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球下來時,整座大衍峰的地麵都被震得抖了三抖。

阮青玄追著薛寧進來,在天雷落下前也迅速撐起結界,待雷劫過去,天色稍霽,她忙往林子的方向去。

隻見原本蔥蔥鬱鬱生機盎然的後林此刻已變得光禿禿,樹木倒了一大片,樹幹上皆冒著黑煙。

再往林子正中的空地一看,薛寧和柳書韻兩人都倒在地上,嘴角淌血,已經沒了意識。

探了鼻息和脈搏,所幸兩人還活著。

阮青玄此時才知,薛寧跑回大衍峰是想替柳書韻承受雷劫,倒是自己錯怪了她。

再一看兩人傷勢,又是一陣後怕,此次若是沒有薛寧,恐怕柳書韻便就此隕落了。

蓬萊令已被阮青玄收了起來,青色結界也已消失。

一些弟子跑回大衍峰看熱鬧,他們中有的已經步入築基期,有的隻是煉氣期,一隻腳都還沒踏上修仙路。

有幾個親傳弟子也才到金丹期。

不管是哪個境界的弟子,都還沒見過這麽浩大的雷劫。

阮青玄掃視一圈,在人群中看到雲竹和顧月心二人,便將他們喚了過來。

“寧雪與柳書韻昏迷不醒,天雷所致的傷,隻能靠她們自行修複,旁人幹預不得,否則有礙修煉。”

“你們二人將她們送回各自的院落便好,切忌勿要幫她們療傷。有什麽情況,隨時向掌門稟報。”

顧月心猶豫了一下,她不想去照顧素來與她不和的寧雪,上次照顧寧雪時就別別扭扭的,仿佛自己上趕著想去討好她似的。

偏偏另一個柳書韻她也不喜。

糾結了這麽一會兒,雲竹已經撈起薛寧背在背上往主峰走了。

顧月心撇撇嘴,將柳書韻扶起,跟上雲竹。

雲竹其實存了偷取儲物戒的心思,薛寧幾番拒絕他查看戒指,他也隻好行這法子。

眼下薛寧昏迷,是個大好的時機。

他腳下生風,很快就將人帶回院落,把薛寧放到床榻上,擦去嘴角礙眼的血跡,又給她布了個靈陣。

薛寧傷勢較重,修士的身體在昏迷中自行修複時,無時無刻不在耗費靈力,雲竹布的靈陣將方圓一裏的靈氣都匯聚了過來,以方便薛寧汲取。

這是個損人利己的陣法,靈氣被匯聚至此,意味著方圓一裏其他地方的靈氣都會變得極為貧瘠,勢必也會阻了其他生靈的修煉。

雲竹大抵知道自己為什麽懂這樣的陣法,現在隻是需要確認一下。

他伸手探向薛寧隨身的腰囊,感受到一股阻力。

腰囊上設了禁製,非薛寧本人碰不得。

但雲竹的道行原本遠在薛寧之上,這些天他的修為又一直在逐漸回漲,早已達到元嬰境界,隻是無需渡劫,旁人便以為他還隻是煉氣期。

雲竹輕易就破了腰囊上的禁製,在裏邊翻出了帕子、眉筆、一套被燒了幾個洞的衣裳、一盒、幾包小魚幹……

這女人怎麽什麽都往腰囊裏邊塞。

翻了半天,終於找到儲物戒。

剛一碰到儲物戒,雲竹就感覺太陽穴突突地跳,一股熟悉的氣息從儲物戒漫出。

雲竹迅速布下結界,以防受人打擾,或是魔域氣息蔓延出去。

他闔上眼,將靈識探入戒指內。

儲物戒內沒有物華天寶,沒有仙芝靈草,更沒有神兵法器。

裏邊封存了他的過往。

大量的記憶碎片洶湧而至,侵入他的神識,半柱香過去,所有的記憶都回來了,他終於記起自己是誰——

魔尊蒼決。

一個死而複生的人。

此時床榻上的薛寧動了一下,因為扯到傷處而悶哼了一聲。

因著蒼決的靈陣,源源不斷的靈力送入她丹田,她的傷勢也好轉了一分。

劇痛之下,她半昏半醒,迷迷糊糊見著蒼決手上拿著儲物戒,**還擺著她原本放在腰囊內的其他東西,一下子清醒了。

“雲竹,你偷我東西!”薛寧想爬起來,但全身仿若被撕碎般疼痛,動一下便疼得不行。

蒼決睜開眼,神色淡淡。

薛寧有種感覺,雲竹的眼神與之前相比,疏離許多,她甚至在他身上感受到強大的威壓。

“雲竹,你不會是被這邪煞物蠱惑了吧?”薛寧緊盯著蒼決手中的儲物戒,尋思著要是他被蠱惑入了魔,自己重傷成這樣還能不能抵抗。

“無事,我隻是記起了魔尊。”蒼決垂下眼眸,又看向薛寧,周身威壓也盡數斂去。

薛寧將信將疑,又觀察了一會兒蒼決的神色,沒覺出不對勁,稍鬆了口氣。

她的腰囊上是設了禁製的,想是天雷劈下,將她的禁製也破去,師弟這才撿了漏。

隻是他居然問都不問,就擅自翻找自己的東西。

薛寧想到這有些生氣,斜睨了蒼決一眼,“師弟不問自取,此等行徑不覺得卑劣麽?”

“此枚儲物戒與我記憶相關,師姐三番五次不肯相借,我也隻好出此下策。”

“以後自是不會再如此行事了。”

薛寧一想也是,事關師弟的記憶,自己又幾次拒絕,也怪不得人家。再一看師弟誠心道歉的模樣,麵色稍霽。

“你是都記起來了?”

“是。”

蒼決悄然施了個決,將儲物戒重新封印,正想放回腰囊,看到戒指上盤著的幽玄金蟒手上一頓。

幽玄金蟒陪了他兩百年了,若不是他遇到意外,又陰差陽錯參加了仙緣會,幽玄金蟒也不會跑到萬象峰找他,最後死於薛寧的劍下。

薛寧觀他神色,猜他也不願談起過往,便沒再繼續問,隻是出言安慰,“不管你之前經曆了什麽,都過去了。大不了回頭等師姐變強了,就去把魔尊砍了給你報仇。”

反正魔尊早死了。

根據原劇情,魔尊最後也是得死於柳書韻劍下的,到時她還得以魔尊的身份去走劇情的,也算是給小師弟報仇了吧。

蒼決看著躺在床榻上動彈不得的薛寧,臉上難得多了幾分笑意。

她也是大膽,先是殺了他的坐騎,現在還大言不慚,揚言要砍了他。也不知她若是得知自己的真實身份,還敢不敢口出狂言。

“那我便等到你變強的那天。”

蒼決手指一動,將儲物戒放回薛寧的腰囊,又將剛才翻出來的東西一並裝進去。

薛寧看到他正準備塞回腰囊的小魚幹,才想起來自己把胖橘丟在了客棧。但是自己受了重傷,現在這副身體跟癱瘓了也沒什麽兩樣,實在無力回去接它。

還是讓它在外邊自己對付著吧,就當是曆練了,憑它偷雞摸狗的本事自己在外邊湊合個把月也能活得好好的。薛寧沒良心地想著。

蒼決收拾完床榻上的東西,在一旁坐下,閉目沉思。

一百年前,他就算出自己命裏有一劫,一百年後的某一日,人界必會有戰神出世,將自己誅殺於伏魔劍下。

為此,他遍尋改變天道命數的法子,終於讓他尋得一紙古方——涅槃靈丹。

服下涅槃後,就算是受了致死的傷,也能死而複生,隻是與此同時修為會廢去,記憶也會消失。

既然不可改命,那便置之死地而後生,騙過天道。

涅槃靈丹的方子中,有幾味比較特殊的罕見藥材——南禺山的鳳凰尾部最末梢的鳳羽,西海的蛟龍筋熬製的膠,北冥的魁拔骨髓中提取的屍液,東華洲的靈龜甲殼磨成的粉。

這幾隻神物都是可遇難求,且修為都在玄仙境界,蒼決費了好大的工夫,才在幾個月前,堪堪集齊這四種藥材。

煉製涅槃,工藝繁複,需不分晝夜,以爐火連續燒煉七七四十九天,若不是對煉丹之術有著極高的造詣,恐難成丹。

蒼決找到了藥王穀的段沉雪,逼她為自己煉製涅槃。

段沉雪與蒼決打了一場,實力不濟,不到一招就被掀翻在地,迫於蒼決的威脅,隻得假意替他煉丹。

煉製涅槃的過程中,需要魔尊源源不斷地往丹爐內輸送自己的靈力,如此,涅槃才能與魔尊的體質相容。

段沉雪便是借著這個機會,在成丹之際,趁蒼決靈力不濟,防備不及,引爆混有蒼決冰天靈氣的丹爐,與蒼決同歸於盡。

段沉雪當場就死了。

隻是她沒想到,蒼決在重傷後還有力氣支撐著自己服下涅槃,又將記憶封存在儲物戒中。

隨後蒼決便出了藥王穀,死而複生,遭遇野狼襲擊。

好在涅槃靈丹在他複生後還餘有藥效,將他受的傷修複了個七八成,不然怕也是得死第二次。

想起藥王穀的段沉雪,蒼決睜開眼,目光微寒,那個女人居然還活著,而且前幾日還就住在蓬萊宗。他雖然沒在蓬萊宗碰見過段沉雪,但也聽其他弟子提起過。

待他修為完全恢複,定會殺到藥王穀,將她碎屍萬段。

“師弟,你怎麽了?”

聽到薛寧這一聲喚,蒼決一怔,斂去眼中情緒。

薛寧醒後睡不著,又做不了其他事,便觀察起蒼決來,先前見他闔上眼,好看的眉擰了起來,也不知是不是在回憶魔尊惡行。

隨後又見他驀地睜眼,神情變得陌生可怕,這才忍不住出聲。

還是之前失憶了好,起碼不用活在仇恨中。但恢複記憶也是師弟自己的選擇,別人無從幹預。

隻盼走完劇情,魔尊一死,小師弟也能從仇恨中解脫。

“師姐,你去太虛峰時,見到過藥王穀的段長老嗎?”

好端端問這個做什麽,難不成師弟也聽到那些傳聞,對段沉雪起了興趣?

薛寧挪開目光,眼神飄到床帳上,“自然是見過,段長老風華絕代,不愧是魔尊看上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