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

聽到熟悉而沙啞的聲音,我猛地回過神來,轉頭看向他,驚喜道。

“燕承瑞,你終於醒了!”

他蒼白幹裂的唇瓣,微微擠出一個笑容:“讓你受苦了。”

我搖了搖頭,借著給他倒水的功夫,悄悄抹去眼角的淚水。

坐到他的身邊,小心翼翼地把他扶起來。

他勉強抿了幾口水,便疼得呼吸粗重,再也不肯喝下去。

我心疼不已,把碗放在一邊,就要扶著他躺下。

可他卻抓住我的手,輕輕地搖了搖頭:“別走,盈盈。”

“就這樣,就這樣讓我聽著你的心跳,好嗎?”

燕承瑞,他總是這樣溫柔美好。

而我,又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兒。

當他的脆弱,在他惶恐孤獨時,向我展露出來時。

我回想著他對我的好,總忍不住自責懊悔,隻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最無情狠毒之人。

我一陣心酸,仰起頭,眨了眨眼睛的淚水。

可說到底,我所有的心軟和愧疚,都是因為我愛他,不是嗎?

“好,我不走。我會永遠陪著你,直到你登上皇位,直到你愛上另外一個女人。”

他身體一僵,話語裏帶著幾分顫抖。

“盈盈,我不明白……”

“我本就無意於王位,心裏眼裏都是你,又怎麽會愛上別的女人?”

我淡淡一笑:“在新婚夜的時候,我就說過,我們身處書中世界。”

“你是故事中的一個人物,你的未來,就是我剛才所說的結局。”

“這是命運使然,我因為被桎梏在嶽風盈的身份裏,所以無法逃脫,你亦是如此。”

他呼吸急促,身體抖動更加厲害。

他推開我,靠在床邊,眉頭緊蹙,深深地看著我,就像要把我刻進他的眼眸,他的心中。

我笑容不改,卻垂下了眼膜,掩飾心中的痛苦和慌亂。

過了好一會兒,他終於開口,聲音沙啞而堅定。

“你既然說造化弄人,可你也曾說過,人定勝天。”

“我會證明給你看,你是錯的。”

“但在這之前,我希望你能留在我的身邊,等我給你一個最後的答案。”

他的生身母親欺侮他時,他不會反抗。當危險降臨時,他也隻會用他的身軀做賭注,護著我的平安。

可如今,他依舊沒有懷疑,我口中的預言。

隻是他不肯認命,不肯就這麽輕易地放我離開……

我心痛到呼吸都在顫抖,隻能微微蹙眉,閉上眼睛,把眼眶中的淚水,流回心底。

再抬頭,我依舊唇角含笑:“就當我跟從前一樣發瘋,說的都是胡話吧。”

說完,我就要起身離開,可燕承瑞卻握住我的手腕。

盈盈的眸光,卻說不出一個字。

我就這樣微笑地看著他,不反抗也不說話。

因為我知道,隻有這樣,才會讓他認輸。

而我也必須狠下心,加快劇情進程,讓我更快地走完書中的一生,回到現實世界,徹底斬斷我與他之間的情緣。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的眸光終於黯淡下來,像是死了一般寂靜。

我看著他的手,慢慢地滑落,看著他別過臉,閉上眼睛,落下一顆晶瑩的淚珠。

直到他疲憊地說出那句“我累了”,我才離開了房間。

而自始至終,我盛在眼眸,露在唇角的笑意,不曾有分毫減弱。

卻在關上房門,看到冬日裏朦朧的陽光後,忽然心痛至極,到最後,便隻剩下了無盡的麻木。

“王妃,王妃您怎麽哭了?”

春和走了上來,趕忙扶住了我。

我茫然地看著遠離寢殿的後花園,後知後覺自己竟然走了這麽遠。

我伸出手,試探地抹了下把臉頰,卻在看到手心的淚水時,神怔許久,又忽而笑出了聲。

“王妃,您這是……”

我慢慢推開了她的手,與她保持距離。

“沒什麽,我隻是有點開心而已。”

“開心?”

春和疑惑不解,我笑歎道。

“是啊,當了這麽久了嶽風盈,也是時候該清醒了。”

她依舊不解,可我卻不再與她解釋。

哼著小曲,像一個提線木偶般,深一腳淺一腳地向驚棠閣走去。

之後的時日裏,燕承瑞甚少來到驚棠閣,每日都宿在皇宮,四處奔波。

景明告訴我,黎國驟失太子,朝綱不穩,需要像燕承瑞這樣,宅心仁厚的皇族之人,來穩定局勢。

我點了點頭,臉上沒有半點表情,隻是點燃了檀香。

我知道燕承瑞在向我證明,我是錯的。

而從不信奉鬼神的我,此刻也拿著毛筆,安安靜靜地書寫佛經。

我大學時沒有選修毛筆,所以書法寫得極差。

但燕承瑞卻很耐心,他會握住我的手,一筆一劃地教我如何控製筆力,如何出鋒。

這半年裏,我也算不辜負他的教導,寫出了,一副還算認得出字跡的楷書。

我與他,都在違背自己的心,去做違背命運的事。

可每一個反抗,都是在像對方,也是在向自己證明,桎梏都是錯的,隻有心之所向,才是真正的歸途。

想到這裏,我停下了手中的筆,回過神,卻隻看到宣紙之上,密密麻麻地書寫著三個字——燕承瑞。

我有些心煩意亂,想把紙張揉成一團。

可當我觸碰到那張,寫滿他的名字的紙張,卻是怎麽也狠不下心。

罷了,罷了。

既然狠不下心,又割舍不下,不如就隨他去吧。

一個多月過去,轉眼間便到了除夕之日。

記得去年,是我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過除夕。

那個時候,我和芝蘭偷偷溜進後廚,偷偷順出我那便宜爹,還有下人們吃剩的飯菜。

窩在梨春苑裏,和嶽風盈的母親,吃得都走不動一步路。

如今,我已經成為了瑞王妃,麵前的佳肴噴香撲鼻,可我卻沒有一點胃口。

不知道今年魏夫人過得怎麽樣,沒有我和芝蘭的籌謀,她會不會像以前一樣,吃地上白雪充饑。

不過我又轉念一想,有嶽瓏琪的照應,她應該不會過得那麽艱難。

我心中稍微釋然,又看向天邊的明月時,想起了我遠在現代的媽媽。

一瞬間,我心如刀割,難過得想要落淚。

我真的真的很想她,很想我的媽媽。

很想知道她有沒有吃飽,有沒有凍著?沒有我的日子裏,她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