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珠一滯,薑知柳咬了咬唇,忽然跪下:“娘,行雲他遇到一樁冤案,走不開,所以...你要怪,就怪我吧。”她哽咽著,淚水在眼裏打轉,臉上滿是歉疚與自責。

怔了怔,柳三娘連忙拉起她,紅著眼道:“傻孩子,娘怎麽可能怪你,娘就是心疼你啊!”

她確實怨怪陸行雲,但比起他沒來為嶽父奔喪,更多得是對他棄薑知柳於不顧的憤恨與不平。她嗬護如掌上明珠的女兒,千裏迢迢嫁到陸府,卻被她的夫君這樣對待,她如何能不心疼,如何能不叫屈?

“乖柳兒,不要哭,他們不疼你,娘和你哥哥疼你,你先在這住下,等你爹爹的事處理好了,咱們這就找陸家和離!”

她撫著她的頭,臉上滿是憐愛與堅定。

聽了她的話,薑知柳連忙搖頭:“不,我不想和離。”她咬著唇,低下眉,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見她如此,柳三娘氣的直跺腳:“糊塗啊!你是我薑家的女兒,縱然咱們比不上王公權貴,你也是在蜜罐裏長大的!怎能任他如此欺辱?”

“我知道他不好,可...”

“你舍不得他?”

薑知柳沒有言語,算是默認了。

“冤孽!”

柳三娘扶著額頭,臉上滿是怒其不爭的表情:“想當初,你爹但凡有一點不如我意,我就回柳家了,非他三顧九請,我決不會來,若他敢做出這樣的事,我早就棄他不顧了。”

拳頭越攏越緊,薑知柳蹙眉抬起頭,眸光複雜:“那是因為爹爹愛你,可他不是。”

“柳兒...”神色一凝,柳三娘握住她的手,露出痛惜之色。

“娘。”薑知柳深吸了一口氣,靠在她懷裏,眼底幽深莫名:“我知道你的意思,這一次他的確做的不好,可他是朝廷的官員,為民伸冤是他的職責,更何況那冤案牽扯十三條人命,當初我喜歡他,也是因為他剛正不阿、愛民如子啊...”

“可刑部那麽多人,就不能交給別人處理嗎?”柳三娘蹙眉。

“他說此案牽涉權貴,無人敢受理。”

“...”

無法辯駁的理由,柳三娘的心似打翻的五味瓶,喉嚨被堵住了,隻覺得很苦澀。

作為女婿和夫君,陸行雲是不合格的,可他作為一名官.吏,卻是無可挑剔的,任哪個百姓都要給他豎個大拇指。可是她的女兒不是別的百姓,是他的妻子啊,她又能怎麽做,怎麽想呢?

“柳兒...”

喉嚨一滾,她把下巴在她頭上蹭了蹭,眼裏滿是酸澀,淚水悄然落入她的頭發。

感受著頭皮上的濕熱,薑知柳的唇越抿越緊,閉上眼眸,久久沒有言語。

翌日,薑家如期發喪,薑九嵐抬棺,薑知柳和柳三娘抱著靈位走在前麵,偌大的送葬隊全體縞素,招魂幡在陰暗的天光中搖曳,白色的冥錢隨風飛舞。

整個葬禮用了半日,翟無期寫的祭文也被薑知柳在墳前燒了,掩下最後一抔土時,柳三娘眼前一黑,哭暈了。

薑知柳隻好帶著她回家照料,這一看顧就是半個月,柳三娘整日裏食不知味,不是發呆,就是流淚,轉眼就瘦了兩圈,形容枯槁,薑知柳看在眼裏心疼不已,隻能打起精神開導她。

這一日,她哄著柳三娘睡下了,便端著藥碗出來,剛走到院外,就看見陸行雲走了過來,陰沉沉的暮靄中,他一身素白,神情肅穆,頭上白色的縞帶隨風搖曳,滿麵風霜。

看到他的那一刻,薑知柳渾身一僵,手裏的藥碗瞬間跌落,摔的支離破碎。

她恍了恍,覺得他那麽近,又那麽遠。

“柳兒……”他走到近前,眸中含著深深的歉疚。

眼眶驟紅,薑知柳蹲下來撿碗,滾燙的淚落在手背上,指尖也被紮破了。

陸行雲一驚,立即蹲下,用帕子包住她的手:“怎麽樣?痛嗎?”

搖搖頭,薑知柳被他扶了起來。淡淡的天光中,她眸中含淚,臉頰蒼白,縞素的衣衫下身形單薄,看上去消瘦了不少。

神色一恍,陸行雲眼底似有暗流湧過,他抿著唇,手緊了緊:“我...我來晚了……”

“沒事...”她勉強笑了笑,聲音發啞。

“柳兒...”

默了片刻,她道:“我娘歇下了,我們先去找大哥吧。”

“好。”

薑知柳舉步往前走,陸行雲下意識去拉她,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總之他沒拉上。望著籠罩憂傷的麵容,他眉頭微蹙,手不自然地收回。

轉了幾個彎,薑九嵐從對麵行來,薑知柳正要開口,他卻一拳打在陸行雲臉上。陸行雲到底是書生,哪經得起他的鐵拳,身子一歪,差點站不住。

薑知柳趕緊攔住:“大哥,住手!”

薑九嵐氣的臉色漲紅:“妹妹,他都這麽對你,你還護著他!”

朝陸行雲瞥了瞥,薑知柳攥著拳頭道:“對,我護著他,因為他是我自己選的夫君。”

“你!”

薑九嵐重重錘了下拳頭,劍眉驟成川字:“罷了,我管不了你!”說著氣衝衝地跑了。

望著陸行雲嘴角的血跡,薑知柳遠山眉一蹙,眼底閃過複雜之色,走到近前,用帕子擦去他嘴角的血跡。

望著她哀傷的麵容,陸行雲眸底燃起一團灼光,忽然抱住她,下巴緊緊貼住她的耳朵,語氣深沉,仿佛在壓抑什麽:“柳兒,我會陪著你的,我會的...”

眼眶發酸,薑知柳沒有言語,酸楚的感覺在骨頭縫裏遊走,心口處潮濕得像是下了雨。

她知道他此刻說的話是真心地,可是之後呢,再度發生這樣事,他又會如何抉擇呢?

那個答案在心底若隱若現,她不敢觸碰。

輕輕推開他,薑知柳輕聲道:“你先歇息一下,明日我們再去墓地吧。”

“不,還是今日吧,我已經晚了這麽久,不能再晚了。”

聞言,她扯了扯唇,雲淡風輕:“反正也晚了一個月,再晚一天也沒什麽。”

“柳兒...”手中一緊,陸行雲露出愧色。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薑知柳忙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歎了歎,陸行雲握住她的手,眸中神色莫明:“我明白的,走吧。”

微微頷首,薑知柳帶著他往北山行去。馬車上,薑知柳一直靠在那裏,望著虛空中發呆,忽然,涼風吹過,薑知柳打了個寒顫。

乍暖還寒,也不算太涼,他們出來都沒帶披風。陸行雲立即脫下外袍,往她身上披,薑知柳卻攔住了:“我沒事,不冷。”

手僵在那裏,陸行雲沉默了片刻,還是強硬地披在她身上了。

背上傳來溫熱的感覺,薑知柳心底湧起複雜的感覺,指腹在衣服上摩挲著,沒有言語。

望著離自己不近不遠的女子,陸行雲眸光漸深,自紫竹園之後,他們關係好轉,每次外出薑知柳總靠在他身邊,如今這距離倒像是故意拉開的。

沉吟了片刻,他無聲挪到她旁邊。轉頭看了他一眼,薑知柳愣了一瞬,複又望向別處,整個過程麵色無波。

見她如此,他原本伸出的手又攏回袖中,爾後靠著車廂閉目養神。

到了墓地後,陸行雲雙膝一彎,露出歉疚之色:“嶽父大人,小婿來遲了。”說著磕了幾個頭,從袖中取出一封信箋,用燭火點燃。

掃了掃上麵的內容,是祭文。薑知柳薄唇微挑,眼底半似譏屑、半似涼薄。

好一封真情實感的《祭泰山大人文》啊...

抬眸的瞬間,她細微的表情正好落入陸行雲眼裏,攥著祭文的手一緊,他抿著唇,低下眉眼,眼底神色莫辨。

火苗驟盛,祭文逐漸化作灰燼。

“走吧。”

見他看著火苗不知在想什麽,薑知柳淡淡開口,轉身往外走。陸行雲一凝,起身握住她的手。

淡淡瞥了他一眼,她由他扶著上了馬車,還未站好,就抽了手坐在側位。

歎了歎,陸行雲挨在她旁邊坐著了。

回去的路上,二人都沒有言語,空氣似乎凝固了。

陸行雲幾次望向薑知柳,見她一直閉著眼睛,他喉嚨裏的話繞了又繞,還是憋回去了。

約摸過了半個時辰,薑知柳忽然捂著肚子,眉頭緊蹙,沒一會就冷汗涔涔。陸行雲大驚,趕緊摟住她。

“柳兒,你怎麽樣了?”

“肚子...疼...”她打了個寒顫,臉色忽青忽白。

被她突如起來的症狀嚇了一跳,陸行雲立即催促書庭回城。然爾,不過須臾,她身下竟流出一縷鮮血。

眸光大震,陸行雲麵上一白:“你...你怎麽流血了...”

牙齒磕得作響,薑知柳卻皺著眉眼,搖頭不語。

見她如此,陸行雲腦海裏不由自主轉過千百個不詳的念頭,身上驟然發冷,冒著幽寒的冷氣。

“快!”他朝外麵大喊,心口怦怦直跳。

明明不算長的路,可這一刻,陸行雲卻覺得像是過了三天三夜。到了醫館後,大夫見她出血,臉色一變,把完脈後,扼腕道:“滑胎,果然是滑胎了!”

聞言,陸行雲身子一晃,差點沒站穩,扶著額頭,不可置信地道:“你說什麽?”

大夫歎了歎,拱手道:“公子,尊夫人滑胎了,且那胎兒已有三個月了。看脈象是因為連日操勞、心緒鬱結導致的,且這鬱結之症從懷孕之初就有了。”

作者有話說:

女鵝,你要早點支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