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京城傳來的訊息時, 已是半個月之後。

薑知柳瞥了眼手中的字條,上麵說陸行雲至今未歸,老侯爺親自去刑部給他告了病假。

她眉頭一皺,舉目望向窗外, 寒風呼嘯, 將枝丫吹得沙沙作響。

“小姐,還要繼續打探嗎?”綠枝試探地問。

薑知柳握著字條的手緊了緊, 點頭默許, 綠枝明了, 當即出去安排人打探。

門口處, 燁燁走進來,瞥了眼匆匆離去的綠枝,疑惑道:“娘,出什麽事了嗎?”

微微一凝,薑知柳斂去擔憂,走到近前摸了摸他的腦袋:“沒事, 李先生給你布置的功課做的如何了?”

燁燁拍了怕胸脯:“都好了。”

薑知柳捏了捏他的鼻子,彎腰將他抱起來:“好孩子, 真棒。”

燁燁望著她溫柔的麵容, 目中露出不舍:“那燁兒下午就要去勉縣了嗎?”

因勉縣離揚州有上百裏,薑知柳隻好讓綠枝陪著燁燁去詠梅居讀書,每隔五日回來一次。她自然也不想和燁燁分開, 可燁燁是個讀書的好苗子, 現在正是開蒙的關鍵時刻,李崇意年紀越發老邁, 能多得他一日教導, 就多一分進益。

望著他可憐巴巴的樣子, 薑知柳眼眶一酸,將臉貼在他臉上:“娘也舍不得你,你放心,最多一個月,待這邊穩定下來,我就去勉縣陪著你。”

“真的嗎?”燁燁雙眸驟亮。

“當然,娘怎麽會騙你!”

“那太好了,燁燁不想和你分開!”燁燁高興的幾乎跳起來,在她臉上重重親了一下。

之後的日子按部就班,燁燁在詠梅居讀書,她則留在揚州處理柳氏商行的事務,另外還開了兩家綢緞鋪子。

一個月後,生意趨於穩定,她便去勉縣詠梅居附近租了處宅子,專心陪著燁燁讀書,有生意需要料理時,就讓綠枝看顧燁燁。

綠枝和阮淇感情穩定,她早想放她走的,可綠枝怕她外出時,無合適的人照顧燁燁,非要留下來。

薑知柳心裏又是溫暖又是歉疚,一邊培養合適的人選,一邊為綠枝準備嫁妝。

約摸過了一個多月,京城的消息遞了過來,說陸行雲已經回京了,隻身形消瘦不堪,似是大病了一場。

得知此事,薑知柳黛眉緊蹙,陸行雲是為她出去尋藥,如今大病而歸,吃怕於此脫不了關係。

綠枝瞥了瞥她的表情,問:“小姐準備怎麽辦?”

薑知柳閉上眼眸,蔥根似的玉指在桌案上輕輕敲著,半晌眼眸一睜,已有了決斷。

“去京城。”

綠枝微微一怔,目中泛起複雜之色。薑知柳近日要去北方和胡商談一筆皮毛生意,原本是不會途徑京城的,如今這般,隻有一個緣由。

“好,奴婢這就去準備行囊。”

第二天下午,一應出行的物品都準備得當,薑知柳過目後,見裏麵有兩匣子名貴的藥材,包括長白老參、天山雪蓮。

她眸光一深,轉眸朝綠枝望去,見她唇角微揚,笑意似和風般清淺。她心中一暖,握住綠枝的手,雖沒有言語,卻滿含欣慰。

主仆一場,她到底是知她心意的。

此去少則兩三個月,薑知柳怕耽擱燁燁的課業,隻好將她交給綠枝。臨行前,母子兩依偎在一起,抹了好些眼淚,這才依依不舍地分別。

出了揚州,先走的水路,到了鄧州登案走陸路一路向西北行進。因想著早點回去見燁燁,薑知柳一路急行,用了一個多月便趕到京城。

到那的時候,已是初春,冰雪消融,天氣回暖,枯了一冬的樹枝紛紛冒出綠芽,水鳥們下河嬉戲歡暢自在。

薑知柳掀開車簾,迎麵吹來一股涼風,但遠不如冬日般削的臉疼。街上人頭攢動,叫賣聲聲,人們臉上都掛著歡快的笑容。

這是春天的氣息。

望著熟悉又陌生的場景,薑知柳薄唇微揚,眸中似煙雲浮起,含了深深的慨然。

自打離開陸家,她隻到過京城一次,那次是為了見翟無期,沒想到卻在街頭撞見路行雲,當時她心頭一緊,隻想逃得遠遠的,再也別見到他才好,沒想到如今她倒是自投羅網了。

外邊,丫鬟映雪掀開車簾,露出一張圓潤的臉頰:“夫人,咱們現下是找個地方落腳嗎?”

她眉眼清澈,說話細聲細氣,性子也實在,正是薑知柳培養著接替綠枝的人,此次北上,特意帶在身邊曆練。

“嗯,你看著辦吧。”薑知柳點點頭。

“好。”

映雪溫順一笑,舉目四下眺望,選了間中規中矩的客棧,進去之後,定了間上房。薑知柳環視了周圍的環境,整潔卻不華麗。

“嗯,不錯。”她點點頭,表示首肯。出門在外,未免引來禍端,她向來是低調行事的。

片刻後,小廚房送來飯食,簡單用過後,薑知柳交代她在此留守,便獨自下樓。出了客棧,她徑直朝陸府行去,剛走到半路,遠遠看到一人站在樹下和別人說話,一襲青衫磊落,身姿筆挺,看輪廓和陸行雲很像,隻肩腰削窄,比他更加瘦弱。

她怔了怔,下意識往過走去。

男子對麵的人朝她掃了掃,和男子說了句什麽,他身子一僵,忽然朝巷子裏走去,腳步很快,有種落荒而逃的意味。

薑知柳眉峰一蹙,下意識跟上去,哪隻對方卻越走越快。

“陸行雲!”她試探地喊了一聲,男子脊背一崩,卻沒停下,扶著牆壁小跑起來,卻撞在路邊的雜物桶上。

“砰!”

木桶到底,他也被絆倒了。

薑知柳忙跑過去,朝那人伸出手,不料對方卻低著頭,語聲顫抖而嘶啞:“你認錯人了。”

這聲音確實和陸行雲相去甚遠。

薑知柳蹙了蹙眉,抿著唇道:“抱歉。”說罷,舉步離開,卻瞥見他趴在地上的手,修長窄闊,瘦的手背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見。

這雙手那樣的熟悉,和她記憶裏的手交映重疊。

她眸光一銳,陡然抓住那人的下巴,抬起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瘦德過分的臉龐,蒼白病弱,唇上血色很淡。

那雙眼睛似蒙了層暮靄,呈半灰色,在對上她視線的那一刻,是難言的倉惶驚恐。

他是陸行雲,但卻不是她記憶裏的陸行雲,上次見他,他已經夠消瘦的,可此刻卻瘦的沒有人形,可以用形似骷髏來形容,若非他還有呼吸,她真的懷疑眼前的人,是否還活著。

“你...”她胸口似被撞了一下,手隨之收緊。

陸行雲卻推開她,慌忙起身:“你認錯人了。”說著,扶著牆就往前跑,就連前麵有一堵牆都不曾發現。

眼見他就要撞到牆上,薑知柳遠山眉一皺,擋在前麵,肩膀一痛,男子已撞了過來。

陸行雲身子一晃,朝她匆匆瞥了瞥,趕緊往回走,手依舊扶著牆。看到這裏,薑知柳心上似澆了盆冷水,涼津津的。她抓住他的胳膊,眸光沉了下去:“你看不見了?”

陸行雲麵上僵了僵,忙道:“怎麽會?我看得見!”

也對,若他失明了,陸家絕不會讓他獨自出來。

薑知柳點點頭,凝眉盯著他:“那你為何要跑?你的聲音為何也變了?”

作者有話說:

最近都比較短小,請大家見諒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