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淺進去之後倒也沒有馬上被拉去關起來,而是繞過長廊,去了後院。

院子裏花草樹木長得極好,張大人正在花架下修剪著花枝,嘴裏哼著小曲,好生清閑,沒有一點公務纏身的樣子。

也難怪夜城人遇了事不愛報官,遇上張大人這樣的,不如私了。

不過看他此刻的模樣,倒是有些大隱隱於市的感覺,此人應該也不簡單。

“大人,鍾清淺帶來了。”帶清淺過來的年輕衙差滿臉堆笑,就等著領賞了。

“哦?”張大人擱下剪刀,從容地拍了拍衣襟,整理了一番才看向清淺,打量了一番清淺的模樣笑道,“鍾姑娘這妝容可真讓人好找啊。”

現在的張大人與先前在外麵的張大人判若兩人,這興許才是他的真麵目吧?能穩穩地當著這官三四年,怎麽可能隻是簡單的草包傀儡?

“鍾姑娘?”

見清淺不回話,張大人輕喚了一聲,清淺這才收了收眼眸,淡然道:“不也還是被張大人慧眼認出來了。”

“哈哈哈……”張大人開懷笑了幾聲才道,“清淺姑娘氣質非凡,自是認得出來。”

清淺冷笑一聲,語氣冷冷道:“張大人這般記著清淺,可真是清淺之幸啊,不知清淺對張大人有何用途?”

不就是盼著回來頂罪好結案嘛……

張大人笑容斂了斂,但也沒生氣,很快就又展開了笑容:“鍾姑娘果然聰明伶俐,不過啊,再聰明也插翅難逃了!”

倒也一點不隱瞞啊,清淺開門見山道:“張大人莫不是要一直如此下去?”

“大人還輪不到你說教!”一旁的衙差惡狠狠道。

清淺沒有理會他,而是看著張大人繼續道:“先前王大人是夜城的父母官,受人愛戴,而今遇了害,他雖無後,可夜城百姓卻都等著真相大白等著他入土為安,而您呢……”

張大人不以為然,抬頭看著天,傍晚了,燒紅了半邊天。

“先前如何都作罷了,全當是受了王叔的威脅,而今王叔也遇了害,沒人再要挾得了您了,您不想大家敬重您嗎?”清淺一字一句說著,這般愛惜花草的人,怎能一直躲在肮髒陰暗的泥溝裏?

“你在胡說八道什麽?”旁邊的衙差年輕氣盛,對著清淺吼了起來。

“退下!”張大人淩厲的目光砸向衙差,“是不是我太放縱你們了?這般無禮?自己下去領板子!”

這把衙差整不會了,怎麽回事?

“還不退下!”張大人又嗬斥了一聲,衙差這才反應過來,匆匆退了下去。

清淺瞟了一眼退下的衙差,此刻後院就她和張大人了,還不清楚張大人的底細,還得更謹慎些才好。

“鍾姑娘,你繼續說,我聽著呢。”張大人又拿起了剪刀俯身修剪起花枝來了。

清淺保持著與張大人的安全距離,才繼續道:“這次你可以將所有的都歸罪於我,那下次、下下次呢?究竟要找多少替罪羊?您就沒想過紙終究包不住火嗎?”

張大人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已經包不住了。”自打南宮煜劫獄之後,城裏就傳得沸沸揚揚的,已經有好些人不滿了,曾經枉死之人的家屬也已經遊行示威了。

這下子張大人總算表現出眉宇間的愁悶了,她趁熱打鐵道:“您當這官的初心也是為了百姓吧……”

這一句話正中張大人的心,曾經他也想像王軼一樣,隻是事與願違了。

“你也退下。”張大人一手揉著太陽穴一手對著清淺擺了擺手。

……

夜城還火燒雲紅著半邊天時,滄州已經被籠罩在夜色裏了。

滄州不似夜城繁華,街上的行人也多樸素,極少有人豔麗奪目,擺攤的小販賣的也隻是尋常日用品,店鋪沒幾家開著門,酒樓客棧的店小二都杵著桌子打起了瞌睡,掌櫃的“吧嗒吧嗒”扒拉著算盤,那簡單的幾筆收支,不知反反複複算了多少次了。

“鍾公子來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路邊打盹的狗被嚇得抬起了頭四處張望,店小二一個踉蹌差點沒站穩,掌櫃的中指一彈,珠子跑了上去。

“今兒收益一萬粒子。”

掌櫃的話音落下,就趕緊抬眸迎接那剛好走到門口的鍾公子。

月色下,他那大袖長衫交領齊腰襦似潑了墨的宣紙,墨跡暈染不規則,邊緣若隱若現,猶如處在大霧中,看不清是山還是樹。

手執折扇,扇麵畫的高山瀑布,嘴唇很薄,鼻梁高挺,皮膚白皙,眉目清秀,隻是這雙眼睛讓人不敢直視,好似藏了冰霜,透露著寒氣。

“鍾公子請!”掌櫃和店小二迎了上去,引著他坐下了,又倒了茶遞到他旁邊。

鍾楚知輕搖著手中折扇:“如何?”

掌櫃的吸了一口氣,一點不敢保留地說道:“如您猜的一樣,杜韶商死於二爺之手,卿萱徴也險些喪命,是鍾小姐救的她,而後鍾小姐入獄,但好似被劫獄了,後續消息還沒傳過來。”

鍾楚知手握著茶杯,閉起眼睛深呼吸了幾下,才開口道:“哎呦我的爹呀,我派去聯姻的人他是一個都不放過啊!”就沒見過這麽坑兒子的爹,好不容易熬了十年,回去還是啥關係都沒有,這幾年白折騰了唄。

“公子,二爺是怕她們對您不利。”掌櫃的小心翼翼道。

“淺淺是怎麽回事?她入獄了阮星奇什麽反應?”鍾楚知尋思著不是派她去接近阮星奇嗎?怎麽著也不務正業了?

掌櫃的如實道:“據可靠消息是,阮星奇沒啥反應,倒是南宮煜反應挺大。”

“南宮煜……”鍾楚知念著這個名字,腦海裏回想到兒時打鬧的場景,眉頭一皺,腦瓜子嗡嗡的。

“就是小時候跟您搶東西那個南宮煜。”掌櫃的提醒了一句。

鍾楚知並不想提及那段時光,他扶著太陽穴問道:“他和淺淺怎麽回事?”

“聽說是他去劫的獄,一定是和鍾小姐關係極好才會做這事兒。”

防火防盜忘防南宮煜了!

鍾楚知沒想到隻是出去了幾天事情發展就脫軌了,他歎了口氣道:“季隱塵呢?淺淺不是最愛跟著季隱塵嗎?讓他去把我家淺淺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