀一時不知所措;西麵的吐蕃地界上,不少教派的寺廟甚至是憑空消失,連帶著所謂的諸多上師和活佛都盡皆消弭不見,其所傳承數百年的道統,一時化為了經文之中記載的過往;更遠處的身毒諸國之內,婆羅門和刹帝利們則是看著自己麵前漿糊一般的食物發呆,吠舍和首陀羅們更是翻滾在泥漿糞便之中,絲毫不覺得自己的存在有什麽不合理的地方。

這一切的變化,都被坐鎮中原各地的三十六位古老祖師們看在眼裏,映射在眾人的心頭;一眾修行宙光法門有成的高人,倒是不會被這前後不同的變化所蒙蔽了心智,原是真實不虛地記憶著之前的輝煌和此刻的落寞,一時都是大驚失色,又是接二連三有高人不斷驚呼起來,道:“這陣中為何少了這麽多人!法陣之前是怎麽運轉的?”卻是連著他們的弟子們人,都有不少憑空消失,似乎從來不曾存在過一般,叫得高人們都是思緒混亂了片刻。

望舒和大師兄聯袂站在上主的麵前,眼睜睜看著巍寶山腳下的蒙化城在頃刻間變成了一座不過二三十人群居的山中村落,不遠處的太和城更是在一瞬間變成了一片古老蒙塵的廢墟,之前生活在城中的諸多百姓都是憑空消弭,隻留下維持眼前這個“現實”所需要的人數。

在更加形而上的境界之中,望舒透過時光長河,一時也是看見了過去已經發生的一切都在改變,原本已經發生的,十萬人的大型戰役,正在逐漸變成三五千人的小規模械鬥;原本一言以為天下法的九五至尊,一個個變成了昏庸無道的君王;原本已經存在了數千年的道家山門,福地洞天,一時變成了隻有三兩個老朽道士維持的破敗道觀;甚至連原本文成武德,一統天下的始皇帝,似乎都在朝著無道暴君的方向轉變。

這一切的變化,並不是說後人的記憶上或者史書的記載上變化,而是已經發生的“事實”,在這一瞬間都朝著過去未來發生變化,而過去所發生過的變化,又是真實不虛地影響了“現在”所應該呈現的一切,使得此時此刻的“現實”變得合理起來。

已經變成了村莊的蒙化城西北方向,原本是有著一座不亞於巍寶山洞天的密宗寺廟群落,在先前的那一瞬間之中,似乎也是受到了因果變化的衝擊。然而也就在這一瞬間,那寺廟群落之上忽然爆發出無窮無盡的佛光和梵唱起來,一尊尊過去未來佛陀菩薩的身影逐漸凝聚出來,連成一體,便也如巍寶山洞天一般形成陣勢,勉強維持住了之前的“真實”,變化不是太大。

上主似乎對這一切的變化了然於胸,問得梵唱響起,便也冷笑道:“很好,如此和尚們也活不了了——”一時轉頭,上主看向望舒和大師兄,道:“感覺到了麽?世界的真實,已經與你們的經曆大不相同了……什麽是真?什麽是假?你們明白麽?”

不等望舒開口,那上主又是淡淡一笑,道:“徐福不過是一屆凡俗,欺騙了始皇帝而出海的騙子,從來不曾升仙,你們又是從哪來的?”

此言一出,望舒和大師兄都是一驚,果然一時感覺到自己本身在凡俗世界的存在,似乎正在受到某種不可知的力量衝刷,自身開始變得虛無而不真實,原是徐福的存在都被扭曲了,之後的一切自然都是跟著扭曲變化而順應因果,如此才能不至於出現矛盾。

千算萬算,眾人還是沒有算到上主已經有了改變過去因果的能力,又是沒有想到,他真對這一方世界有著這般恐怖的主導權,卻是一時不慎,被其得手。頃刻之間,世界本身就是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一切美好的,繁盛的,輝煌的存在,都變成了苦難的,凋敝的,貧瘠的記憶,甚至連著修士們自身存在的因果,望舒等一眾古神存在的因果都是受到波及和牽連,一時變得搖搖欲墜。

修士憑空消失,福地洞天又是一時變得衰落,維持巍寶山洞天本身陣勢的高人們,便也是自顧不暇,亂成一團,卻是他們雖然還記得真實發生過的一切,卻也抵不過因果本身帶來的變化的影響,如今就是維持自身這不應該擁有的修為和壽元都是艱難,卻是再沒有什麽手段與上主正麵相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