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得極盡嘲諷:“一定要等瓏琪母子俱亡,陛下才能相信臣妾的所說嗎?”

在他的麵前,我一直自稱為“我”,從未用過這樣生分的自稱,更不要說稱呼他為:“陛下”。

一瞬間,他有些慌神,他拉著我的手,語無倫次道。

“不,不是這樣的,我隻是不相信淑瑤會如此心狠。”

“她向來溫順,又失了孩子,難免會有些……”

“或者說,皇上一定要親眼看到,我死在你的麵前,你願意相信盈盈嗎?”

他神色一僵,許久沒有回答。

我心底一片寒涼,冷笑一聲,轉身就要離開,他卻一把拉住了我。

“盈盈,朕愛你。朕所有事都可以順著你,但隻這件事——不要讓朕為難。”

朕?

為難?

聽到這裏,我忽然笑出了聲。

原來,在麵對嶽淑瑤時,他也會端起皇帝的架子,竭盡所能地維護她。

那上一次,他明知嶽淑瑤讓清兒得了痘疫,卻隻是降位禁足了事。

而這,也是他變相維護她的手段。

我的心寒涼一片,定定地看著他。

他的眼眸中有慌亂,有愧疚,但……獨獨沒有退縮。

“從我醒來的那一天,就聽宮裏人說,皇上獨寵淑貴妃。”

“我從來不信。因為阿瑞說過,他是愛我的。”

“現在我明白了,阿瑞可以愛我,也可以愛別人。這份愛,不是我獨有的。”

說完,我用力掙脫他的手,可他卻死死地抓著我的手腕,不肯鬆開。

“燕承瑞,你放開我!我討厭你!我再也不想看見你了!”

“不,不是這樣的!盈盈你聽我說……”

燕承瑞話音未落,我激動得胃裏翻湧,竟生生嘔出一口黑血。

燕承瑞停住了動作,僵在原地。

我看著他裙擺上的那團汙穢,也愣住了。

我……

我不是病好了嗎?

怎麽會……

未等我思考緣由,我的世界便陷入黑暗,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已經是五天以後。

這一次,燕承瑞沒有陪在我的身邊。

我垂眸苦笑,扶著床邊坐了起來。

春和趕忙放下藥碗,向我快步走來。

“皇後娘娘您才剛醒,身子還沒好全,還是先臥床歇息吧。”

我扶著她的胳膊,製止了她的動作:“我沒事,我要去見燕承瑞。”

說著,我就要站起身,卻身子一軟,跪在了地上。

春和驚呼一聲,焦急地就要扶我,可我卻不肯起來,再次追問:“告訴我,燕承瑞是不是不肯見我?”

“嶽瓏琪呢?她還好嗎?嶽淑瑤現在在哪裏?”

春和略有遲疑:“瓏貴妃雖然還在昏迷,但病情已有好轉,太醫說這兩日就會醒來。”

“淑貴妃這幾日精神不佳,夜不安寢,還會說些不知所雲的話。皇上一直陪著貴妃,如今正在蒹葭宮。”

原來如此。

聽到嶽瓏琪無恙,我放下心來,笑著歎了口氣。

眨了眨眼睛,卻仍舊生起來一層薄霧。

“娘娘您別難過,皇上隻是想著淑貴妃接連失子,又得了癔症,所以偏疼一些。”

“皇上隻愛皇後娘娘您一人,從未變過。”

“是嗎?”

我嘲諷一笑,嗅著殿裏不同以往的香氣,反問道。

“那為什麽我明明已經斷了藥,太醫也說我已經痊愈,卻還會口吐黑血?”

她沒有回答,我繼續笑道。

“是因為我體內餘毒未清?”

“還是根本就是有人,暗中在我的殿裏做了手腳,而那個知道真相的人,卻視而不見,故意包庇殺人凶手?”

“娘娘,奴婢不知。娘娘病中多思,於身體不利啊!”

春和跪了下來,我卻推開她,一步一步走向嫋嫋升起的香爐。

艱難地拿起桌邊的凳子,用力地砸了過去。

嘭——

牡丹香爐應聲倒地,發出沉悶的響聲。

燃燒的香料撒了出來,卻並沒有多少香灰。

而因為我夜不安寢,太醫開了安神香,所以日日燃燒。

但如今的情景,想來在我昏迷之時,早已經被人清掃幹淨。

這不同以往的香氣,也早已經證明,我由始至終,都走在被別人暗殺的路上。

我看向低頭跪地的春和,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冷靜。

“這一切,你從來都心知肚明,對嗎?”

“奴婢不知。”

她沒有抬頭,聲音也沒有波瀾。

我強撐著力氣,笑著向她走去。

我半跪在她的麵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頭直視我的目光。

“你知道,你當然知道。”

“你是我的貼身婢女,除了你,沒有人能在我的未央宮裏做手腳。”

她依舊沒有回答,隻是直直地看著我,眼眸裏沒有半分波瀾。

我輕笑出聲,一字一句道:“你曾經說,你對不住我和芝蘭。”

“那麽,芝蘭究竟是怎麽死的?”

她的瞳孔一緊,終於開口,卻說不出一個字。

我笑著放軟了聲音:“或者你告訴我,嶽瓏琪兩次的遇害,還有我宮殿裏香爐的熏香,是不是嶽淑瑤的手筆?”

她的唇邊微微顫動,沒有回答。

可眸中的惶恐,卻已經告訴了我答案。

“那麽,這些事燕承瑞隻是冷眼旁觀,還是也曾參與其中?”

春和的身體都在發抖,她用力地磕頭,聲音是克製不住的哀求。

“一切都是奴婢的錯,與皇上無關,求娘娘賜死奴婢……”

我緩緩地站起身,笑歎著看向窗外的夏光,眼尾卻滑落了一顆淚珠。

原來……

原來我才是那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三個月後,嶽淑瑤的病情時好時壞。

燕承瑞陪在她身邊的日子,也越來越多。

嶽瓏琪擔心我“失寵”,心裏會難過,所以時常戴著麵紗,帶清兒陪我說話。

她讓清兒喚我母親,說我是她們的救命恩人,說要他對待我,要比對待她還要孝敬。

“母親母親!母親什麽時候也生個小弟弟,和清兒一起玩耍呀!”

“清兒身為哥哥,一定會待小弟弟很好很好的!”

一歲半的清兒很可愛,圓潤的桃花眼,很像燕承瑞。

可他眼中的天真爛漫,幹淨純潔,卻是燕承瑞所不曾擁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