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之底的秘密,就這樣猝不及防的暴露在了所有眼前。
它竟然有著和拿尼加相似的許願機製。
奇犽下意識的看向了悠希,卻發現悠希也正愣愣的看著他。
悠希的願望是回家,也就是說,在這次深淵之行的終點,會是一場離別。
雖然知道這一天遲早會到來,奇犽也一直以為自己有所準備,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並非是早就做好了準備,而是因為沒有實感,覺得這一天離他還有很長的時間,所以一直沒有細想過這件事。
可他從來沒想過分別會來的這樣快。
從那黑泥人頭消失後,所有人都發現奇犽和悠希之間的氛圍變得十分奇怪。
以往,奇犽每次成功狩獵到魔獸後都會很開心,然後下意識的去找悠希分享,但現在——
“奇犽!上鉤了!快拉!”湖麵上傳來了一陣波紋,看到後小傑立刻出聲提醒。
奇犽的手裏正握著小傑的魚竿,聽到了他的話後雖然腦子還沒有反應過來,但身體上已經有了動作,他動作靈巧的一個拉杆,一條碩大的畸形魚就被扯了上來。
這條魚的尾部長滿了海葵一樣的觸手,還在空中時,所有觸手便一同抖動了起來,頓時,坐在湖邊的幾人便被淋了一身的水。
當它重重砸在雪地裏時,小傑和奇犽的表情都精彩紛呈,因為它長的實在是太奇怪了,盡管如此,它也還是奇犽的戰利品,所以奇犽一把就揪起了它,下意識的去看向悠希。
這是他的習慣,每當狩獵成功,他都要第一時間去向悠希炫耀。可當奇犽轉向悠希時,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一樣,臉上的笑容頓時就淡了幾分。
而悠希也反應慢了一拍,隔了兩秒才捧場的衝著奇犽鼓起了掌。
看著兩人的詭異互動,不光是小傑,一直在幾個孩子身後的酷拉皮卡和雷歐力都感覺到了。
在發現那三個小鬼還坐在湖邊,雷歐力忍不住問還呆在他們身邊的亞路嘉,“喂,亞路嘉,他們兩個到底是什麽情況啊?”
亞路嘉的視線這才從奇犽和悠希身上收回,他抱著膝蓋,用小樹枝輕輕戳了戳火堆裏的木材,“……悠希的願望是回家,隻要到達了深淵底層,悠希就會離開哥哥了。”
這讓雷歐力更加難以理解了,“那一起回去不就好了?我還以為他們兩個吵架了,結果就是因為回家?”
酷拉皮卡忍住了給雷歐力一個肘擊的衝動,因為這個回家……聽上去就很不簡單。
果然,亞路嘉幽幽的歎了口氣:“因為悠希的家……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雖然還是不能理解有哪裏是去了就不能回來的,但雷歐力好歹也明白了問題的嚴重性,“也就是說,一旦悠希實現了回家的願望,他們兩個就要分開了是嗎?”
亞路嘉點了點頭。
雷歐力和酷拉皮卡麵麵相覷。
因為這天刮起了暴風雪,所以眾人一直決定等到雪停了再出發。
晚上,一群人在篝火旁或躺或坐,今天晚上是小傑守上半夜,奇犽守下半夜,在發現時間已經快到了後,小傑下意識就看向了奇犽。
他躺在亞路嘉的身邊,而亞路嘉的身邊則是悠希。
就在小傑準備讓奇犽再睡一會兒的時候,借著火光,他卻發現了不對的地方。
奇犽竟然是睜著眼睛的,就那麽正對著火堆,似乎正在發呆。
或許是小傑的視線過於明顯,奇犽很快就看向了他,然後就這麽坐了起來,他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眼睡在他旁邊的兩人,發現他們都呼吸均勻後,這才輕手輕腳的走到了小傑的身邊,“抱歉,我應該早點起來的。”
小傑搖了搖頭,他也下意識壓低了聲音,“本來就沒有到時間,而且我也還不困。”
而奇犽卻隻是低垂著眉眼,橘色的火光在他眼睛中熠熠生輝,看著他的模樣,小傑突然也安靜了下來。
良久,他喃喃道:“奇犽……真的要這樣下去嗎?”他忍不住看向了奇犽。
他已經聽酷拉皮卡和雷歐力說了,悠希的願望是回家,一旦他回去,就沒有辦法在回來了,雖然不知道這個回不來的地方究竟在哪裏,但這也意味著這對好朋友要分開了。
如果一直這樣下去……這分別前的寶貴時間,也都浪費了。
更何況——
小傑看向了天空,明天,暴風雪就會停止,而他們就要繼續出發了,他們會離深淵的底部越來越近。
“……我不知道,”過了許久,他才聽到奇犽低聲答道,“雖然我早就知道有這一天,但我沒想過會這麽快……”說到這裏,他長長的吸了口氣,“我明明應該替他高興的,但是——”
真的很難做到。
說到這裏,他不受控製的去摸自己的額頭,每當這種時候,他都忍不住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腦袋上還留著伊爾迷的念釘,但實際上,這隻是他自己的卑劣念想。
像是不想被小傑看出太多心潮起伏的端倪,他連忙催道:“好了,下半夜了,你該睡了。”
小傑最終沒說什麽,而是躺到了奇犽原本的位置上。
他突然就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了。
早上,悠希無精打采的坐在火堆邊,石鍋裏傳來了陣陣的香氣,是昨天的那條怪魚,雖然長得很奇怪,但它真的非常美味,身上的肉無論是生吃還是煮熟了吃,都是悠希從未吃過的味道。
可他卻對著這樣豐盛的早餐升不起一絲興趣。
他用石頭做成的飯勺心不在焉的攪著鍋底,酷拉皮卡幾人則是在處理那條怪魚剩下的部分,因為他們很快就要出發了,繼續向著深淵的下方。
他抬頭看了眼天空,暴風雪怎麽不多下一會呢?
就在這時,小傑突然走到了他的身邊,“悠希,能來一下嗎?”小傑指了指身後的湖麵,有些期待的看著他。
悠希猶豫的看著手裏的勺子,他擔心這時候過去鍋會糊底,但亞路嘉卻輕快的接過了他手中的勺子,“悠希,你和小傑去吧,這裏有我呢。”
就這樣,悠希跟在了小傑的身後和他一同來到了湖邊。
“怎麽了,小傑?是出什麽事了嗎?”悠希有點擔心的問。
而小傑卻是抖開那張透明的薄紗,示意悠希和自己一起坐下。
看到他的動作,悠希就知道是沒什麽緊急事件的,便坐在了他的身邊,他看向了平靜的湖麵,雪花落在上麵,留不下一絲痕跡,整個雪境靜的可怕。
“悠希,你之所以要去底層,是為了回家嗎?”小傑問。
悠希先是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一開始……我來這裏隻是為了尋找回家的線索,也是到了前天,我才發現這裏就是我回家的辦法。”
“這樣啊,”小傑感歎道,“你不喜歡這裏嗎?”
這個問題讓悠希遲疑了起來,最終,他還是誠實的說道:“我不知道。因為來了這裏以後,我就直接去了奇犽家,那段時間,我沒有接觸到除了他們以外的其他人,我能感覺到奇犽的家人和我的觀念不同,不知道其他地方是不是這樣的,但現在……好像也沒有時間去給我體驗了。”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到了最後,就像是在喃喃自語。
他隨手抓了一把雪,悶悶的將它們捏成了球,然後丟進了湖裏,“我也想過,要不要把奇犽和亞路嘉帶回家,因為奇犽不喜歡自己的家,拚上一切也要逃離那裏,”說到這裏,悠希小聲的補充道:“當然,我知道,也有一部分是為了我啦。”
聽到了他的話,小傑表情微妙的看了他一眼。
“但是,你也感覺到了吧?奇犽在這裏探險是真的很開心呀。”悠希上半身後仰,雙臂撐著自己,“這個世界充滿了未知,有數不盡的探險等著他,和我家那裏截然不同。”
他的世界更為和平安定,而奇犽去了那裏,要將力量隱藏,那裏也不會再有這樣的冒險。
他已經習慣了那個世界的一切,而奇犽明顯更適應這裏。離家出走是一回事,徹底與家人分別又是另一回事了。
“我會……問問奇犽的。”他這樣說。
聽到了他的話,小傑終於鬆了口氣,他又忍不住問:“那為什麽不一開始問呢?”
悠希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因為……稍微有點問不出口。不管他答不答應,我覺得……我都會有點難過。”
無論是決定舍棄過去的一切去往新世界,還是留在這裏,和他分別。
更何況,他其實早就隱隱猜到了奇犽的答案。
為什麽這個世界上沒有兩全其美的事情呢?
在悠希不知道的地方,精神觸須將奇犽包裹了起來,以此來躲避悠希的感知。在感覺到了奇犽從前天開始就緊繃的情緒終於鬆弛了下來後,精神觸須也鬆了口氣。
……就連它也不希望,最後的時間被這兩個孩子這樣浪費。
就在這時,奇犽就如同他來時一樣,悄無聲息的離開了,而小傑則是不動聲色的回頭看了看營地的方向,嘴角帶起了一絲弧度,看樣子奇犽是聽到了吧。
於是,當悠希和小傑從湖邊回來後,他便感覺到奇犽的狀態變了——他又恢複成了以前的模樣。
那縈繞在兩人之間的無形屏障,終於在這一刻,悄然碎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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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悠希被一陣嘀嘀咕咕的私語吵醒了,他透過朦朧的視線,看到小傑和奇犽正湊在一起說些什麽,兩人的手上似乎拿著什麽東西,正盯著它們研究著,悠希揉著眼睛坐了起來,忍不住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奇犽,小傑,你們在說什麽?”
而兩人卻像是突然被按下了暫停鍵,幾乎是瞬間便將手裏的東西收了起來,悠希伸懶腰的動作一頓,他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的看向了奇犽,又看了看小傑。
“你、你醒了啊悠希!”小傑磕磕巴巴的對他打招呼,“快來吃早飯吧,昨天晚上守夜辛苦你了!酷拉皮卡已經做好飯了。”
悠希這才反應了過來,然後晴天霹靂!
奇犽和小傑!有不能讓他知道的小秘密了!
直到吃飯的時候悠希還像膠水一樣黏在奇犽的身邊,“告訴我,告訴我嘛——!”
奇犽堅強的扒拉著碗裏的飯,眼看悠希已經快粘在他身上了,他這才抵住了悠希的額頭,將他往外推,“撒嬌也沒用!”說到這裏,他下意識抬高了碗沿,遮擋住了自己的大半張臉,眼神亂飄,就是不看悠希,“……總之,會告訴你的,但是不能是現在。”
這下悠希更好奇了!
沒等悠希再接再厲,酷拉皮卡便已經走了過來,“悠希,奇犽,接下來我們就要出發了,你們要收拾一下了。”
悠希這才不情不願的鬆開了扒拉住奇犽的胳膊。
“現在深淵的最後一條規則出來了,所有有實力的人肯定都在往這裏湧,畢竟實現願望這個噱頭過於讓人心動了,無論是真是假總歸有人想要嚐試。這一路我們都沒有碰到人,所以就順著這個方向繼續向下。雖然很想挑選一條沒人走的小路,但我們沒有地圖,這裏也沒有路標,隻能賭運氣了,所以,我們都要做好心理準備。”酷拉皮卡認真的對兩人說道。
悠希愣了愣,然後就明白了酷拉皮卡所謂的準備究竟是什麽。
想到了庫洛洛一行人後,他緩緩垂下了腦袋。
他的反應讓酷拉皮卡有些擔憂,但很快悠希便看向了他,“那你們怎麽辦?”悠希遲疑的問,“繼續往下走的話會很危險,不然你們——”
雷歐力卻直接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話,“都到現在了,你還要和我們說讓我們先上去嗎?這裏怪物的實力你也看到了吧?那根本不是我們三個可以對付的,還不如等你成功抵達底層,讓我們也跟著沾點光,無負荷的回到上麵呢。”
酷拉皮卡也笑了起來,“都走到這裏了,多走一段少走一段也沒什麽區別。雖然我們的實力和你們有所差距,但是應該還是會有幫得上忙的地方的。”
悠希明顯感動的不輕,看他淚眼汪汪的樣子就知道了。
“是什麽美德大賽嗎?”聽了兩人的話後,奇犽咬著勺子嘀咕起來。
雷歐力不滿的敲了敲他的腦袋,“你這小鬼,害羞了也要好好說話啊!”
奇犽當即反擊,“誰說我害羞了?!”頓了頓,他又道:“那你們……就沒有想要實現的願望嗎?”
小傑第一個舉手:“我的願望是找到爸爸,但是這個願望我必須要靠自身的力量來完成。”
雷歐力也滿不在乎的說道:“我的願望就是成為獵人,隻要通過這次考試,那麽就一切好說。”他看了一眼這充滿了不可思議力量的深淵,小聲吐槽道:“……而且,就這地方,就算真讓我許了願,我有沒有本事等到它實現還是個問題呢。”
酷拉皮卡也認同的點頭,“我的願望同樣必須由我自己親手完成,隻有這件事,所以,我不會倚靠虛無縹緲的力量。”
“奇犽,你的願望呢?”小傑好奇的問他。
“哈?!”突然被點名,奇犽有一瞬的不知所措。
亞路嘉當即挽住了奇犽的胳膊,笑著說:“亞路嘉的願望是和哥哥永遠在一起。”
奇犽無奈的摸了摸他的願望,“你是笨蛋嗎?本來就應該這樣,怎麽你還當願望來看了?”有了亞路嘉的緩衝,奇犽輕嘖了一聲,他指著悠希道:“現階段的願望,就是把他送回家。至於其他的,我都能靠自己做到。”
然後他就感覺悠希正雙眼亮晶晶的看著他,像是有點受不了悠希的目光,他又開始低頭刨飯,嘴裏還咕噥道:“好了吃飯!別看我了!”
小傑三人:“……”
……啊,果然是害羞了。
就這樣,一行六人再度出發了。隻不過這一路並不順利,幾人走走停停,因為怪物的力量明顯變強了。
“不行了!我明明……感覺自己已經變強了,但是怪物怎麽可以變強的這麽快!”雷歐力毫無形象的倒在了雪地裏,他已經脫力了,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
而奇犽正在幫悠希包紮胳膊上的傷口,他的眉毛已經要擰成了川字。
悠希同樣十分擔心的看著他,奇犽的嘴唇是鮮紅色的,因為上麵是悠希的血,在悠希被魔獸傷到後,因為擔心有毒,他幹脆的將悠希手臂上傷口的血吸了出來,“奇犽……你真的沒事嗎?”
“囉嗦!我對毒的耐性你又不是不知道?還是先關心你自己吧,這裏可沒有傷藥也沒有家庭醫生。”奇犽的音量不受控製的拔高了一截。
怪物的確變強了。竟然連悠希都會受傷。
看著倒在雷歐力身邊的小傑,酷拉皮卡皺起了眉,“現在的這個怪物水平,真的還有人能走到這裏嗎?”
“肯定有,”奇犽立刻道,“之前襲擊我們的那幾個人,我和悠希見過他的同伴們,除了那四個人,還有七、八個人都沒有現身,我猜他們可能都已經抵達下麵了,還有我大哥,那個老頭子……就是獵人協會的會長我也看到他下來了,大概率還會有其他職業獵人也過來了。所以,不要想的太好,這世界上的怪物可是很多的。”
說完,奇犽利落的給繃帶打了個蝴蝶結,確認包紮沒有問題後,他才開始整理身邊的東西。
“我明白了,”沉默了半晌,酷拉皮卡點頭道,“既然這樣,那我們必須要讓悠希恢複到最好的狀態,”說到這裏,他頓了頓,“……包括他的守護甜心。”
三天後,悠希一行人來到了雪境的最下方,他們身後拖著七八隻半死不活的魔獸。
“就是這裏了吧?”悠希看著前方的景象低聲道。
在他們前麵的地麵,是由翻湧著的黑色流體所構成的,就和那播報深淵規則的東西是一個質地的。
看樣子,他們必須得跳下去。
其他幾人也都表情謹慎的點了點頭。
見狀,精神觸須立刻將這些獵物吞吃殆盡。
眾人早已習慣了那讓人牙酸的咀嚼聲,甚至可以說,聽到了這樣的聲音後,他們便本能的感覺到了安心,因為他們都知道悠希的守護甜心非常厲害。
喂飽了它,戰鬥力便有了保障。
“準備好了嗎?”奇犽深吸了一口氣看向了身邊的悠希。
悠希點了點頭,他再度念出了讓人羞恥的台詞,成為了與精神觸須完全同化的狀態,然後他握住了奇犽有些冰涼的手。
“三!”
酷拉皮卡開始倒計時。
“二!”
“一!!”
所有人猛地向前一躍——!
黑色的流體並不承重,幾人暢通無阻的穿過了它並直直的向下落去。
當六人在悠希的幫助下穩穩落地後,他們都感覺到了數十道視線落在了他們的身上。
這竟然是一大片叢林,而他們落地的地方,剛好是一片平底,周圍也沒有任何阻擋物,可以清晰的看到周圍的景象,這裏聚集了十幾個人,大家姿態各異,身體狀態也各不相同。
有人奄奄一息,有人被捆成了粽子滿臉都是淚痕,還有人十分的悠閑,甚至坐在地上打著牌。
悠希一眼就在那幾個氣定神閑的人裏看到了伊爾迷。
他正靠著一顆樹,把玩著手裏的釘子,那雙黑黢黢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悠希,“總算下來了嗎,悠希?”
他將拋起的釘子一把握在了手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