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處, 柳三娘拿著木盆,一手叉腰,神態傲慢跋扈。

下頜繃的發緊,陸行雲死死攥著拳頭, 依舊不言不語。

看著一貫天之驕子的陸行雲跌入塵泥, 書庭頓時紅了眼眶,跪在地上懇求道:“侯爺, 我求求了, 我們走吧!你是聖上欽點的狀元郎, 是朝廷的肱股之臣, 才華卓絕,為人稱頌,你怎麽能被人欺淩到這個地步啊!”

“欺淩?嗬!”

柳三娘把盆遞給丫鬟,沿著台階一步步往下走,譏諷之色溢於言表:“要說欺淩,那也是這個狀元郎欺淩我柳兒在先, 比起柳兒所受的,他這兼職不值一提, 你也好意思在這替他叫囂?”

拳頭一緊, 書庭目中揪成一團,想說什麽,卻說不出口。

的確, 站在薑知柳的角度, 陸行雲之前所為,無異於將她推入煉獄, 遭受錐心之痛。

深吸了口氣, 陸行雲終於開口, 眸裏籠起深深的哀傷,似沉入湖底的碧石,朦朦朧朧,辨不明晰。

“嶽母大人說的對,比起柳兒受到的,我這點屈辱又算得了什麽?”

“可是世子妃明擺著不想見你,你跪在這裏也無用啊,不如咱們先回去,再想想逼得法子,行嗎?”

“別說了,我是不會走的。”

“侯爺!”

書庭急的眼淚汪汪,陸行雲卻閉上眼眸,不願多言了,他氣的砸了砸大腿,隻好起身到旁邊的石頭上候著。

柳三娘冷笑,頭也不回地進去了,大門砰地關上。

到了院裏,薑知柳正陪著燁燁騎小木馬,她笑眯眯捏了捏燁燁小臉,這才歎道:“外麵那人也忒討厭了,不然我讓人將他轟走吧。”

“轟他做什麽,沒得顯得我們小氣,他愛跪就跪吧,跪死也與我們不相幹。”

薑知柳淡淡啟唇,眸中似清泉寒澈,沒有一絲波瀾。

“好!就依你。”

柳三娘昂起下巴,臉上閃過快意,麵對狗男人,就該這個樣子。

門外,陸行雲又不依不撓地跪了兩天,終於扛不住昏死過去,書庭大驚,將他背到醫館,給他灌了些湯藥和溫補的稀粥,到了第二天下午,他才幽幽轉醒。

剛醒來,又要去薑家門前跪著,書庭急忙攔住:“侯爺,夫人她今早就離開青州了。”

“什麽!”

眸光一震,他倏地跌坐在**,神情輪轉了幾度。

“侯爺,你放心,我已經派人暗中跟著夫人了,沿途會留下記號,隻是侯爺,你身體太虛弱了,得好好修養才是。”

聽他這樣說,陸行雲鬆了口氣,凝神沉吟了片刻,道:“走,去府衙,把這次的案子先料理了。”

此案已拖了幾天,必須早日處理為好。

“可你的身子...”

“無妨。”

陸行雲拂著拐杖站起來,卻頭暈眼花,腿一軟,又坐回去了。沒有辦法,他隻好先用了些飯食,才趕到府衙,將知州呈報的要案調出審理,幸而此案並不複雜,隻用了五天就審查清楚,他上了封奏折,將剩下的事交給知州處理。

奏折上除了稟告案子的事,還以腿布骨折為由,向皇上告了四個月假。傷筋動骨一百天,他料想皇上也不會否決。

此間事了,他親自買了些禮物去薑府辭行,卻被薑九嵐當街扔出來,彼時周圍擁滿了人,都對他指指點點。

陸行雲立在那裏,拳頭越攥越緊,最後隻歎了歎,領著書庭走了,那些禮品自然便宜了旁人。

離開青州,兩人順著沿途的標記急行。

一路上,書庭腦海裏總在思索一個問題,既然薑知柳沒有死,那綠枝應該也沒事,可為何此次卻沒見到她?

這般過了十日,終於趕上了薑知柳的馬車。臨行時,薑九嵐雇了鏢隊護送她,鏢頭見他不近不遠地跟著,就向薑知柳請示。

她掀開車簾,朝後看了看,見陸行雲坐在馬車上,一直朝她這邊觀望。見她探頭,他眸光一亮,正要打招呼,她蹙起眉頭,唰地放下窗簾。

“別理他,隻管加速。”

“是!”

鏢頭拱手應了,下令急速前行,陸行雲也隻好讓車夫加速,這般如骨附蛆地跟了一路,薑知柳再也按奈不住,讓燁燁留在車裏,自個兒下車去找陸行雲。

見她來了,陸行雲欣喜萬分,連忙讓書庭扶著他下了車,可剛張口,就見薑知柳板著臉冷聲道:“陸行雲,你還有完沒完了?你在薑家堵我也就罷了,現在還一路跟著我,何著我去哪你都要跟著是吧?”

脊背一僵,陸行雲眸光驟黯,定定道:“是。”

被他這理直氣壯的態度整不會了,薑知柳嗤笑:“我說你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天之驕子,你這樣做人家的跟屁蟲,不覺得沒臉沒皮嗎?”

麵色微滯,陸行雲抿了抿唇,道:“隻要是你,沒臉沒皮也不打緊。”

“你!”

薑知柳氣的臉色一脹,甩了甩袖子:“冥頑不靈,我懶得理你!”說罷就往回走,胳膊猛然一緊,卻被他抓住了。

“柳兒...”

薑知柳蹙眉,眸中露出深深的嫌惡:“煩死了!”胳膊猛地一甩,將他甩到地上。

“啊。”

腿部傳來劇痛,陸行雲痛呼,眉頭擠做一團,額上冷汗涔涔。

見此情形,書庭趕緊將他扶住,朝薑知柳道:“夫人,我知道你怨侯爺,你縱使打他罵他小的也無話可說,隻他那日被你碾斷了腿,你這麽一推,若害他瘸了可怎麽辦?”

“哦,可那跟我有什麽關係?”她斜睨了陸行雲一眼,挑了挑唇,雲淡風輕地走了,眉梢眼角滿是譏諷。

望著她淡漠得背影,陸行雲心口似被猛地插了一刀,心髒痛得抽搐,他眼眶泛紅,深吸了口氣,強撐著站起來,顫顫巍巍回到車裏坐著。

書庭眸中滿是擔憂,歎了歎,到車外守著。

寂靜的車廂裏,陸行雲的手越攥越緊,整個人像是掉進冰窖,滲涼透骨。

眼前不斷浮現薑知柳冷漠的麵容,她說的話一字一句在他耳邊重複似冰錐在他胸口戳了個大洞,呼啦啦寒風直往進灌。

他閉上眼眸,死命咬著唇,嘴角卻不停戰栗著,片刻後,晶瑩的淚珠順著眼角悄然滑落,順著下巴,滴在衣襟上。

當下下午,書庭見陸行雲臉色慘白,緊皺眉頭,一副忍痛的模樣,便查看他的傷口,見小腿腫的跟滿頭似的的,紅的發亮。

他大驚失色,立即駕車去了最近的府州,經大夫診斷,斷口果然錯位了。書庭眼眶一紅,就跪下了:“大夫,你一定要給我家主人治好,絕對不能出問題啊!”

大夫點頭道:“你放心,老夫一定盡力,隻他傷的太嚴重,必須好好修養,若再出差錯,保不準真就瘸了。”

書庭心中一緊,忙道:“多謝大夫。”

旁邊,陸行雲聽了大夫的話,卻垂眸不語,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從醫館出去之後,二人又出城,沿著暗哨留下的記號追趕,卻在一處竹林裏失了訊息。

正準備掉頭再找找的時候,暗哨垂頭喪氣地過來了。

“侯爺,屬下無能,跟...跟丟了...”他們跪在地上,神情緊張。

書庭一驚,小心翼翼看向陸行雲。灰蒙蒙的天光中,但見他緊緊地攥著拳頭,臉上陰晴不定,半晌,重重錘在座椅上:“滾!”

暗衛們打了個哆嗦,灰溜溜跑了。

“侯爺,那接下來怎麽辦?”書庭試探地問。

“進城!”他雙眸一眯,眸中泛起銳色。

書庭不敢磨蹭,當即駕車趕到最近的州府,找到當地的知州,借著以鏢旗將軍的令牌號令附近百裏之內的縣郡,命他們動用黑.白兩道的勢力,竭力搜尋薑知柳和燁燁的下落。

在青州的那幾日,書庭已打探清楚,薑知柳是化名柳雁在江湖上行走,有了這個線索,找起來的順利的多,隻等了七日,就有飛鴿傳書來報,說薑知柳在洞庭湖露過麵。

聽到這個消息,陸行雲立即快馬加鞭,朝那邊敢去,這般不舍晝夜地趕了四天路,終於到了地方。

因提前傳了令,早有官員在那等著,見他來了,忙卑躬屈膝地討好:“尚書大人一路風塵,下官已備下薄酒,還請...”

“說,她在哪兒?”

不待他說完,陸行雲一口打斷。

官員麵上一僵,訕笑:“回大人,自接到大人的傳信,屬下就派親信暗中跟著夫人,據他們回報,夫人現在住在洞庭別苑,隻...”

見他欲言又止,陸行雲眸光一厲:“說!”

官員偷偷覷了他一眼,支支吾吾道:“隻、隻是那裏離此地有十幾裏,路途遙遠,現下天色已晚,大人不如再此稍作休整,明日再去吧?”

“書庭,我們走!”

陸行雲眸光一沉,不再跟他多說一個字,書庭得令,立即打馬揚鞭,將馬車趕得飛快。

望著塵煙中急速遠去的馬車,官員擦去額上的冷汗,搖頭歎了歎,眸中泛起一陣擔憂。

趕到洞庭別苑的時候,天色將暮,斜暉漠漠,透過雲層灑在廣袤無垠的洞庭湖上,波光粼粼,煙波浩渺。

陸行雲下車,正想往別苑走時,不遠處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他順著聲音望去,一艘精美的烏篷船從氤氳中駛來,臨到岸邊,一隻修窄秀長的手掀開竹篾門簾,露出一張俊朗英挺得麵容。

“請。”他彎唇,朝身側看去,笑容明朗似旭日東升,耀眼溫煦。

“多謝。”

伴著一個清亮的聲音,薑知柳牽著燁燁從裏麵走了出來,她穿著一襲煙霞色長裙,低著頭,墨發如瀑從肩膀滑到胸前,皎潔的臉上噙著溫潤的笑意。

望著她的側影,陸行雲心中一緊,杵著拐杖往過走。剛走幾步,就見她下船時被絆到了,身子一晃,那男子趕緊將她扶住。

“你沒事吧?”男子望著她,眸光深邃。

“沒事,多謝。”薑知柳嫣然一笑,不著痕跡地將手抽了回去。

望著這一幕,陸行雲身上驟涼,心口泛起一股弄弄的酸意,扶著怪狀的手緊了緊,他快步走過去,卻一瘸一拐。

看到他,薑知柳眉頭一蹙,麵色陡然轉冷。

男子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掃了掃,問:“阿雁,這位是?”

斜睨了他一眼,薑知柳望向別處,神色淡漠,似籠了層寒霜:“不認識,興許是哪個傻子吧。”

作者有話說:

官方吐槽: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