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7章 廢人

這個村子是明顯的閉塞的,自然也沒有網絡跟有線電視,條件差不多點的,就按個大鍋蓋,好聽點叫衛星電視,就能看一兩個中央和地方台。村民的經濟壓力負擔較重,對明星自然也不感興趣。頗有些愛誰誰之感。

除了國家領導人,以及一些土地民生的政策改革,他們不關注任何名人,對精神上的追求仍舊停留在我小時候村裏的民眾愛好,在農閑時打打撲克啊,摸摸牌九之類的,說的難聽點叫沒追求也無所謂發不發展,反正除了村長家各家的生活水平都差不多,沒對比大家也都挺滿足的。

說的好聽點,就是接地氣,有點小錢夠花能安心踏實的過小日子就行了。

而要問,為啥全村兒就村長家是住的房子是高門大院紅瓦瓷磚牆呢。不會覺得村長貪汙腐敗麽,村民也有話說,嗨,人家是幹部嗎,吃公糧的肯定跟咱們平頭老百姓不一樣!

心態不是一般的好,說不落後,那是假的。

本來村裏是沒人知道我是誰的,大家知道的身份也隻是朱大娘說的我作為三妹兒下一個監護人的遠親,誰都知道老醜叔拖著病軀還要帶三妹兒出遠門,回頭還就剩骨灰回來了,再加上我陪著三妹兒回家鄉守孝,前後一聯係。誰都覺得這是醜叔為三妹兒做的最後安排,我的出現也並沒有讓任何一個人覺得莫名其妙。

三妹兒作為一個全村皆知的傻子,從一出生就被父母送到醜叔這了,緊接著,三妹兒的親生父母就搬出村子了,在醜叔以前自己出門時,三妹兒會托付給朱大娘幫忙帶帶,按照朱大娘的話說就是三妹兒傻的很好帶,蔫蔫的不說話不淘氣,給口吃的就行。比狗都好養活。

唯一讓人沒想到的就是這孩子跑跑就沒氣兒了,當時他們還以為這是天意,因為醜叔重病了,要不然這孩子以後沒人看著長大了不走丟也得餓死,誰知道三妹兒醒了,瘋言瘋語了幾天後就正常的要命,村裏環山,靈物多,所以他們很信這些東西,自己就得出一個三妹兒是老天開眼給開竅的結論,再加上醜叔帶著三妹兒出門,他們就在背地裏叨咕是醜叔要帶著三妹兒去尋親生父母了,醜叔要不行了,肯定不能讓三妹兒沒著落啊。

隻是親生父母沒尋到。倒是帶回來了一個城裏的遠親,這個人就是我……看看,一切不都是順理成章的麽,我本來應該感謝醜叔的鋪墊讓我不用多費口舌,也因為他在村裏的為人讓我體會到了村民的熱情,但是萬萬沒想到,就是有個別的年輕人在農閑時想要為家裏創收出去打工,結果,還趕上聽說我在長白山的‘英勇事跡’了。

這個倒黴催的就是那天給醜叔填墳的小夥子,就是他,讓朱大娘知道了我是個先生,我想藏著掖著的先生身份,倒了,還是沒藏住……

以前我當然不在乎誰知不知道我是先生了,我甚至還喜歡來這種地方,邪門事兒多好發展好成長啊,就像是在柳金,我幹了多少給人上梁的活,但是時過境遷,這三年,我真的隻想偷摸的活著,沒指望過道行回來,雖然安慰別人說的大義凜然,但手都沒勁兒,腦子裏空白,怎麽給人看?看出事兒了,是鬧著玩兒的麽,我還趕不上李小師呢,那家夥最起碼還會哭活兒,我會啥啊。

等把老醜叔的衣服什麽的都給他燒了送過去後,朱大娘就又上門找我說幫她兒子看上梁這個活的事兒了,我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後她還以為是錢的問題,張嘴就道:“嬌龍,這樣,以前老醜給俺們看病啥的都不要錢,但是你都在長白山那疙給人看打擺子還上新聞了,那肯定是國家都重視的,上梁這個事兒,你掐個點兒,我給你包一百賞錢,十裏八村而最高的價了,你看怎麽樣!”

我哭笑不得看著朱大娘,這都上升到國家了?

“朱大娘,這樣,我來後一直就忙活著醜叔的事兒,腦子裏也亂,等我緩兩天在給您兒子看行不行?”

朱大娘點頭:“行,有你這話就行,老醜走後我一直愁啊,俺們村兒以前的紅白事兒各種頭疼腦熱都是他幫著給看的,現在有你了,還長住,我這心就放下了,不然還得走兩個小時的山路去找老崔婆子,她年紀大了,走山路還不方便,這事兒我合計就緊著咱自己人來就行,咋說,我都是看著三妹兒長大的,她雖然叫我大娘有點差輩兒,但我一直把她當成我孫女兒!”

“唉,醜叔的事兒也多虧了你張羅了,朱大娘,嬌龍心裏都有數。”

“那行,你們先忙著,這屋子時間長不住人得好好的打掃打掃,缺啥去院子裏喊我一聲就行了啊!!”

我不停的點頭倒著謝,送走朱大娘一回來,整個人當時就惆悵上了,坐在炕頭,我一直合計著怎麽把這事兒推出去才顯得不那麽丟人並且不會壞了鄰裏以及朱大娘一直對三妹兒照顧有加的情分。

抬眼看去,醜叔的房子簡陋的都有些寒磣,從外麵看,就一片低矮的圍牆以及一個堪稱擺設的木門,充其量就算是做做樣子吧,起不到門的效果,屋子裏也是一樣,大門關不嚴,沒有鎖頭,風一吹就呼哧呼哧響。

進屋就是一個灶台跟些簡單的鍋碗瓢盆,還大多都是缺口的,拐進來是個大屋裏麵就一個炕一張桌外加一個空下來的能稱之為衣櫃的東西,套句小品裏的話,真是連個像樣的家具都沒有,唯一值錢的應該是灶台旁那個用來喝水的大缸了,由此可見,醜叔這一生過的是多麽簡單,這樣的房子別說門鎖不嚴了,根本就不用上鎖,我想連耗子路過都不會多加停留的。

人心都是肉長的,大概村裏人也是看老醜叔日子過得苦困,平日裏又樂於助人,所以才會對三妹兒多加照顧的吧。

“嬌龍,這應該沒多難吧,上梁而已,你以前看了那麽多,隨便在上午的時候挑個時辰就好了啊,朱大娘對三妹兒很照顧的,是村裏最熱心腸的人了,我醒來後她對我也很好的,不好駁人家的麵子啊。”

三妹兒把我跟她的東西塞進那個簡陋的木櫃子裏,之後坐到我的身邊小聲的勸說著:“要是沒人知道你是先生就算了,但是現在大家都知道了啊,你不給看,人家肯定會覺得你是瞧不起村裏人的,三年呢,以後見麵多尷尬啊。”

我看著她眉頭抑製不住的緊皺:“三妹兒,上梁不是那麽簡單的,是,對我以前來講是很簡單的,但你想,村裏的人蓋房子,一輩子能蓋幾回啊,無非就是娶媳婦兒了,或者是給子孫留用,農村有句俗語,叫做‘房頂有梁,家中有糧,房頂無梁,六畜不旺’,上梁,在老百姓心裏,是蓋屋最重要的一道程序,你知道嗎。”

三妹兒搖頭:“這個,我真不知道……”

“算了。”

我揉搓著自己的鼻梁,嘴裏兀自的說著,:“上梁不是單純的隻算時辰的,必須要算出家中主人各個生肖屬相的流年煞星,如果星中有煞,必須回避,而且上梁時辰如果與生肖相衝,也必須回避,所謂上梁有如之加冠,上的順利好的,自然大吉大利,風調雨順,不好的,那事事皆不順心,頭有重壓,小病不斷,禍及連延……”

“這麽嚴重啊,可農村都蓋房子啊,不會這麽多事兒吧,我看大家都過的差不多,沒什麽大富大貴的,可也不會什麽大病大災吧……”

我長吐了一口氣看向她:“想的好點,梁該上就上了,但朱大娘兒子家的日子起不來啊,人家最後過的磕磕拌拌也不會想到是我上梁的事兒,但我心裏過不去啊,不是我不想幫忙,是明明可以做好的,但是我現在做不好,我怕給人家惹出不痛快出來,喜事兒弄得糟了,你說,麻不麻煩。”役帥盡號。

三妹兒一臉認真的看著我,:“聽你這麽說,是有點棘手,嬌龍,我把事情想簡單了,我還以為,這個就看看黃曆什麽的就行呢,這樣,你別太著急了,慢慢想,實在不行,我去跟朱大娘說,也許你放鬆一下就會有靈感了呢。”

我點點頭不在應聲,聽著朱大娘在院子裏熱情的喊著三妹兒的聲音居然沒出息的嚇得打了個激靈!

她是來給送大米還有些白菜土豆的,這幾天我跟三妹兒都是吃的方便麵,她說老吃那個不行,所以把家裏的糧食給我們送來一些,感動自然就不必多說了,隻是走的時候她還給我留了一張紙,上麵是全家人以及幫她兒子蓋房人的年歲生肖屬相。

村裏人也不是就她一家蓋過房子,所以大概的忌諱程序她都明白,沒等我開口,就好像是我已經答應的樣子自說自話道:“嬌龍啊,我跟我兒子說了,要是你能幫著去主持一下,到時候賞錢更大,大娘不差事兒啊!行了,不用送,時間啥的都寫紙上了,你定下來了再去跟大娘說一聲就行了!”

等她一走,我頭徹底的大了,看著那些生肖屬相,以前根本不用這麽複雜的,我隻要知道屋主的出生年月,就可以推出時辰以及要回避的生肖,可現在我看著滿紙的數據,心頭卻是一團亂麻,真真兒的痛不欲生!

給三妹兒拿了一些帶來的錢讓她去小賣部哪裏買點東西給朱大娘送去,人情該還還是得還,總不能白要人家的糧食,我帶的錢不多,但在這兒生活夠了,剩下的還可以把醜叔的房子給修一修,不然這房子外牆呼的黃泥都掉了好幾塊兒,我真怕住住就塌了。

焦灼了一個多星期,這裏黑的早,醜叔家裏又沒有電視一類的東西消遣,白天的時候就跟著三妹兒一起上山,在醜叔的墳前坐坐,晚上的時候就拿著那張紙在院子裏打轉,伴著夜色,不停的往外摳著以前無師自通的東西,靜謐的山村偶爾會傳出幾聲狗叫,我壓抑的想死,抬眼看著漫天的星鬥忽然覺得我的人生就連蹉跎下去的動力都要沒有了,能讓一個人想去死的終極原因,不是逃避,不是畏縮,而是因為一顆無處安放卻又世態炎涼的心。

簡單的總結,就幾個字,我是個廢物,我他媽的活著真的浪費糧食!

……

“嬌龍,你還在想啊,別想了……睡吧,明天,我去跟朱大娘說,啊。”

盤腿坐在炕上,我還在死盯著那張早已揉皺了的紙,“三妹兒,我其實挺想逃避的,要是沒人知道我是個先生,就好了。”

“別這樣。”

她從被窩裏爬起來,睡眼惺忪的坐到我的對麵:“其實,我以前想的也是,越失去什麽,越要麵對什麽,但這些日子,我看你為了朱大娘的事兒這麽上火,我心裏真的挺難受的,真的,也許陰陽師跟別的職業不同吧,我們普通人也不懂這些,但別這麽大的壓力,時間長著呢,咱們慢慢來,啊。”

“沒用的……三妹兒,我真的想不到了,我腦子裏一點都想不到,我知道隻是很皮毛的東西,你多看點這方麵的書你都會比我強的,我真的想不到了……”

“嬌龍!別這樣,醜叔說讓你修身養性,可能就是讓你好好的養身體,等手好了,一切就都好了。”

我垂下眼看著自己的手,懊惱的錘到炕沿兒邊上:“可是它一點反應都沒有了啊!它廢了啊!它廢了!!!“

“嬌龍!!”三妹兒死死的抱住我:“你可以的,你真的可以的!別傷害自己!真的!別傷害自己!生活是有希望的!!!”

憋了幾天的情緒沒出息的爆發,我顫著肩膀噴薄著抑製不住的情緒,不停的搖頭:“三妹兒,我沒希望了,我真的是廢人了,我是廢人了……我不能在做先生了……我瞧不起我自己,但是我沒辦法了啊!三妹兒!!”

三妹兒也哭了,她死死的抱著我不撒手:“別嚇我,嬌龍,真的別嚇我,我就剩你了,你別這樣嚇我,你要是出事了,我該怎麽辦啊,嬌龍……”

我說不出話來,覺得自己的這副模樣真的沒辦法在麵對任何人了。

三妹兒怕我做出什麽傻事兒,握著我的手一直不敢鬆開,哭得累了,我昏沉的終於睡了過去,直到日頭升起,雞鳴狗吠,朱大娘熱鬧的聲音在院子裏響起,我如同鬼魅一般的爬起,看著三妹兒瞬間驚醒的眼,啞著嗓子張了張嘴:“放心吧,我去跟朱大娘說,其實我什麽都不會了,沒什麽大不了的……”

“嬌龍啊!三妹兒!起來了沒!!”

朱大娘拉開我家的屋們,但是站在外麵沒有進來,我應了一聲,嗓子疼的厲害,搖晃著下地穿鞋,三妹兒爬起來看我:“我去說吧,你肯定不好意思。”

我搖晃了一下如同灌滿漿糊的頭:“沒事兒,我自己去說。”

緩步走到廚房,朱大娘站在門外正在研究我家的門:“嬌龍啊,雖然咱們村兒沒啥壞心眼子的人,但是活物多,保不齊什麽玩意兒就能進屋了,院子裏看見蛇啊啥都是常有的事兒,你這門啊,得修修,要不然晚上啥進屋都不知道。”

我點點頭卻咳嗦了兩聲,狀態低迷的厲害,“大娘,我……”

朱大娘疑惑的看過來:“咋了,嬌龍,你是不是病了啊,看看,天要冷了,咱們這兒冬天嘎嘎冷啊,你這門窗都得關好了,一會兒大娘回去給你找點感冒藥吃吃,時辰出來了吧,後個兒,我兒子那就要上梁了!”

看著朱大娘期待的眼睛,我舔了舔唇,深吸了一口氣拿過水瓢從缸裏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的灌進了冒煙的嗓子裏,喝幹後惡狠狠的擦了擦唇看向朱大娘:“大娘,關於時辰我……”

“咋得,得幾點?”

我抬了抬手,腦子裏忽然轉了,轉了!

“上午十點,日選漲潮之時,錢財如湧,生肖,雞,牛,猴者,當屬回避,出聲時間醜寅者,應當忌諱,家中有喪未滿周年,女人身有月事者,不可前看圍觀。”

說完,我自己都怔住了,腦子清醒異常,轉過頭,我看著同樣睜大眼驚訝的三妹兒,怎麽回事兒,忽然就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