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從樓淺的手腕上抽出鞭尾, 飛快地將樹枝全數攔下。
淺淺讓它不要輕易冒頭,可是都欺負到頭上來了,它怎麽還忍得了, 不就是幾根樹枝, 燒!
“等一下長樂。”樓淺示意它回來,然後看向茶合,“前輩, 找我有什麽事,你就直說吧。”
茶合微微一愣,隨後笑了:“明明才十幾歲的骨齡,居然能如此沉著, 看來你也不怕死。”
樓淺如實答道:“怕,隻是前輩雖然殺氣騰騰,可我並沒有在那些樹枝上感覺到殺意。”
這些樹枝上還有一種柔和的感覺,跟茶合身上的完全不同, 連桌上那根樹枝的靈氣也發生了一點變化。
就好像最開始裹了一層茶合的靈氣偽裝著, 現在那層靈氣不見了。
“如果你不想讓我看見這隻小木桶,為什麽不一路跟過來, 明明更穩妥。”總不能是沒想到小木桶會出現在她麵前吧, 說不通。
“光憑這兩點你就覺得我不會對你下手?小苗子,盲目自信可不好。”茶合饒有興趣地看著樓淺。
樓淺回道:“當然不止,主要是小木桶說了,你找我有事商量。”
這話頓時讓茶合詫異了,下意識看向手中的小木桶:“你還能聽懂它的話。”
“我聽不懂, 但我家法器能聽懂。”隨著她的話, 開開壯著膽子飛在了她的身側。
沒錯, 就是它告訴主人, 這個小木桶說了什麽的話。
看著那把鑰匙狀的法器,茶合微微一笑:“原來如此,沒想到你手頭居然還有這樣的法器。”她大方地承認道,“行吧,之前的一切,的確都是我故意的。”
既然手裏的小叛徒都暴露了她的來意,那就幹脆些,不玩了。
樓淺問道:“那這一路上,我一入定就入夢的,也是因為前輩?”
“是的,我本意是想讓你在夢裏多了解點事,也安全些。”說到這,茶合有點無奈,沒成想這小木桶過於著急,居然跑了出來,還被另外的那位人族給瞧見了。
就算它不開口,被逮到後要從它身上得到線索的方法也很多,避免打草驚蛇,她隻能先把木桶給拿回來。
“換個地方說。”茶合說著,周圍的樹枝便開始散發出淡淡的清香。
回過神來時,樓淺發現自己又入“夢”了,這一次夢裏不隻有小木桶,還有茶合。
“在這裏說。”茶合說著招招手,示意樓淺坐到她對麵。
她居然也在這個夢裏,這是她們的夢境重合了?好神奇。
樓淺走過去,就聽茶合又問道:“山靈那邊的靈脈,在渡劫後增強了不少吧?”
沒等樓淺回答,她繼續說道,“這邊的靈脈也有了渡劫之相,若是渡劫成功,不說靈脈能否複蘇,但肯定是會比現在更強一些的,隨著時間流逝,靈脈增強,靈氣真正開始複蘇也不是沒可能。”
隻不過,這需要很漫長的過程,就好像小樹苗重新發芽,需要很久很久才能長成參天大樹一般。
樓淺奇怪地說道:“這不是好事嗎?”
聽起來要比她和泉深估計的好得多,既然是好事,其實也不用瞞著吧。
而且,這麽聽起來,先前茶合說靈脈逐漸衰弱枯竭多半也是騙人的。
茶合知道她在想什麽,她把玩著樹枝說道:“但長老們在怕,怕回到以前那種弱肉強食的修真時期,怕同族繼續被壓迫,我族長老認為,如今的局麵是最好的。”
他們的境界是高,但一旦離開這裏,也無法保證隨時隨地能保護在各個角落的同族。
“靈脈枯竭,各族修士的修為就不會再提高,最多隻能到築基、金丹境界,這麽一來,就算我族不再隱居,也不會遭受迫害。”
“所以他們藏起了靈脈,更是困住了靈脈。”
“困住了靈脈?”聽到這句話,樓淺忽然想起夢裏麵那個聲音。
所以靈脈才會呼救。
木族在樓淺的印象中,木族的確是受迫害較多的一方,長老有這種顧慮很正常,可太偏激了。
“是的,現在靈脈被封鎖在了秘境裏。”茶合垂眸看著手中的木桶,“可我的朋友,她夢到了以後的事,她看見了災難。”
“你之所以會做夢,也是因為她的能力,先前我給你的就是她的枝丫,我剛剛用的也是。”
她的法術,能結合現有的因果,來模擬未來可能發生的事。
“原來那根樹枝不是前輩的。”難怪拿到樹枝後,她一入定就開始做夢,而且樹枝的氣息在之後也發生了些變化。
沒想到木族裏還有這麽可怕的能力,能預見未來。
其實人族也有,用占卜的方式窺視一點未來,但需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樓淺疑惑地問道:“你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是為了讓我轉告山之靈嗎?”
茶合搖了搖頭:“因為那個未來裏,你也有參與。”
這話頓時讓樓淺愣住了,她有些不太相信:“……我這麽不知死活?”
築基期的她居然敢參與這種事情,總覺得不太真實。
她是想過要協助泉深尋找靈脈碎片,但那是幫忙煉造法器,可不是這樣插手高境界修士的事。
這期中估計所什麽特別的原因。
茶合道:“我也想過將你排除,可沒有你參與,因果就不完整,你跟靈脈好像有特殊的聯係。”甚至在推算出的眾多未來中,其中有一回,有些靈脈碎片似乎在依賴她,隻不過隻出現過一會,幾率不大,也就不能算數。
聽到茶合這麽說,樓淺有點懵,什麽聯係?幫它挨了兩次雷劈的聯係嗎?
她不由得扶額,這麽想來,她和靈脈的聯係的確挺緊密的,光憑這兩次雷,靈脈也算是欠她不少。
“早些時候,我就想去找你,但怕被山靈覺察,也急不得,所以一直等到山靈主動聯係我,讓我幫你,其實一開始山靈也讓我直接把延壽果交給你,我就以先前的理由拒絕了,聲稱隻負責帶路。”
原來是這樣,真沉得住氣,也難怪她總覺得怪怪的,雖然茶合用的借口也說得通。
樓淺疑惑地問:“為什麽不能讓泉……山之靈知道這件事?他知道了也會幫忙的。”
茶合笑了:“他的確會幫忙,但肯定不會讓你過來,從他的話裏就能聽出來。”
一旦知道這邊的靈脈正麵臨什麽問題,以山靈的性格肯定會直接殺過來,怎麽可能讓這個小苗子過來幫忙。
她欠山靈的恩情,就算讓她用修為來還都可以,他卻隻要幾個果子以此可以看出,這個人族的小苗子對他挺重要的。
聽到這裏,樓淺沉默了。
……是這樣嗎?不知道茶合到底欠了泉深什麽人情,為了她的延壽果就這麽用了。
茶合道:“放心吧,這次你幫了我,以後山靈那邊有什麽事,我自然也會幫。”
樓淺問道:“那前輩是希望我怎麽幫?”
“先幫我修好它。”茶合說著抬手拍了拍小木桶,“它的主人已經不在了,它之前隻是執行它主人給它的任務,本身也沒多討厭,而且以後的事,還得它幫忙。”
小木桶乖巧地待在那裏,沒有動彈,可樓淺還是能在它身上感覺到一點點的期待。
還是要幹回老本行……
樓淺點頭:“好,沒問題。”聽她這麽評價小木桶,她忍不住問道,“前輩,你怎麽看被煉成法器的同族?”
她剛剛說小木桶本身也沒這麽討厭,如此寬容,那對那些被煉成法器的,是不是也一樣。
茶合一點都不意外樓淺問這個,山靈那邊就有好幾件木族法器,聽說都是她淨化回來的,她笑著說道:“外麵的人大概認為我們是拋棄了它們吧。”
“對。”的確是這樣,事實也很讓人不這麽認為,畢竟它們的確被拋棄了。
“恰恰相反,我們隻是太在意了,每次看到它們就會覺得悲傷、憤怒,所以才沒帶它們一起走。”
就如同之前說的,被煉成法器之後就沒辦法再變回原樣。
每見一麵,那種無力感、憤怒感就會加深。
木族一般都不懂得表達,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將它們留下來。
可是他們從來不曾忘記過這些同族,正因為如此,那位長老才會有那麽偏激的想法。
無法下手將修士殺盡,那就斬斷根源!
“這種想法也不能說有錯,可是很多事情一旦過了就是錯。”茶合的語氣很平淡,卻又帶著絲絲無奈。
她並沒有再告訴樓淺,在她朋友看到的未來裏,他們木族會麵臨滅頂之災。
靈脈會魔化,演變成比邪器、甚至那麵人魂幡更可怕的存在。
魔化後,靈氣也會被汙染,不其實僅是木族,所有修士都會受到影響。
她不打算說出來,有些事情一旦開口,極大可能會成為既定的事實。
眼前的人族女孩的確和靈脈有著一定聯係,最關鍵是,靈脈親近她,會尋求她的幫助,若是她願意協助,或許可以避免那種未來。
樓淺想了想問道:“不能說動長老放走靈脈嗎?”
“不能,因為……”茶合歎了口氣,“那位長老已經不在了,他獻祭自身封住靈脈,我們破不了陣,而且很多同族都讚同長老的做法,其餘長老也很尊重二長老的做法,就算我們說了其中利害關係也不成。”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裏麵的信息量卻不少,讓樓淺僵在原地好久才理解其中的意思。
木族還真是看淡自身的生死,為了同族,為了一個不確定的未來,居然可以獻祭了自己,這大概就是木族和他們的不同的地方。
“既然你們發現可能會有危險,那不能跟其他長老們說明嗎?”
茶合笑了:“其實吧,其他族傷了我們會很憤怒,可是我們自己把自己作死了,大家就又淡定了,所以就算未來可能會有危險,大家也覺得無所謂,總比被外麵那群修士當做修煉工具,或者煉成法器更強。”
樓淺:“……”
看得出木族的確很佛係,個個修為這麽高,可是什麽都不做,就在這裏曬太陽。
茶合又道:“但我還是想避免那種未來,我覺得放走靈脈,大家繼續在這裏隱居也挺好的,隻要我們不再和外界接觸,完完全全不接觸,也不會有人能找到我們。”
她長歎一聲,“當然,這個想法現在還不能被長老們知道,一旦被他們覺察,我以後或許隻能守在大門口,都無法進入這裏。”
所以茶合前輩才會如此謹慎,連交談都要在夢裏談。
靜靜地聽了一會,樓淺才道:“我好像可以理解你們長老的想法,也可以理解前輩你的想法。”
理解是理解,可是樓淺還是覺得他們的處理方式有點奇怪。
可能是她身為人和木族的想法不一樣?
而且立場也不同,木族前輩還得考慮自己後輩的處境,化形之前的木族,要比人族、妖族都不容易,特別是剛開智的木族很容易被趕盡殺絕。
“好了,就先說這些,等你修好了小木桶,我就送你回去,山靈那邊你先什麽都不用說,有什麽事我會再想辦法聯係你。”茶合說著起身。
樓淺急忙問:“金叔叔可以離開這裏嗎?”
“那個人族?還不到時候,他身上有長老設下的法術,去哪都會被傳送回這裏。”
樓淺:“……”
太慘了。
“不要著急,他在這裏待了這麽久,也不急這一兩年。”茶合的笑容依舊,“等會我去看看你修好木桶能推算的未來,長老知道多半會把我劈了,扔給你們人族當柴燒。”
樓淺訕笑著回道:“我們人族現在已經不怎麽燒柴了。”
見她看起來還有點擔心自己,茶合噗嗤笑了出來:“沒事,不管是沒了修為變回一棵普通的茶樹,還是被劈成柴,問題都不大,我先走了,你修複好了小木桶,就來找我。”
樓淺醒過來時,茶合已經離開,隻留下那隻小木桶。
“淺淺,你沒事吧?”小團子擔心地問,那個木族修士出現不久,她就突然睡著,怎麽都叫不醒。
“沒事,等會跟你說。”眼下樓淺打算先修複好小木桶。
金大叔似乎沒發現小木桶不見,也沒找過來。
算了,先修吧。
小木桶不是法器,但修複起來卻也不算容易,它身上沒有三線,對於樓淺來說,有點像摸黑修理。
樓淺也不知道它為什麽會有自己的靈智,或許是因為跟靈脈接觸久了,就像黑樹師父,當初也是因為長在靈脈上,才那麽快開智的。
好在普通的修複法術起效了,成功將它身上的傷都修複了回去。
小木桶很高興,用細細長長的腳來回跳著,還時不時對樓淺點點身子。
開開翻譯道:“它說謝謝你。”
這隻木桶對於開開來說很特別,它們原本算是一體的,可如今它完全變成了另一幅模樣。
在見到小木桶後,那種想要尋找東西的衝動便逐漸消失了,開開不免有些迷茫,它到底是為什麽誕生的。
隻是為了見這隻木桶一麵嗎?
還是為了曾經在木桶裏麵的靈脈碎片。
見它僵在半空中,樓淺不由問:“開開,你怎麽了?”
“淺淺主人,我以後也可以留在你身邊嗎?我好像也起不到什麽作用。”
聞言,樓淺急忙道:“怎麽會沒用,我就沒煉過沒用的法器。”見開開還是不太開心,她繼續說道,“你要是真不知道自己有什麽用,那以後我就給你一個隻有你能完成的任務。”
開開立刻期待地問:“什麽任務?”
樓淺鄭重說道:“以後我回家,你負責開門。”
小團子:……這算什麽敷衍的任務。
沒想到開開聽到這句話,瞬間活了過來:“好呀好呀,那以後我幫你開門。”
太好了,這是屬於它的獨一無二的任務,像帶著淺淺主人飛這個任務,都有小土盤、蛋黃,甚至可可在搶,可是這個開門的任務,隻屬於它。
小團子略為無語,這也可以?
但它們法器,的確是被需要才會覺得有價值。
淺淺還真懂它們。
天亮後,樓淺就和金大叔告別。
提起昨晚的事,金大叔表示完全不知道,隻不過那隻小木桶他隨意放在了廚房拿來裝水,所以沒發現也正常。
聽說樓淺就要走了,金大叔撓撓頭:“啊?要走了?”
行吧,這地方也的確無聊,小姑娘待不住正常。
他說道:“你等會。”說完進屋拿出一隻小葫蘆,“我也沒什麽能送的,是我以前攢的靈石,反正也用不上,聽說現在外麵靈氣匱乏,你拿去應急用。”
樓淺急忙搖頭:“不用,靈石你還是自己放著。”
“就當是我給你修複法器的費用,拿著拿著,別跟叔叔客氣。”金大叔遞了過來。
可可一把將葫蘆抱得緊緊的:娘親的主人給的,收下收下!不要客氣。
都到這份上,樓淺便收了下來,隨後告別金大叔來到入口。
“來得挺快。”茶合笑著說道。
比起第一次見麵,樓淺現在看到她覺得她親切了不少,沒有先前那種距離感了,大概是昨晚好好交談過了?
她把小木桶交給她:“茶合前輩,能不能麻煩你一件事。”
“什麽事,說說看。”
“我有件法器,想麻煩你帶給金叔叔。”金叔叔還得過幾年才能出來,如果能讓他們早點見麵,自然更好。
茶合同意了:“等回去你給我就好。”
“謝謝!”彎星弓一定會很高興的,等了這麽多年,終於可以和它的主人團聚了。
光是想到那個畫麵,她就替它感到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