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是不可能貪的。折夕嵐瞬間明白這兩箱子東西是誰送來的了。

此時,她的心裏也開始疑慮重重。

春山出去之後,她跟五夫人道:“……之前來京都的路上,世子爺也送了不少日常穿用的,我以為,這是他看在阿爹的麵子上才送的,想要阿爹為雲王府賣命,便也不敢拒絕。”

她眉頭微微蹙起,“我雖然不懂大道理,但也知曉拒絕太過,把自己跟雲王府撇得幹幹淨淨,反而不好。”

“再者,我有私心。阿爹說來姨母這兒,實在是匆忙,我知道姨母是好人,但前路未明,也是害怕過的,即便我沒說過,可也惶恐,如此,若是能得雲王府護著,躲在庇佑之下,也是好事。”

但這是其一,是能告訴五夫人的緣由。其二卻是不能說的,便是她與他之前的相識。那是一段很特殊的日子,雖然相處不久,但因有了他的指點,她的戾氣才慢慢平息。

如此,她覺得也算是知曉他的為人。他人好,耐心,溫和,還喜歡送東西。

當年,她收了他的弓,收了他的書,在他的教導下去努力射箭,聽他說古今雜談,知道了一個更廣闊的世間。其實細細算來,兩人也算是有師徒情誼在的。

所以他的親近,她也沒有覺得太奇怪。可是現在不是以前了。

她已經長大了。

她可以收他騎不回雲州的馬,可以收他的書,刀,因為這些不是旖旎之物,在雲州算不得什麽。

可是頭麵裏麵的釵子,簪子在雲州卻是男女之間定情用的。

她緊皺眉頭,跟五夫人道:“這不合規矩,我不懂他的意思。”

她倒是沒想過盛長翼對她有男女之情。她也算是拋過三條手絹了,即將要拋第四條,經驗豐富,很是知道男人動情是什麽樣子。

盛長翼跟她相處時,她是看不見思春之心的。

再者,他那般聰慧,定然能知曉他們兩人沒有可能。她不會為妾,他不能娶她為妻。

她便把這層思慮拋掉,再細思就極為恐懼了。

五夫人也在一邊想,她知曉折夕嵐不是一般的姑娘,幹脆直接問道:“雲王世子是不是對你……有所愛慕?”

折夕嵐便又認真分析了一遍,“應當不是。”

五夫人放心了,“我也覺得不是,看著不像。估摸著還是衝你阿爹,可是衝著你阿爹,送這些東西做什麽?看著像是添妝一般。”

這話一出,折夕嵐臉越來越白,五夫人連忙問:“嵐嵐,你怎麽了?在想什麽?”

折夕嵐眉頭越皺越深:“我阿爹是六年前投靠雲王的,這六年裏他一直沒有升官,怎麽好生生的,如今就升官了?且不是雲州,而是青州。”

她心裏打鼓,“是不是——是不是雲王要他去做什麽不好的事情,極為危險,所以才對我如此補償?”

她情不自禁的陰謀論起來,在屋子裏麵不安的踱步,“定然是要性命的事情,我阿爹蠢得很——若是雲王曉之大義,他肯定會做的。他都要死了,又愧疚於我,雲王世子送些東西來,他便不會拒絕了。”

“又或者,又或者,雲王問他遺言,他說他想給我一些添妝。”

她的腦海裏突然就冒出來一段過往。那還是阿姐在的時候,阿娘在家裏罵人,阿爹探頭探腦的回來,示意她們姐妹不要說話,然後從袖子裏麵掏出了兩朵頭花。

那是他在路上看見的時候買的。他小聲說,“等你們出嫁的時候,阿爹多攢點銀子,給你們買金的,寶石的頭麵做嫁妝。”

阿娘正好從裏屋走出來,本是罵人的嘴看見頭花便閉上了,阿爹便又掏出一支桃花簪子給她,討好的笑。

阿娘白了他一眼,接過簪子歡歡喜喜的戴去了。那日,他們家的晚飯也安靜溫馨。

阿姐說,要是阿爹一直這般便好了。但阿爹從未做到。

折夕嵐恨他,也曾跪在神明麵前詛咒他去死,但當他真的可能麵臨死境的時候,她卻也惶恐。

五夫人見她臉色不好,便趕緊安慰,道:“無事的,等下回見著他,我們便親自問問。”

折夕嵐茫然點了點頭,她說,“姨母,這該怎麽辦?”

五夫人思緒萬千:“你別擔心……咱們也不能直接寫信去問,這般就打草驚蛇了,若是真的,那肯定不能為外人知,咱們的口風要緊。”

“我派人去打探打探,你先別急。”

折夕嵐這時發覺自己實在是渺茫,一股無力感朝著她淹沒,讓她動彈不得。她隻能輕輕點頭,“我聽姨母的。”

五夫人歎氣。好端端的,怎麽突然就這般了。

且這般一來,本要拉著她說說班鳴岐那三個死去未婚妻的事

,現在這種情況也不能說了。

……

而另外一邊,雲王府裏,金蛋送了馬和箱子過去,回來問盛槊,“——世子爺做什麽說謊啊?那箱子裏麵的東西是咱們雲王府庫房裏的,可不是折大人的——當時說謊我好緊張。”

盛槊瞪他一眼,“不該問的別問。”

金蛋哼了一句,“不問就不問。”

盛槊卻從明覺寺回來就看清楚世子爺的心了。以往種種浮現心頭,什麽都得到了解釋。

如此,他們世子爺討姑娘的歡心,說點謊有什麽幹係。隻是他不明白,折姑娘那般的姑娘,他家世子爺怎麽去說服她做妾呢?

他愁死了。

正愁,就見世子爺從外麵回來。盛槊想了想,過去道:“世子,金蛋回來了。折姑娘收了箱子,十分歡喜。”

盛長翼輕輕嗯了一句,“歡喜就好。”

她太素淨了。要是滿頭珠翠,定然比現在精神好。

她是個喜歡金子銀子寶石的姑娘,他送去的,應當也是合心意的。

結果剛要坐下,便見銀蛋抗了兩個箱子回來。

盛槊好奇,“銀蛋,你抗的什麽?”

銀蛋:“南陵侯府的回禮。”

盛長翼便走???過去,眼裏閃過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歡喜,但下一瞬間,歡喜驟然凝固。

金蛋湊過來,疑惑道:“怎麽回事,怎麽咱們送去的東西,南陵侯府換了兩個箱子又回來了?”

銀蛋懵懵的,撓腦袋,“不知道啊。”

盛槊就覺得,這事情還是得自己來分析。

——屋子裏麵就四個男人,世子爺冷著臉不說話,未經人事,常年打仗沒接觸過姑娘,金蛋銀蛋是兩個傻蛋,隻有他能者多勞了。

他斟酌道:“世子爺,在京都,這不合規矩。就是在雲州,也不能送這般多的頭麵。”

盛長翼冷眼看盛槊:“可這是折鬆年送的。”

金蛋就哈哈笑起來,銀蛋不知道他笑什麽,但是跟著笑總是沒錯的,於是也笑。

盛槊:“……”

他一巴掌拍一個蛋,“閉嘴!有什麽好笑的!”

金蛋就委屈閉嘴。

銀蛋更委屈了,“我隻是跟著笑而已。”

平常盛槊教訓兩個蛋,盛長翼從不插手。今天卻看向金蛋,“你為什麽笑?”

金蛋閉著嘴巴,不敢說話,於是又得了一巴掌。

盛槊,“世子爺讓你說,你就說!”

金蛋便瞬間“小人得誌”,先朝著盛槊哼了一聲,然後道:“世子爺說東西是折大人送的我才笑嘛——傻子都能猜到不可能啊,折鬆年那個窮光蛋,怎麽有金子寶石,要是有,肯定是貪的。”

“但是世子爺剛剛那麽認真強調是折大人送的,就很好笑嘛,這不是拿人當傻子嗎?”

他說完期待的看世子爺——他這般有理有據,是不是該得嘉賞?

盛長翼抿唇不言。

盛槊一巴掌拍過去,“滾滾滾!”

兩個蛋狼狽滾出去了。

盛槊小心翼翼,“世子爺——金蛋懂個什麽,許就是太貴重了,折姑娘不敢收。”

但盛長翼卻已經明白了。

他臉上閃過懊惱,“是我的錯,太想當然。”

盛槊就斟酌接話:“確實有些不穩妥……”

“不過也是您的心意。”

“心意……”

盛長翼呢喃了一句,然後道:“我確實要好好想想我的心意了。”

盛槊歎氣。

他們這些人打仗可以,但是對男女之情確實都不懂。尤其是世子爺,這麽多年,身邊也沒個女人,王爺和王妃都愁壞了。

如今有了折姑娘,也算是開竅了,這般也好,不用像他們這些大老粗一般打光棍。

他退出門外,唉聲歎氣。

這可怎麽辦好呢?他一點經驗沒有,也幫不上世子爺。

……

同一時辰,英國公府門口,一個頭戴鬥笠,身材高大卻看起來極為虛弱的人,被人背進了大門裏。

寒風凜冽,但英國公府從這一刻開始,徹底喧囂起來。

作者有話說:

盛長翼:我送點珠釵給你昂~

折夕嵐:……你們父子想殺我爹?!

——

將軍回來啦~我要把欽差也拉出來溜溜了,他一點存在感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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