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太晚了, 可是柳兒,至少你我現在還活著,至少你現在還沒有成親,不是嗎?”

“若我再也遇不到你便罷, 上天既然讓我們再度重逢, 也許就是想給我們最後一次機會呢?”

陸行雲含著淚,眼裏蘊滿了懇求。

薑知柳笑了笑, 眸中蘊起一絲涼薄, 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以整暇道:“陸行雲, 在你眼裏我就這麽廉價,任你揮之則來,揮之即去的嗎?”

“不,不是!”陸行雲急忙解釋。

薑知柳伸手堵住他的唇,笑意清淺的似山間的清風晨霧。

“正所謂情出無悔,我不後悔我曾付出的感情, 可是如果非得用我的命來換取你的愛,我告訴你這樣感情, 我不要。”

她的語聲平穩清和, 卻帶著決然的意味,說罷轉身往外走。陸行雲眼眶驟紅,一把從後麵摟住她的腰。

“不是的, 不是這樣的!早在那件事之前, 我就喜歡,不, 是愛上你了, 我隻是後知後覺, 沒意識到你對我來說,是多麽的重要。”

男子的聲音焦急而沙啞,落入薑知柳耳畔,卻似雨打芭蕉沒個響動。

她蹙眉,眼裏的厭棄毫不掩飾:“陸行雲,這有區別嗎?而且我說的夠明白了吧,你到底還要不要臉?”

陸行雲卻摟的更緊了:“沒有你,要臉麵做什麽。”

“你!”

薑知柳幾乎氣笑了,拽了拽他的胳膊:“鬆手!”

陸行雲搖頭,拚命地箍住她的腰肢。

歎了口氣,她徹底沒了耐性,不管不顧往外走,登時將陸行雲拽到地上。

“嘶!”

男子倒抽了口涼氣,手也順勢脫開,卻依舊死死拽著她的裙裾。

“柳兒,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他仰頭看著她,猩紅的眼眸滿是悔恨與哀求。

望著地上的男子,薑知柳黛眉微蹙,冷冷俯視著他:“陸行雲,你好歹也是個男人,不要讓我瞧不起你!”

“瞧不起也沒關係,隻要你能回來,我便是死了也甘願。”

“我要你的命作什麽,起開!”

薑知柳拳頭一緊,眸中浮起深深的厭煩,抬腳將他踢開。

旁邊,燁燁看著這幅情形,眼裏露出深深的不解,伸手想去扶陸行雲,又垂頭停住了。

他的變化,自然逃不過薑知柳的眼睛,她慨然一歎,抱起燁燁往外走,臉上籠著一絲慍色。

陸行雲趴在那裏,猩紅的眼眸漫起無盡的哀慟與絕望,豆大的淚順著臉頰潸然滑落,他死死地攥著拳頭,手背上的血管凸起的清晰可見。

陸行雲啊陸行雲,你真是自作自受,罪無可恕!

外邊,薑知柳領著燁燁回了屋裏,他小心地覷了覷她的臉色,拿起茶杯遞到她麵前,奶聲奶氣地說:“娘,別生氣,好不好?”

望著他小心翼翼的樣子,薑知柳眸光頓軟,接過茶杯抿了兩口,眼底漫起酸澀的感覺。

見她眼眶濕潤,燁燁忙抓著她袖子,乖巧道:“娘,你別難過,燁燁會永遠陪著你的。”

聽他這樣說,薑知柳眼眸陡紅,一把摟住他,將下巴抵在他頭上。

“傻燁兒,娘隻是覺得對不起你。”

以前他雖然也問過父親的事,但他從來沒為此哭過,直到現在她才知道他是多麽渴望父子親情。

燁燁搖搖頭:“娘對我這麽好,怎麽會對不起我呢?”

薑知柳鼻尖一酸,淚水在眼裏打滾,她深吸了口氣,掰正燁燁的身子,望著他的眼睛鄭重道:“燁兒,其實你爹爹沒有死,這次為你墜崖的陸叔叔,他....就是你的父親。”

她咬了咬唇,用盡全力才將這句話說出來。

眸光一顫,燁燁不可置信地看著她:“陸叔叔就是我爹?”

“對,我和他原本是一對夫妻,可是我們之間發生了太多事情,所以娘沒辦法在陸家待下去,隻好偷偷帶著你走了。是我騙了你,害你這幾年都沒有爹爹,你...會不會怪我?”

燁燁連連搖頭,眸中露出堅毅之色:“娘既然帶燁兒走,那一定是爹爹對不起你,既然、既然他對你不好,燁兒寧願不要這個爹爹。”

見他如此,薑知柳眼眶一熱,喉嚨開始哽咽:“傻孩子,你真是我傻孩子!這都是大人的事情,和你沒有關係的,你若是想認他,娘不會怪你的。”

燁燁低眉想了想,複又抬起頭,輕輕摟住她的肩膀,聲音又輕又軟:“在這個世上,我有娘一個人就夠了,娘在哪裏,燁兒就在那裏。”

“燁兒...”

滾燙的淚衝破眼眶,薑知柳將臉貼在他臉上,心裏柔得像是化開的春水,潮濕而溫暖。

因了這個緣故,燁燁對陸行雲態度也變得複雜起來。下午再去探望他的時候,他隻站在薑知柳身後沒有上前。

“燁兒,過來。”陸行雲朝他招招手。

燁燁抿了抿唇,朝薑知柳看去,見她點頭示意,這才走到近前,卻不如早上那般親近。

“午飯用了嗎?”陸行雲下意識摸他的頭,他卻避開了。

抬起的手一僵,陸行雲不自然地笑了笑,將手放下了。

書庭蹙眉道:“小公子,我家侯爺救了你,你怎麽能...”

“無妨。”陸行雲擺擺手,讓他將旁邊的果子遞給燁燁,燁燁卻搖搖頭,沒有接。

陸行雲歎了歎,猜到燁燁是因為薑知柳的緣故。

燁燁抿著唇,盯著他看了片刻,忽然跪在地上,朝他磕了三個頭:“我娘說過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叔叔救了我,我無以為報,隻能給你磕幾個頭,祝你早日康複,長命百歲。”

小小的人兒拱手拳頭,稚聲稚氣,神情跟個小大人似的,十分鄭重。

陸行雲一愣,連忙伸手扶他,卻牽動了傷口,疼的眉頭驟成團。燁燁一驚,本能地去扶他。

見他目露關切,陸行雲欣慰地笑了笑,下意識去拍他的手,燁燁卻突然撒手,朝後退了兩步。

“叔叔的恩情,燁兒會一直記在心裏,他日必定報答,隻是...”他朝薑知柳看了看,拳頭一攥,鼓起勇氣道:“請叔叔放過我娘,不要再糾纏她了,每次叔叔出現,她都很不開心...”

稚童的話似一把到插在他胸口,這話雖不是薑知柳親口說的,卻比她說的更淩厲傷人。

陸行雲脊背一僵,緊緊地攥著床單,眸中浮起深深的痛色。他扯了扯唇,眼尾卻泛紅了:“燁兒,叔叔並非是有意的,我隻是...想為你們做些什麽?”

燁燁麵上微滯,不知如何回答,抬頭看向薑知柳。

薑知柳微微一笑,上前摸了摸他的頭,爾後望向陸行雲,眸中似凝露般清冷。

“你總說你想做些什麽,可是你捫心自問,你做的這些是我想要的嗎?合著我喜歡吃梨,你費盡心思給我運來一車桃子,我就非得感恩戴德的收下嗎?”

“陸行雲,世上可沒有這樣的道理!”

喉頭似被魚刺堵住了,陸行雲臉上一白,半晌說不出話。

薑知柳不再理會他,牽著燁燁出去了,門簾落下的一刹那,他像被抽空了力氣似的,驟然癱在那裏,臉上灰敗死寂,好似即將腐朽的殘葉。

書庭望著這一切,隻能無聲地歎氣,想安慰他都找不到借口。

是夜,陸行雲起初輾轉反側,睡不著,忽然他聞到一股淡淡的幽香,還未來得及思索,就陷入沉沉的夢境。

他夢到和薑知柳成親的光景,正在喝合巹酒時,卻被人搖醒了。

“侯爺,快醒醒,走水了!”

伴著一股嗆鼻的濃煙,他看到書庭掩著口鼻滿臉焦急,而四周火光躍躍,熊熊大火似龍蛇席卷。

怎麽會著火!

他心中一緊,連忙抓住書庭得胳膊,眼裏滿是焦急:“快,快去救他們!”

雖然他沒有明言,可書庭知道他說的是薑知柳和燁燁。

可他此刻也是泥菩薩過河,隻能先把陸行雲救出去再說,當下也不顧陸行雲反對,背起陸行雲就往外走,看看走到門口,門梁砸下來,切斷了他們的生路。

與此同時,陸行雲看到不遠處,連晟護著薑知柳和燁燁從火場裏衝了出來。

薑知柳一出來,就將燁燁上下掃了一遍,見他無恙,才鬆了口氣。

不料燁燁卻憋著嘴哭腔道:“小花貓還在裏麵,嗚嗚。”

這是前兩日,薑知柳怕他煩悶,讓人從山下買來的,燁燁寶貝的跟什麽似的。她眉頭一蹙,本想說再給他買一隻,連晟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燁兒乖,叔叔這就回去給你找,你別哭。”

薑知柳連忙拽住他:“別去。”

連晟拍了拍她的手,給她一個安心的眼神:“你放心,我武功雖不如你,卻也難不倒我。”說罷,將披風往旁邊的水缸裏一塞,飛身跑了進去。

就在此時,不遠處傳來書庭呼救的聲音:“夫人,救命啊!侯爺還在這裏!”

她轉頭望去,見陸行雲和書庭被困在火海裏。她眉頭一蹙,下意識跑過去,可剛跑了兩步,卻聽到一陣驚呼。

“房梁塌了!”

薑知柳回身望去,倒塌的地方正是她的住所,她心口一懸,朝陸行雲瞥了瞥,麵上有些踟躕。

片刻後一跺腳,還是朝連晟的方向跑了過去。

火海裏,陸行雲望著她遠去的身影,整個人像掉入了冰窟窿裏,刺骨的嚴寒化作冰錐在體內的血管裏遊走,錐著每一寸血肉和骨髓。

胸口處更像滾輪在反複碾壓,弄得支離破碎、血肉模糊。

他攥著拳頭,從頭到腳寒涼到極點,眼裏似刀在絞著,泛起深深的猩紅。

原來看著自己愛的人去救別人,是這樣的感覺...

他扯了扯唇,麵上蘊滿了無盡的淒涼與苦澀,爾後眼皮越來越重,暈在書庭肩上。

燁燁站在外邊,將此情此景看得分明,他原本是朝陸行雲跑去的,可見自己的娘親去救連晟,他抿住小嘴,下意識停住了。

他朝連晟的方向看了看,又朝陸行雲看了看,拳頭一攥,扯過旁邊的人,請他們去救陸行雲。

可那幾個人畏懼火勢,根本不敢去。

見此情形,燁燁忽然給他們跪下了:“求求你們,救救我爹爹,好不好?不管你們想要什麽,我們都答應。”說著將貼身的玉墜和其他值錢的物件都塞到他們手裏。

正所謂人為財死,一個香客見燁燁雖然人小,但衣著華貴,顯然是個富家子弟,把心一橫,將外袍浸到水裏,頂著就往火堆裏衝。

書庭本已絕望,見有人來救,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在那人的保護下衝出火場。

因火勢太大,他們都受了傷,尤其是那香客,臉和手臂都燒傷了,頭發也被燎的焦黑。

書庭將陸行雲放在地上,連忙朝那人跪下道謝。

香客心裏也一陣後怕,撓了撓頭,咧嘴笑道:“我這也是看在這小公子的份上,隻要辛苦費給夠...嘿嘿...”

書庭愣了愣,朝燁燁望去,見他已經跑到陸行雲身邊查看情況,忙從懷裏掏出一張五百兩的銀票,塞到香客手裏。

“救命之恩,應該的,應該的。”

燁燁則跪在地上,焦急地推搡:“叔叔,你快醒醒!”可陸行雲卻沒有反應。

見他躺在那裏,氣息微弱,燁燁眼眶一紅,下意識去搜尋薑知柳的身影,卻見她扶著連晟從火裏衝了出來。

他眸光乍亮,飛快地跑過去,扯著薑知柳的衣角,哽咽道:“娘,你快去看看爹爹,他好像出事了...”

薑知柳一怔,朝陸行雲瞥了瞥,遂放開連晟跑到陸行雲身旁蹲下,探了探他的鼻息,果然已經很微弱的。

黛眉微蹙,她先是掐了掐他的人中,依舊沒有反應。

書庭哭腔道:“沒用的,方才我已經掐過了,可能裏麵的煙霧太濃了,侯爺他....”說著眼眶一濕,抬手抹了抹眼角。

薑知柳眸中露出凝重之色,拔下發簪,戳破陸行雲的中指,放了幾滴血,又在他幾處要穴上點了點。

片刻後,陸行雲指尖微微一動,濃黑的羽睫顫了顫,緩緩睜開眼眸。望著眼前逐漸清晰的臉龐,他揚起唇畔,迷離的眼眸蘊起無限的眷戀。

“原來死了就能見到你,真好...”他抬起手,朝女子臉頰拂去。

薑知柳眸光一冷,嗖地站起來,皎潔的容顏在月華下似籠了層薄薄的寒霧。

“想死可別咒我,燁兒,我們走。”她斜睨了他一眼,牽著燁燁往旁邊行去。

作者有話說:

真的是因果業報。

以後恢複晚上八點更新哦,謝謝大家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