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步一步朝眾弟子來,走得極為瀟灑。

“柳書韻還沒出來呢?”

眾弟子下意識往後退了一些,點點頭,心想寧雪師姐真囂張,都成這副狼狽相了還不忘將柳書韻奚落一番。

薛寧到一旁站定,也沒人關心她這副灰頭土臉的模樣,終於還是雲竹看不過眼,遞了條帕子過來。

薛寧接過帕子,拍了一下雲竹的肩膀,在他衣服上留下一個黑手印,“謝了,關鍵時候還是小師弟好。”

雲竹無奈,掃了掃肩膀上的灰,“不必,這條帕子本來也是你的。”

況且他也是見薛寧這模樣太礙眼,放眼望去,都是幹幹淨淨衣著整潔的蓬萊宗弟子,唯獨她亂首垢麵。

雲竹別開臉,真的看不太下去。

“你什麽時候偷了我的帕子?”薛寧當真是不記得自己的帕子怎麽到雲竹手上去了。

雲竹深吸了口氣。

“……仙緣會入門試煉,我被幽玄金蟒打傷,你將帕子遞與我的。”

原本雲竹是想洗淨了再還她,結果放進腰囊就忘了拿出來。

他倒是沒想到,這位的記性比他還差,居然還以為是自己偷的。

薛寧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這麽回事,當時她殺完幽玄金蟒就昏迷了,昏迷前的事當然是模模糊糊。

她剛想擦臉,想起自己會清潔術,便將帕子收好,給自己清理了一遍,將頭發上的沙子和臉上的灰都洗了個幹淨。

至於衣服是沒法穿了,回頭再去申領一套便是。

做完這些,她漫不經心往自己的陣法出口一瞥,見柳書韻也出來了,手上還拎著個木質的玩意兒。

柳書韻氣勢洶洶來到薛寧跟前,將手上的東西往薛寧跟前重重一放。

眾人一看,原來是盞走馬燈。

阮青玄撿起走馬燈看了眼,“這是?”

薛寧笑得一臉痞氣,“陣眼。”

“寧雪,你若是覺著與我比試陣法失了身份,不答應也就是了,何必拿這種小玩意兒戲弄我?”

柳書韻雖麵上還算和氣,卻是氣得直呼五師姐大名。

她方才剛一踏進薛寧的mi . hun陣,就朦朦朧朧見一條大蛇於濃煙中緩緩遊來。

遇到幽玄金蟒後她心裏也有了陰影,乍一見有條與幽玄金蟒一般大的蛇過來,嚇得魂掉了三分,全然忘了自己現在也會一些法術,隻顧著往別的方向跑了。

沒成想跑出一段路,前方白茫茫的霧裏又多出一條蛇影。

這麽來來回回好幾次,柳書韻也終於發現不對勁。

待她鎮定下來找到陣眼,才發覺自己是被薛寧耍了,哪有什麽大蛇,壓根就是走馬燈上的影子。

薛寧也是投機取巧,她心知柳書韻怕蛇,又知普通的mi . hun陣難不倒柳書韻,便在陣裏加上這東西,低不低端的不要緊,能有點作用就行。

原本她也沒抱太大期望,哪知道柳書韻真被幾道虛影嚇住了。

“六師妹,比賽前也沒規定不能用這些小玩意兒,這哪裏是戲弄你了?”

柳書韻氣悶,不說話了。她就是氣自己居然輸在這麽簡單的陣法之下。

阮青玄見此,也宣布了此次比試是寧雪勝出,至於二人用的什麽陣法,回頭她們向阮青玄詳述過後,再由阮青玄給新弟子講解明白。

薛寧怕柳書韻受的打擊太重,回頭又影響主線,又斂了笑安慰她,“其實你的陣法挺厲害,我差點出不來。”

柳書韻當她是在耀武揚威諷刺自己,朝阮青玄和薛寧欠了身,轉身走了。

其他弟子原本看著□□味這麽濃,能有一出好戲看,結果當事人直接離開了林子。

這些人便也失了興致,跟阮青玄告辭後作鳥獸狀散了。

薛寧還趕著回太虛峰扮回段沉雪,見大夥散了,也跟著出了大衍峰,隨後蹲著等周圍沒人的時候,翻進阮青玄的院落。

剛一落地,就見阮青玄站在簷下瞪大了眼睛看她。

“寧雪,何事尋我?”

薛寧支吾了半天,指指客房的方向,“其實我是聽說藥王穀的段長老來了,想尋她討教一下煉丹之術。”

要命,因為要避開其他弟子,薛寧耽擱了好一會兒,方才在牆頭沒見著阮青玄,以為她有別的事還沒回,哪知道人家就站在簷下。

阮青玄斂了眉,“你什麽時候開始對煉丹之術感興趣了?”

薛寧歎口氣,可能是從她承接段沉雪劇情線開始吧。

“近日水係的術法學得有些疲,到藏書樓轉了轉,偶然間看到的煉丹秘籍,便突然起了興致。”

阮青玄打量著薛寧,見她確實一副誠懇求知的模樣,眉頭稍微鬆了鬆。

“那你為何不走正門,偏要□□?”

“……我怕別人知道我來請教煉丹術,笑話我,說我本末倒置,放著正經的水係術法不練跑去研究別的門道。”

薛寧此刻垂了首,麵上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阮青玄想起從前自己鑽研醫術,也被人當個笑話,說是沒這個天賦,不自量力,頓時有些感同身受。

嘴張了張,終是沒再盤問。

“段長老受了傷,現正歇息著,你也別去打擾她了,你既有心修習煉丹之術,也別顧忌著別人的看法,回頭我再尋個機會跟她提一提你。”

“至於能不能成,還要看你自己。”

薛寧朝阮青玄躬了身,“多謝阮長老。”

隨後退了出去。

阮青玄搖搖頭,這寧雪真是讓人頭疼。

她看了眼天色,尋思也該招待段沉雪用晚膳了。走到客房門口,伸手叩門,卻未見裏邊有任何動靜。

“阿雪?”

無人回應。

阮青玄慌了,複又急急敲門,“阿雪,你別嚇我,若是醒著便應一聲。”

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聲音。

阮青玄擔心段沉雪傷情惡化,人在裏邊昏迷了,於是直接推門而入。

房內卻是空空****,一個人都沒有。

薛寧出來後,唯恐回自己的院落化完妝再過來路上又會出什麽幺蛾子,隻得尋了處隱蔽的角落貓著,掏出手鏡準備開始在臉上描畫。

結果剛一拿起眉筆,就聽一個清泠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師姐?”

薛寧手一抖,手鏡落在地上,碎成幾片,眉筆也歪了歪,將柳眉畫成了一字眉。

偏頭一看,是雲竹。

“你怎麽在這?嚇死我了。”薛寧拍拍心口,還好她剛開始畫,什麽都看不出來。

“回主峰時碰見師尊,師尊知道師姐衣裳破了,隨口命我去取了一套新的給你送去,結果到處尋不著你。”

“問了一圈才知,有人看到你往太虛峰來了。”

雲竹在太虛峰繞了一圈,看到薛寧從阮青玄的院落出來,身上穿的還是下午被燒了幾個洞的那套衣裳,鬼鬼祟祟跑到幾塊大山石的縫隙處躲起來。

雲竹好奇,便跟了過來。

薛寧一臉坦然,若無其事將手上的工具收起。

“師尊讓你送衣服,你直接把衣服擱我門口就好了嘛,沒必要特地跑一趟。”

她以為自己來時已經夠小心,結果還是被人發現了行蹤。

“師姐方才在做什麽?”雲竹盯著薛寧的一字眉,感覺晃眼極了。

“補妝啊,沒見我折騰一下午妝都掉了嗎?”薛寧說起瞎話來眼睛都不帶眨一下,小鹿般靈動的眸子配上一字眉,更顯得那一抹黑十分礙眼。

鬼使神差般,雲竹伸手想擦去那道畫痕,卻發現擦不掉。

拇指離開眉心,留下餘溫。

薛寧怔了怔。

“你……做什麽……”她說話難得磕絆了下。

“師姐用的石黛,還挺特別。”雲竹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發現上邊一點黛粉都沒沾到。

薛寧用的不是石黛,而是先前在其他小說世界裏得的易容顏料,得用特殊的洗液才能洗去,雲竹這麽輕輕一蹭,自然是蹭不下來。

她摸了摸自己的眉心,垂下眼眸,“女孩子家用的東西,師弟自是不了解,沒見過這種黛粉也正常。”

“行了,既是來送衣裳的,送完就走吧。”薛寧向雲竹伸了手,示意他將衣服拿給自己。

雲竹從腰囊中取出衣裳,放到薛寧手中,“師姐不回去麽?”

薛寧將衣裳收入腰囊,擺擺手,“回不回的也不關你的事,快些走開,女兒家點個胭脂敷個粉的你也管,怎麽你還想在旁觀摩嗎?”

“可……”塗脂抹粉怎地不在自己房裏,偏要跑到太虛峰來。

雲竹想了想,終是沒問,一麵也是暗嘲自己過於關注。

一隻紙鶴穿過山石,來到薛寧手邊,薛寧拆開一看,是阮青玄發的——

“阿雪可是遇到急事了,怎地不在房中歇息?見信速回。”

看來阮青玄已經去過客房了,她得趕緊回去。

隻是雲竹還杵在跟前。

“既然你那麽感興趣,我給你畫一個?”薛寧拿出剛剛在用的眉筆,湊上前去作勢要在雲竹臉上也點一下。

雲竹原本就打算離開了,退了半步,“師姐繼續罷,雲竹先回主峰了。”

薛寧將頭探出山石縫隙,看著雲竹遠去,又四處張望了下,確認沒人看到,才召喚了隻紙鶴,給阮青玄帶個信。

大意是自己待在房中發悶,出來隨便走走,一會兒就回去,叫阮青玄不要擔心。

然後才又專心描畫起來。

此次遭遇令薛寧意識到,以後就算再辛苦,也不能圖方便,嫌來回跑太麻煩,生生給自己多添了些掉馬甲的風險。

往後這種情況,她寧願是往清平鎮多跑一趟,也不會在宗門內變裝。

薛寧將自己易容回段沉雪,到阮青玄住處露個臉,總算是把這件事揭過去了。

藥王穀與蓬萊宗相距甚遠,薛寧也沒有隔三差五就以段長老身份來拜訪一次的道理,因此她也隻能借口在蓬萊宗住下,尋機邂逅在煉丹房鑽研藥理的柳書韻。

等了五日,終於又等著一個休沐日,這回柳書韻沒別的事,總算是想起來鑽研煉丹之術了。

薛寧推開煉丹房的門,見到守在丹爐前的柳書韻,感動得有些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