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後,陪客戶滿世界考察的莫聞清回來了,到津城第一件事就是請司琪吃飯。
兩人找了一個以聞煲湯聞名的養生館,找了個最角落的位置,點了兩罐湯和幾個青菜,兩個小家夥吃完飯就手拉手去兒童遊樂區玩滑梯了。
莫聞清捧著懷茶,默默打量著司琪,好半晌,才笑著問:“進展如何?”
司琪愣了一下,隨後嘿嘿一樂:“挺好的,上周末去見過他的父母,他的家人都很好相處,對我似乎也挺滿意,見麵的第三天我就收到了他媽媽從長沙寄過來的特產,特別好吃的醬板鴨,昨天他爸爸還給小俊寄了一套定製動物形狀的象棋,小俊愛不釋手,昨天睡覺都是抱著象棋一起睡的。”
莫聞清高高挑起了眉,一幅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說,他爸媽肯定對你特別滿意,絕對把你捧在手心裏。”
司琪哭笑不得的捋了捋頭發,苦笑:“我現在滿心都是負罪感,我跟時靖不過是合作應付雙方的家人,他們對我這麽好,真讓我有壓力。”
“你想太多了。”莫聞清不以為然,啜了口茶,說:“時靖年過35歲,情況又特殊,他爸媽做夢都想他領個兒媳婦回家,至少能有一個正常交往的女朋友,如今你的出現恰好解決了他們全家的困境,時靖不必時時受父母催促,心有愧疚,他的爸媽也終於能鬆口氣,肯定覺得隻要兒子能談戀愛,將來就會有病情痊愈的一天,你何必覺得有負罪感。”
“可是我們隻是合作而已,萬一他爸媽知道了實情,豈不是很失望。”司琪歎了口氣,說到這兒又頓覺自己好像立場不太堅定,隻好又說:“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爸媽看出來的,這可真是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莫聞清有點好笑的盯著她,想了想,說:“我弟弟大學主修心理學,以前的夢想就是想開一個心理谘詢室,替人解決心病,可惜他跟時靖相交多年,都沒能治好這位摯友的心裏問題,後來才決定將谘詢室轉給自己的一位學妹,然後替時靖打理森木科技,成為他的代理人。”
“社交恐懼症有這麽嚴重?”司琪看著她,說:“莫先生不是常說自己是學神,當年在學校是萬人偶像,行業楷模,他開谘詢室的時候,收費接近天價,提前三個月預約都不一定有空檔,這個世上就沒有他搞不定的病人?”
莫聞清被自己弟弟的厚臉皮逗樂了,她捏了捏眼角,笑說:“醫生的醫術再高明,首先得病人接受。”
唔!
司琪有些明白了,社交恐懼症是恐懼症的一種,屬於神經症的範疇,很多不明所以的人都習慣將心理疾病歸為精神病,然後跟瘋子掛勾。
想要通過心理谘詢師解決心理問題,首先得打開心門,把自己的內心世界通通攤開放在陽光下,把那些難以啟齒的恐懼、焦慮、軟弱和痛苦擺出來供人來來去去的分析,這種感覺無異於讓一個貴婦一件件解開自己的衣服,然後毫無遮掩的站在陌生人麵前。
時靖習慣隱藏在黑暗中,這樣的人想要讓他自我解剖,想必也是難如登天。
莫聞清見她神色了然,又說:“所以你的出現不管是對於時靖,還是時靖父母來說,都是一個轉機,不管你們是不是做戲,隻要時靖肯走出自己的世界,能接受跟你相處,能接受一個陌生人出現在他的生活中,對他來說就是一次生機。”
司琪這次是真的怔住了,她突然發覺莫聞清把她介紹給時靖,似乎是另有深意。
莫聞清從大學起就出來開公司,混跡各種場合,早已修煉成人精,見司琪神色有變,便又笑眯眯的說:“他的訴求跟你是一致的,為了安慰父母,不再遭受各種形式的逼婚,這是你們的最終目地,致於其它的你根本不必考慮太多,他的生機會不會真的變成生機,那是他自己的事,跟你毫無關係,你做好該做的就行。”
這個邏輯很強大,好像讓人無法反駁。
“隻要他能接受你,就代表他也能接受別人,你也許隻是一個開端,就算將來有一天你找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子,不能再繼續跟他合作,他也已經走出來了,以他的條件想要結婚也並非難事,你有什麽好擔心的。”
司琪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但又不知道該怎麽說。
正在這時,放在桌上的手機開始震動。
探頭一看,是母上大人的召喚。
莫聞清意味深長的問:“還不打算跟你媽提提時靖,不怕她再塞十個八個青年才俊讓你走流水相親宴?”
司琪一臉苦惱:“我怕現在說了,明早就能在家門口看到我媽。”
莫聞清大笑:“遲早都有這一天的,早見早超生,拖的越久你媽火氣越大,現在你們整個家族就你單身,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你,你媽的火氣肯定格外大。”
司琪捏著手機有點猶豫,想了想說:“時靖那個情況,我怕我媽會嚇到他。”
“你想太多。”莫聞一針見血的說:“時靖既然同意跟你做戲,各種情況早就想好了,也就早做好了準備,你既然見了他的父母,他見你爸媽也是天經地義,而且他是一個極其被動的人,你要讓他主動,可能要等到下個世紀,所以我的建議是,你要把握主動權,否則這場戲很難演下去。”
司琪想了想,好像覺得挺有道理的。
她垂頭看著響了又響的手機,終於下定決心,走到門外去接電話。
“小琪啊,你張姨說他侄子回來了,明早就到津城,他可是從國外留學回來的,我替你約了明天下午見麵。”司琪的母親叫張星梅,是個樸實的中年婦女,隻有她一個獨生女兒,從小含在嘴裏養大的,後來寶貝女兒畫風突變,從人人羨慕的天之驕女,變成了未婚生子的單親媽媽,在她從未想過的人生軌道上一騎絕塵,這幾年她投入所有精力想方設法的想把女兒拉回到正途上來。
她口中的張姨是她姐姐女兒婆婆的閨蜜,剛好有個親戚從劍橋留學回來,想找一個成熟自立的女人結婚,他並不在意司琪有一個私生子,據說還對司琪的長相工作年紀都相當滿意,拐彎磨角的讓中間人安排兩個見麵,這讓張星梅十分興奮,迫不及待的想要催促女兒去見麵。
“媽,我有男朋友了。”司琪一聽又是相親,忙果斷的自我交待。
“你說什麽?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你有男朋友…了?”溫柔的女音,瞬間變成了女高音。
司琪把手機拿遠了些,輕咳了聲,有條不紊的說:“對,他叫時靖,比我大幾歲,湖南衡陽人,後來隨父母在長沙定居,現如今住在津城,我們認識一年多了,半年前剛確認戀愛關係,上周他爸媽從長沙到津城,我已經見過了,正準備國慶節放假的時候,把他帶回去讓你跟爸爸見一見。”
張星梅默了一瞬,問:“他爸媽...見過小俊了...?”
“對,見過。”司琪知道老媽擔心什麽,很直接的說:“他們家並不介意我未婚有子,也都能接受小俊,他爸爸還特意給他定製了一套動物象棋,時靖也很喜歡小俊。”
“那就好...那就好...”張星梅果然開始激動起來,響著電話就能聽見她不停走來走去的聲音,好像興奮的心情不知道該怎麽排解。
“對了,他是做什麽的,有工作嗎?爸媽是做什麽的?”她獨自興奮了半天,終於又回過神來。
司琪揉了揉額角,說:“他自己是開公司的,爸爸以前是建築設計師,媽媽是高中老師,不過現在都退休了,在長沙居住。”
張星梅琢磨了會兒,說:“那倒還挺不錯的,知識分子家庭,思想應該比一般人開明一些。”
“媽,我在跟朋友吃飯,國慶節我們一起回去看您和爸,您有問題咱們到時候再說。”司琪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跟爸爸不用再為我擔心了,我現在過的挺好的。”
張星梅輕輕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司琪默了默,便掛了電話,在門口吹了會兒風,字斟句酌的給時靖發了條短信,好讓他有個心理準備,以她老媽的個性,得知她有了男朋友,最遲三天肯定就會殺到津城來,她還是早通知為妙,以免到時措手不及。
“看樣子是招了?”莫聞清觀她神色,心中就有了答案,笑說:“別擔心,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司琪實在笑不出來,捏著手機反反複複的看,差不多過了五分鍾,時靖的短信才回過來:“我知道了,我會準備禮物。”
額!
“禮物就不用了,我已經準備好了。”司琪忙又回過去。
可惜短信如石沉大海,再無回音。
她又等了會兒,還是沒有消息,隻好挫敗的把手機放在桌上。
莫聞清一聽,就聳聳肩,說:“既然他說要準備,你就隨他準備唄!合作就得有合作的誠意,你已經先一步上門了,他再不表示下誠意,也說不過去啊,合作得有來有往才能長久嘛。”想了想,她突然又笑了起來,邊笑邊說:“他那個人獨來獨往,偏安一隅,好像生活在另一個世界裏,我倒想看看他能準備出什麽樣的禮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