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胥張了張嘴,他想說一句,莫朗好狠,冷酷到令人發寒。
“我說這個,不是要替自己開脫什麽。對於你妹妹,我有不足之處,但如果重新來一次,我還是會這麽做。”莫朗下意識的扭頭看向去旁邊拿飲料的楚吟,“樊胥,隻有對於真正在意的人,才會投注全部的心思,這種感覺你明白嗎?”
樊胥當然明白,以前的他,好似也經曆過這種事,當時的他無比理智清晰,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做,隻是碰到親妹妹的事,感性部分占據了太多上風,讓他不由自主的偏向某一邊。
“反正我現在沒事,其他就算了,我不在意樊睿對我做了什麽,重要的是我現在沒事,還能跟你們坐在一起吃飯,至於你那天罵我……”莫朗揚眉,“也算了,我以後會找個機會罵回來的。”
“……”樊胥竟無言以對,“可是我們……”
樊胥忽然有些明白樊睿的心思,至深的愛和至深的恨是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不管是哪一種,人如果在對方身上運用了其中一樣,至少代表,對方在自己心裏是有所位置的,哪怕那個位置很黑暗,可總是存在的。
最怕的,是那麽放在心裏的人,提起自己的時候隻有一句話“無所謂”——什麽都沒關係,因為在他心裏,根本沒有你想的那個位置。
“你明知道關他一輩子不可能,為什麽還要做?”把妹妹帶回去之後,樊胥這麽問她。
樊睿苦笑了一下:“哥,我……我真的不甘心,無論我做什麽說什麽,他永遠都那麽平淡,我想知道,他會不會對我的態度激烈點,哪怕恨我也好啊……”
樊睿於莫朗而言,真的隻是世交叔叔家的女兒,好友的妹妹啊……在莫朗身上,樊睿注定要失望了。
“樊睿向公司提交了辭職申請,這事到此為止,以後不用再提起。”莫朗對一邊的紮啤木桶努努嘴,“去拿兩杯酒過來。”
樊胥指著自己:“我,我去拿?”
“是啊。”莫朗非常理所當然的樣子,“快去。”
橙黃色的**慢慢從龍頭往紮啤杯裏流,樊胥明白莫朗說那幾句話的意思,無非是讓自己不要有太多心理負擔,以後還是把他當成好友,可另一方麵,樊胥知道,莫朗和楚吟一樣,是真的不在意樊睿的傷害。
如果今天換作是別人對莫朗做了這樣的事,他毫不懷疑莫朗會用法律手段解決,隻是看在樊家的份上把這事略過去,但也就到此為止了,不會再有更多什麽後續。
樊胥重重歎了口氣,妹妹的傷口隻能等時間來愈合了,什麽事都勉強不來,感情的事尤其,在樊睿做了那樣的事之後,他還有什麽臉跟莫朗說更多呢?
楚岑確實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孩子,尤其討莫朗的喜歡,和梁穆烽回到餐桌邊坐下,楚岑遞了一個盤子到莫朗跟前:“朗朗,你看,這是你最喜歡吃的臭豆腐,拿的人可多了,每次隻能拿三塊,我去的時候正好有新做好的,你吃嗎?”
“當然吃。”莫朗在楚岑腦袋上拍了拍,十分高興,“謝了。”
楚吟端了兩盤吃的回來,邊落座邊感慨道:“你給媽媽拿吃的了嗎?”
“……”楚岑撓頭,“呃……”
“看吧,跟莫朗比跟我都要親。”楚吟裝作很傷感的樣子搖頭,眼神卻是愉悅成分居多,“我是不是很可憐?”
誰都看得出來楚吟在演戲,楚岑笑嘻嘻的對楚吟道:“媽媽,反正以後我要喊朗朗‘爸爸’了,早點親近起來不是更好嗎?”
縈繞在氣氛中的尷尬因子因為這對母子倆的逗趣一下消弭在無形之中,樊胥和梁穆烽同時笑了,“爸爸”這個詞更是讓莫朗差點笑出聲。
莫朗和楚岑對視一眼,得意的眨眼睛。
“嗯,莫朗和岑岑看起來還真有點父子相呢。”樊胥無意的感慨了一句,“真神奇,是不是在一起住久了?”
聞言,楚吟拿叉子的手頓住,梁穆烽鼓起嘴吹了口氣,微笑道:“有這個可能吧,我覺得哥和嫂子也越來越像了。”
莫朗第一次聽梁穆烽稱呼楚吟“大嫂”,這讓他心情的愉悅度瞬間又上漲了N個台階,管他是不是真的像,他聽著就是高興。
樊胥感慨不已,也許真的是命中注定吧,明明沒有血緣關係的,按照常理來看,莫朗即便再喜歡楚吟,也會對這個“前夫”的孩子有些芥蒂,可他不僅沒有,看來也是真心喜愛接受楚岑,情感上的事真的很難完全用道理去推斷。
看著眼前的場景,樊胥不由再次想到自己妹妹和莫朗之間,樊睿各方麵條件不可謂不好,和莫朗看起來是很般配的,可莫朗就是不來電,就是對樊睿無意,再過多少年,即便沒有楚吟的出現,大概也會是同樣的結果,又豈是道理分析可以講清楚的?
人心,永遠無法用統一標準去衡量揣度。
一頓還算愉悅的飯結束,樊胥和梁穆烽各回各家,樊胥要回去和樊睿再談談,被爸媽看出端倪來就麻煩了;梁穆烽則埋怨的表示最近一段日子很累,暗示莫朗把書房那個限量版手辦送給他以作為感謝,被莫朗趕跑了。
“呼,終於結束了。”莫朗滿足的對著天空呼氣,夜晚了,依然無比悶熱,大城市的空氣質量也不盡如人意,但莫朗很高興,“還是自由了好。”
楚吟莞爾:“被關起來的時候是不是很無助?”
“如果隻是被關起來倒還好,我能想辦法跑。”莫朗很自然的拉過楚吟的手,慢慢往公園方向走,吃的有點多,消化下再回去,“因為藥物的作用,我連思考都不能,一直渾渾噩噩,那種無力感才是最令我崩潰的。”
這樣的感覺楚吟是有些明白的,陷入絕境的時候,再難再苦都好,隻要能使出力氣,最害怕的就是無力感,那種明知道前方滿是荊棘卻無能為力的感覺,讓人直欲崩潰。
小區附近的公園裏有幾隻貓,和楚岑都挺熟,每天來遛狗的時候楚岑會帶些貓糧過來喂它們,進了公園楚岑直奔那些貓而去,莫朗拉著楚吟的手坐在長椅上:“讓你擔心了。”
雖然楚吟什麽都沒說,但在醫院醒過來後,莫朗看出來楚吟很疲勞,眼下的烏青和幹燥的嘴唇還有略帶沙啞的喉嚨,都在向他訴說楚吟的辛苦。
楚吟長長呼出一口氣,將淤積了好幾天的濁氣都排出去,覺得整個人都舒暢了很多:“這事不打算告訴你爸媽了嗎?”
莫朗:“沒這個必要,他們年紀大了,應該好好休息享受人生,我們這一輩子女的破事還是盡量不要打擾他們了。”
提到父母,莫朗想起一個老早前就想問楚吟的事:“對了,你什麽時候帶我去見岑岑的外公外婆?”
公園昏黃的路燈下,楚吟側著臉看楚岑和貓玩鬧,眼睛被樹影擋住,看不太清:“見我爸媽?”
“是啊。”莫朗伸手把楚吟的臉轉向自己這頭,笑道,“醜女婿也要見人啊。”
楚吟被他的說法逗得笑了一下:“你真的想好了?”
“什麽意思?”莫朗呆了呆,“你不會覺得我到現在還是在跟你鬧著玩吧?是,我承認最開始的時候我做了不對的事,說你貪財還故意用錢來膈應你,可我覺得我的心意和態度都表達的很清楚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楚吟覺得莫朗有點激動,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最開始的事我沒在意過。”
莫朗覺得楚吟拍自己胳膊的樣子和拍家裏兩條小狗的樣子很雷同,但他挺受用:“如果你是要問我,是不是考慮清楚和你走下去,那我可以很肯定的回答你,是的,我考慮的非常清楚。”
想了想,莫朗又補充道:“當然,沒人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麽,永遠這種詞對我們這個年紀的人來說顯得很幼稚,但自己的心意,我本人是再清楚不過了,阿吟,如果我不是想的很清楚,我不會輕易去攪動你的人生,知道嗎?”
楚吟從莫朗的話裏聽出些許委屈,是啊,原本以為兩人都很確認彼此的心意了,自己忽然問出這樣的問題,莫朗是會有些受傷的吧:“阿朗……”
“我在此鄭重的向你說明,我莫朗非常非常喜歡楚吟,願意跟你、跟岑岑一起創造更加美好的未來。”莫朗異常莊嚴的盯著楚吟眼睛,一字一句說的很清楚,“這些話,我敢在我爸媽麵前說,敢在你父母麵前說,敢在任何人麵前說。”
楚吟有些眩暈了,她的本意並不是質疑莫朗的真心,可作為一個女性,心悅之人當著麵,如此信誓旦旦的說著這般好聽的話,楚吟難以抑製住心頭的澎湃和感動,說到底,她也隻是個普通人而已。
“阿吟……”莫朗生怕楚吟不信,想要再說點什麽。
“那,好吧!”楚吟忽然打斷了他的話,深深的吸了口氣,似是下了極大決心一般,“等公司這邊的事忙完,我帶你去見他們。”
莫朗笑了。
回去的路上,楚吟一直思考著,很快就要回家去見長輩了,那件事該如何向莫朗啟齒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