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紈換了個側臥的姿勢,順帶拾起落在懷裏的風箏,翻來覆去的看了一遍。
果然是小孩子才會喜歡的玩意兒。
他視線一挪,雲淡風輕的與飛奔而來小道士們對上眼,那群小道士麵上的喜色倏地凝固,眼珠子差些從眼眶裏掉出來,表情瞬間變得又驚又怕,忙跪下行禮道:“弟子見過長昭殿主!”
長昭殿主?
蘇紈思忖片刻,對了,因原主居住在雁塒峰長昭殿,道門內未被收入親傳弟子的,皆可喚他長昭殿主或赭玄道君。
不過,這些小鬼頭是徐清翊門下的親傳弟子,他既然是徐清翊的五師弟,按照輩分,他們應該要喚自己……
“五師叔!”
清亮的嗓音入耳,恰似黃鶯啼鳴,甚是好聽。
蘇紈回眸望去,見少女喘著氣奔來,她一身碧藍衣裙,綰著烏黑雙螺髻,髻邊係著的兩根水藍絲帶為其增添了幾分鮮活顏色,其眉如山黛,目泛水波,桃腮粉麵,像是那山中俏皮且不諳世事的鹿靈。
南華道裏還有這麽清麗的丫頭?
他情不自禁地多打量了幾眼人堆裏的少女。
與旁人不同,她半分不怕他,身形挺立,雙手交疊,落落大方地行了鞠禮:“弟子嫦姝見過五師叔!”
嫦姝?這名字聽著耳熟,腦裏自動浮現出有關她的記憶。
嫦姝為土木雙靈根,乃是徐清翊的第十個徒弟,亦是他的關門弟子,同時,這丫頭還是書裏主角在百道比武大會上一見鍾情的白月光。
說起來,主角和白月光這段感情最為讀者遺憾,兩人本琴瑟和鳴,鶼鰈情深,豈料主角被人陷害後成為魔修,白月光的師尊棒打鴛鴦,之後佳人身死魂消,主角心冷黑化,這段感情也就此落幕。
沒錯了,那個棒打鴛鴦的師尊就是他的好師兄徐清翊。
俗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徐清翊就是太過於出塵脫俗,站在高聳入雲的山巔之上,哪裏懂得凡人之間的情愛悲苦。
蘇紈訕笑一聲,這主角的感情線他就不摻和了,畢竟他連主角叫什麽名字都不知道。
是的,他根本不知道主角姓誰名誰,甚至沒有完整地看過《仙途》這本書。
目前自己所掌握的信息,一是整本書的大致劇情發展路線,也叫作簡綱,二是書裏關於赭玄道君部分的內容,其他的一概不知。
據係統解釋,此番設定是為防止配角幹擾主角的進程與行動,造成原本的劇情線混亂,所以主角姓名暫時不予透漏,直至時機成熟。
“五師叔,那紙鳶是弟子因一時貪玩放的,未想驚擾了師叔,望師叔見諒!”
少女立於牆下合掌叩首,規規矩矩的行了跪禮。
牆下幾個弟子麵色為難的互看一眼,身體不由地因恐懼而微顫,一並叩首道:“是弟子貪玩!望殿主責罰!”
徐清翊的倒黴徒弟貪不貪玩,跟他有什麽關係?一隻紙鳶而已,大驚小怪的。
“我不生氣,拿去。”
他笑眯眯地丟下紙鳶,繼續欣賞天光雲影共徘徊。
眾弟子不由一怔,心中又疑惑又震驚,疑惑平日裏凶惡狠毒且錙銖必較的赭玄道君竟會饒過他們,震驚那位看到他們就惱火的赭玄道君此時竟笑得如沐春風?
遠處風雲湧動,送來一陣細微清寒。
蘇紈收起笑,饒有興致地盯著牆下的嫦姝,她恍如受了驚的兔子,抓著紙鳶慌張地不知往哪裏藏才好。
她身邊的幾個弟子一並跟著急了,小聲道:“師妹,師尊要過來了!你還不快把紙鳶收好!”
“我,我……”
她急得直撓頭,手忙腳亂地尋起了身上的儲靈袋。
眼看那片雲煙臨近,身上的「救命稻草」卻無論如何也翻不到,她忙去問身旁的人:“師兄,你們有帶儲靈袋嗎?”
眾人互看一眼,都無奈地搖搖頭,“師妹,今日你定是又要挨罰了。”
“啊?不是吧!”
嫦姝精致秀氣的五官皆往下耷拉著,自知逃不掉責罰,心裏難受極了。
這時紙鳶忽是不受控製從手中溜走,在天上盤旋一會兒,穩穩當當落在那個神態懶散的青年手裏。
“小丫頭,這拙燕紮得活靈活現,送我了。”
少女聞言眼睛一亮,忽閃忽閃的:“五師叔!您要是喜歡,改天弟子多給您紮幾個!”
一旁的弟子趕忙拽過她,對她使了個眼色:“多謝殿主為師妹解困!”
那謫仙般的人踏雲而至,青蒼的目色先落在齊齊行禮的弟子身上,再不著痕跡的掠過簷上青年手裏的紙鳶,語氣肅然:“心法修完了?”
弟子們渾身一顫,深知師尊怒而不顯的脾性,速速對二人請了退禮,一步並作兩步往練功堂行去。
還隻走出個四五步,就聽身後有人高聲笑道:“師兄,今日浮雲淡薄,微風輕柔,你隨我一並往後山去放紙鳶,如何?”
眾人心頭大震,如遭雷劈一般,愣是頓住了前行的腳步。
嫦姝憋了會兒,實在控製不住內心的好奇,欲要轉過頭,又被她大師兄把腦袋掰了回來。
“你們聽見了嗎?”
“好像……”
“大概……”
“也許……”
“是聽見了。”
“五師叔竟邀師尊放我紮的紙鳶?!他們不會是要用我的紙鳶去後山約架吧?那我得回去多紮幾個!”
“師妹還是一如既往地找不到重點。”
這天日光明媚。
青年側臥於白牆青石磚瓦上,右手握著黑白相間的紙鳶,朝牆外之人莞爾一笑,仿佛是誰家溫柔多情的貴氣公子。
站在牆外的人一身雪白道袍,膚如凝脂,麵似堆瓊,朗朗如日月入懷,皎皎若玉樹臨風,可惜那雙眼睛生得極冷,一句「恕不奉陪」推拒邀約,轉身離去。
“真是無趣。”
蘇紈擲飛紙做的玄鳥,它得了自由,在青天白日裏肆意翱翔,快要消失無蹤時,突然被憑空出現一縷無垠之火焚燒殆盡,化成青煙。
“瞧瞧,自己心裏有氣,偏要將火撒在人家小姑娘做的風箏上。”
係統又溜出來跟他嘮嗑。
“少管閑事。”
蘇紈冷哼一聲,忽是耳尖微動,聽見東側發出嗡鳴,彼時長劍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風,直朝自己飛來。
他不急不緩地持掌心拍向簷瓦,借力淩空而起,衣擺與劍鋒擦過,被劃開了一道口子。
“三師兄真是好劍……法!”
蘇紈高聲喝道,其立於高牆之上,袍衫在風中輕舞,墨色長發淩亂飄揚,反倒顯出一種張狂不羈的意味。
來人召回長劍,臨風而立,其眉目清俊,可惜臉色不大好,嘴角總向下拉著,怒意常常停在他臉上,不肯輕易離去。
“三師兄今兒怎麽想起來看我了?”
“來看你這狗賊死了沒有!”
“不勞師兄費心,赭玄自會死在師兄後麵,好替師兄收個全屍。”
“狗賊可惡至極!”
莫秋折舉劍騰空跳躍,劍氣逼人,驟如閃電,朝他猛地劈來。
蘇紈這回卻是不閃不避,一雙深邃至極的黑眸裏流轉著令人捉摸不透的幽光,甚至屏退了周身的炎火真氣。
他站在一幅天朗氣清,惠風和暢的畫卷之中,平淡的望著那把朝自己劈來的劍。
眨眼間,鳴歸池中的水如遊龍淩空,池水化成冰柱,橫擋莫秋折往下砍來的劍招,「劈裏啪啦」的碎裂聲自上空入耳,邊緣鋒利如刃的冰屑掠過他的臉頰,留下一道淺薄的血痕。
他毫不在意,低低地笑出了聲,卻在見到那宛若不沾塵煙的謫仙之人時,放肆的神情全收斂起來,歪著腦袋看向他,薄薄的嘴唇微微動了一動:“師兄,他欺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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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三師兄別又是跟五師兄打起來了。”
得知莫秋折去了朔微峰的消息,李息垣火急火燎地禦簫趕過去。
穿過疊嶂山巒,遠遠看見偌大的伏笙殿外,三個人影相對而立,頗有種劍拔弩張的氣勢。
其間那光風霽月之人站在殿門前,身似芝蘭玉樹,神色凝重,默然不語。
他卻是把懸著的心放了下來:有他大師兄在場,總歸是讓人安心不少。
從玉簫急急躍下,一腳踩在碎裂的寒冰上,李息垣這才察覺到地麵全是冰屑,這等結水成冰的術法,不用多想,定是他大師兄方才出手了。
所以他們還是打起來了?
愁雲從心頭爬到了他的臉上,他憂心忡忡地望向莫秋折,見其完好無損,總算鬆了口氣。
他五師兄究竟有多厲害,其實李息垣自己也未真正見識過,隻知即便有月隱無憂草壓製,這人修為竟還能控製在元嬰中下期,可見他大約修至分神期以上,如若真是這樣,全道門加起來都不是他對手。
莫秋折麵色古怪,烏沉沉的眸子落在那輪廓清晰幹淨的青年身上,猶如跌入久遠回憶裏,令他想起了一些極度憤怒的往事,逼得他目眥欲裂,連瞳孔都在震顫,“你少在我麵前裝神弄鬼!”
“我怎麽聽不明白,三師兄在說什麽。”
蘇紈澄澈的眼睛裏湛著水光,微微顯出一絲迷惑來。
“三師兄!”
李息垣心頭一急,生怕他說漏了嘴,忙朝他前移半步,“你累了,先回去歇息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