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並不打算告訴嶽瓏琪,也不打算讓她幫忙。
畢竟如果計劃失敗,我可以英勇赴死,但嶽瓏琪和孩子不可以。
三個月後,嶽瓏琪生產那日,我把早早為她和孩子準備好的禮物,放在了枕邊。
穿著宮女的衣服,畫著從前最擅長的醜妝。
袖口裏塞滿了,早已經兌換好的銀票,拿著從燕承瑞身邊偷來的令牌,帶著芝蘭悄無聲息地逃離皇宮。
一天後,我們逃離京城,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我原打算把銀票,全部塞給芝蘭,從此與她各奔東西。
以防萬一有一天我被抓住,芝蘭會因此而受到懲罰。
可她一聽我這麽說,便哭哭啼啼地說我不要她了,還死死地抓著我的衣袖,不肯鬆開。
我耐心地跟她講明緣由,可她還是不肯放手,末了還拿著簪子抵住脖頸,說我不讓她跟著我,她就要自刎謝罪。
一看她這麽堅決,我嚇得趕忙改口,說死也不會放她離開。
她這才破涕為笑,抹幹淨眼淚,笑著拉著我,說要帶我回她的老家,養老藏身。
經過一個月的路途,我們終於來到了大山深處的雲深村。
此時,已經是暖春四月。
漫山遍野的桃花,宛若粉色的霞雲,隱藏了我和芝蘭的身影,也保護了那方小小的村落。
記得我嫁給燕承瑞的時候,也是這樣花香四溢的時節。
那個時候,梨春苑的梨花開得正盛,我和母親還有芝蘭,也曾在院裏賞花烹茶。
隻是如今想來,已經兩年有餘。
物是人非,我的心,也不似從前那樣單純善良。
我不由得歎了口氣,甩開腦海中的回憶。
輕踩著滿地的落花,跟著芝蘭,一步一步走向村頭那位高挑的少年。
他有一雙很亮的桃花眼,笑的時候會露出白白的小虎牙。
他歡喜地飛奔而來,抱著芝蘭轉了兩圈:“姐姐!你終於回來了!雲生好想你啊!”
芝蘭摸了摸他的頭發,熱淚盈眶:“當初我為了生計,離家為婢。”
“那個時候,你還隻有六歲,哭著抱著我的腿,不肯放我離開。”
“而今一晃十二年過去,你都長成大孩子了。”
他哽咽地點了點頭,抹去芝蘭的眼淚:“爹娘在你走後第三年就病故了,我把爹娘埋葬後,我想去找你。”
“可是我怕我走了,你回來會找不到我。”
他擦幹眼淚,拉著芝蘭的手,揚起了笑容:“現在好了,姐姐回來了,我再也不用看著姐姐寄回來的金銀,思念姐姐了。”
看著他們姐弟久別重逢,苦盡甘來,我的心既酸澀,又為他們高興。
芝蘭拉著我,對雲生說:“這是和我一同伺候貴人過的姐妹盈盈。”
“因著她父母雙亡,無處可依,所以便與我一同回來,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他轉頭看向我,原本就閃亮的眼眸,在那一刻化作漫天星辰。
“你……你叫盈盈?”
他磕磕巴巴地問道,臉頰逐漸泛紅。
我隻當是少年純情,又久處深山,對於陌生女子,總是格外的拘束和靦腆,便笑著點了點頭。
可芝蘭卻毫不客氣,給了他腦袋一巴掌:“臭小子沒大沒小的,盈盈是我的姐妹,你得管她叫姐姐。”
“姐姐?”
他吃痛著揉著腦袋,重複一遍,再次抬頭看向我,臉頰更紅,又慌忙低下了頭。
“我……我知道了。我去給你們帶路。”
說著,他就慌慌張張地往前走,路上還幾次被自己的腳絆倒。
我看著他有些滑稽的模樣,忍俊不禁:“你這個弟弟果然單純可愛,你說什麽,他便信什麽。”
芝蘭得意洋洋道:“那是!他就算不聽爹娘的話,也會乖乖地聽我的話!”
“記得那時我饞雞蛋,便慫恿他去偷鄰居家大嬸家的雞蛋,結果他被老母雞啄得鼻青臉腫,嗷嗷大哭。”
“可當爹娘問的時候,他隻說自己不小心摔了,就是不肯供出我。”
“哎,那個時候可真好啊,那個時候,我還是個有爹有娘的孩子……”
芝蘭傷感不已,可不待我開口安慰,她便話鋒一轉,笑道。
“不過話說回來,我覺得雲生那小子很喜歡你,你應該也是喜歡他的吧?”
我噗嗤一笑:“誰會不喜歡,眼裏都是希望的少年呢?”
“我記得初見燕承鈺時,他也是那樣熱烈赤誠。”
“隻是雲生多了份溫潤,而燕承鈺多了些朝氣和生機罷了。”
提及燕承鈺,我的心總是有些愧疚和沉重。
芝蘭也沉默半晌,緩緩道:“姑娘知道,奴婢說的不是那個意思。”
“說到底,姑娘還是放不下從前。”
我心中一顫,停下腳步,笑道:“我隻是習慣了罷了,我會改正的。”
“還有,我既然拋卻了嶽風盈的身份,就再也不是你的主子,你也不再是我的奴婢。”
“說好了我們要做一輩子的姐妹,你也永遠都是我的姐姐。”
她看著我,眸光裏漸漸充滿了溫暖。
她第一次主動拉著我的手,聲音和腳步,都是那樣的輕快。
“那好吧,盈盈要跟緊姐姐,姐姐會護你一輩子的。”
桃花深處,竹子圍成的圍欄裏,坐落著兩間茅草屋。
草垛上,睡著一隻曬太陽的小黃狗,一見我和芝蘭,便開心地搖著尾巴,一個勁兒地撲我們的腳。
這樣幹淨的院子,落滿了溫暖的陽光,看著讓人的心暖暖的。
就好像小時候,我和媽媽撿了垃圾桶的鮮花,裝飾著我們破舊的出租屋,那樣開心。
雲生看了我一眼,又很快地移開了視線,推開了正門。
他說未曾想我的到來,隻能委屈我和芝蘭睡在這張大**,而他則睡在偏房。
等過些時候,竹林裏的竹子長大了,變得堅固又有韌性的時候,他會給我們做一張新床。
少年的嗓音清澈,言語間的溫暖,讓人忍不住心生愛憐。
我以為,經過一個月的長途跋涉,又到了一個遠離塵囂的環境中。
我會很快地忘記從前的痛苦和折磨。
可是很奇怪。
隻要晚上我一睡覺,我就會夢見過往的事情,夢見燕承瑞。
夢中,他還是從前那樣,溫潤如玉的樣子。
但很快,他就身著冰冷的龍袍,死死地掐住我的脖子,紅著眼嘶聲怒吼。
“嶽風盈!嶽風盈你為什麽要離開我!”
“你說過你這輩子都不會離開我的!”
“你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