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海市，天悅集團。
於曉冉端坐在寬敞明亮的辦公室裏，麵前堆積著厚重的文件，身上仍然是那一套幹練的職業裝，但所處環境的變化、屬下的態度都無一不昭示著她此時在公司裏的地位已經今非昔比。
她憑借著出色的業績，從直播部門被公司提拔，接替了一個離職的經紀人主管，負責影視圈的業務。
雖說調任前後都是經紀人主管，可手頭上負責的項目卻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
“你給巋光的員工打過電話發過短信，但是都沒人回複你是嗎？”於曉冉隨口問道。
入職已經有一年的小姑娘吳月惴惴不安道：“對不起啊，於姐……每次說得好好的，隻要提到跳槽那邊就把電話掛了。”
“今天下午你加會班，去盛景豪園樓下，直接找個人麵對麵談。”於曉冉低著頭，“隨便挖個人過來就可以，不用去挖什麽骨幹精英。”
於曉冉想知道的隻是巋光的工作氛圍和工作環境。
她對這家迅速崛起的公司是越來越好奇了。
最近一封疑似巋光內網楊若謙批評員工的信件在網上流傳出來，引發了打工界一場不小的地震。
身為公司的老板，楊若謙竟然對公司內加班加點努力工作的員工進行如此嚴厲的訓斥，並且還認真闡明了內卷的危害，強製要求員工不加班。
如果覺得工資不夠，應該義正言辭的要求公司加薪，而不是自己去加班。
這話，簡直……
簡直是，把不少人直接看哭了。
他們太能感同身受了——當身邊的同事一天幹了兩天的活，領導就會要求其他所有人也要向這位員工看齊。
當一個員工一天在同樣的時間內做了比別人多兩倍的事情，在這個員工看來，他為公司做了巨大的貢獻。但在很多領導看來，多幹兩倍的事情就是這個員工第二天工作成果的底線。
最後就會演變成，一個人幹了兩個人的事情，然後工資象征性的上漲了10％。
什麽，你說你幹不了兩個人的活？
那就失業，反正你的活另外一個人已經幹了。
正好公司還能少發一份薪水。
當然，大部分人對這則公告還是持懷疑態度，覺得這不過是巋光公司的一次炒作，為了吸引更多人才投簡曆的一個噱頭。
但，去過一次巋光總部的於曉冉，卻比其他人更謹慎一點。
為了驗證這件事的真實性，順便摸清楚巋光內部到底是個什麽情況，於曉冉打算從那邊開高薪挖一個員工過來。
吳月忙不迭的點頭：“好的於姐，我現在就去！”
說罷，她轉身離開了
於曉冉把桌上的東西收拾幹淨，看了眼手表，自語一句：“時間快到了，幾個新人要來試鏡，我得親自去監督一下。”
“感覺這個叫商淺予的姑娘不錯，待會重點關照一下。”
……
下午。
從公司下班回家的衛圖臉色憔悴，打開手機打算叫個網約車回家休息一下。
今天上班的時候，幾個大領導針對公司論壇內部的公告進行了一次非常嚴肅的會議，其中就重點批評了衛圖這個剛入職的實習生。
衛圖不敢比前輩們提前離開辦公室，正巧那天保安大爺身體不舒服，沒值班，他就那麽小加了十分鍾的班。
誰知道第二天就直接被領導痛批了一頓，諒在初犯的份上，給出加薪10％的嚴厲懲罰，如果下次再犯，留司觀察，還有第三次，直接辭退。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加薪會被算在懲罰裏麵，但是衛圖立刻就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
剛上班幾天就犯了大錯，換誰誰不心慌啊。
“咳咳，衛……”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再也不敢加班了，我保證以後在工作的時候會竭盡全力的摸魚！對不起！”衛圖被嚇了一跳，轉頭就開始道歉。
好不容易蹲到人的吳月也被這人的瘋魔一樣的言論嚇了一跳，連忙揮揮手：“沒有沒有，我不是來讓你加班的……”
巋光的員工是什麽情況，怎麽會對加班這種事情那麽恐懼？
仿佛隻要加了班就犯了什麽十惡不赦的大錯一樣。
吳月不禁又想起了在網上盛為流傳的巋光段子……難道，那不是段子，而是真的？
這個念頭隻是一升起，就立刻被否決掉了。
怎麽可能有老板會不喜歡主動加班的員工。
驚魂不定的衛圖看見身後是個完全不認識的妹子，連忙道歉：“哦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剛剛被領導罵了一頓，還沒回過神來。”
衛圖客氣了一句，拿起手機準備叫車。
吳月連忙走上前：“衛先生，不好意思，能耽誤你幾分鍾嗎？”
“啊？”
衛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難不成這姑娘是來發傳單的？
“我是天悅集團的人事，名字吳月，工號xxxx，看你在巋光公司過得好像不太順利？”吳月忍著強行搭話陌生人的尷尬，一口氣說道，“有沒有考慮換一個工作環境呢？”
吳月還是挺自信的。
天悅集團是行業龍頭，工資待遇在同行中算是比較高的，而且名聲也比另一位巨頭月府要稍微好一些。而且，眼前這個人剛被公司領導訓斥，正是挖他離開的好時機。
衛圖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被邀請跳槽了？
連半秒鍾猶豫都沒有，衛圖直接搖頭拒絕：“不好意思，我對巋光公司的工作環境挺滿意的，沒有跳槽的打算。”
自己雖說被領導狠狠的批評了一頓，但是仔細想一下被罵的內容，衛圖心裏隻有感動沒有怨恨。
這年頭，這麽關心員工，這麽講道理，這麽坦率的老板，真的不多見了。
況且罵完之後，自己的工作時間減了，工資還多了……
有什麽好跳槽的。
拒絕完，衛圖轉身就要離開
“等一下！”吳月又一次攔住了他，立刻改變策略，換上一副懇求的表情，“這也是我的工作，就懇請你給我一個說話的機會，說完之後再決定可以嗎？”
“我請你喝杯奶茶！”
衛圖其實一點也不喜歡喝奶茶，不過吳月語氣一換，同為打工人那種惺惺相惜的感覺立刻湧上心頭，最終猶豫幾秒，還是同意了吳月的請求。
於是兩人走到附近的奶茶店，麵對麵坐下。
看自己計策成功，吳月悄悄鬆了口氣——隻要能引發共情，就算成功了一半。
一個新入職的員工，工資福利能好到哪裏去？
一個剛被訓斥的員工，對公司的忠誠度能高到哪裏去？
到時候，隻需要捧殺一下衛圖，輕輕鬆鬆就能把他挖過來。
吳月臉上露出笑容，開始她的第一次捧殺：“我們之前也查過你的資料，你這樣的人才，應該至少也有一萬以上的月薪吧？”
人才個鬼，衛圖這樣的小白領小職員，放在天悅撐死也就4000塊錢一個月，自己直接開價10000，不把他整迷糊了？
“對啊。”衛圖很認真的點點頭點點頭。
其實他的工資之前隻有9600，但被懲罰性漲薪之後，就來到了一萬以上……
“那真是遺……嗯？你說什麽？”吳月一下愣住了。
“我說對啊，我現在每月稅後到手10560，怎麽了嗎？”衛圖看著眼前這姑娘的表情，沒忍心告訴她公司還有已經提升到4000一個月的車補和3000一個月的房補。
合計起來，每個月能到手的保底稅後薪水接近18000。
這還沒算上各種莫名其妙的獎金。
“啊，哈哈，沒什麽。”吳月壓力突然一下增大了，“那年終獎，和各類獎金，至，至少有一萬，有嗎？”
吳月原以為自己手上籌碼很足，可現在看來，好像有點捉襟見肘？
“我是新入職的員工，還沒年終獎拿呢……”衛圖撓撓頭，“不過聽同事說，一萬以上是肯定有的。”
聽同事說，哪怕最低的年終獎也有六萬。
不過五萬也包括在了一萬以上，衛圖並沒有說謊。
吳月鬆了口氣，趕緊報出了自己權限內最高的出價：“那，折合下來，你一個月的工資也不超過12000，感覺有些太少了。如果你願意來我們天悅，能給你2萬一個月，你看怎麽樣？”
衛圖剛想喝一口奶茶，聽到這句話後，麵帶震驚的抬頭，難以置信的看向了吳月。
吳月心裏一喜，事情成了？
半晌，衛圖眨眨眼睛：“姑娘，天悅集團雖然很厲害，但吸引力應該還沒強到讓我降薪跳槽吧？”
“啊？啊？降薪？”吳月僵在了原地，她都快哭出來了，“可是，你不是說你的工資一萬出頭嗎？”
衛圖拿出了自己的工資條，直接放在了吳月麵前：“這是我上個月的工資條，還有，我們公司的年終獎是一萬以上，具體來說，是保底六萬。”
年終獎，保底六萬……
人都快暈掉的吳月忍不住看了眼衛圖的工資條。
這已經遠遠超出於曉冉授權給她的金額。
“我們公司福利很好，工資不能說明一切，而且機會多，上升渠道多！”吳月想了想，做著最後的掙紮。
衛圖好奇的問道：“天悅也有每天至少半小時的強製按摩嗎？請假也會有加休費嗎？”
吳月：“？”
什麽玩意，強製按摩？加休費？！
“加，加休費是什麽？”吳月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智商是那麽的不夠用。
這是她這輩子都沒聽說過的詞語。
衛圖解釋道：“加休費就是加班費反義詞。在巋光公司，每個月都有一天無條件請假的機會，而且隻要我們請了這次假，月底就能獲得500塊錢的加休費。”
沒有加班費……
但是有加休費……
吳月這下徹底服了，她弱弱的問道：“你們公司，有這麽賺錢嗎？”
衛圖不太確定的說道：“還好，我這薪資水平在公司應該是墊底水平。”
“……抱歉，打擾了。”吳月立刻起身，快速離開了奶茶店。
再說下去，就真的是在自取其辱了。
回到街上，吳月有些茫然，自己就這麽兩手空空回去，會不會被於姐臭罵一頓？
正巧，盛景豪園又有一部電梯下來，白發蒼蒼的朱企豐捂著老腰，一瘸一拐的走了出來。
吳月下意識看了過去，眼睛倏然一亮。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人是巋光集團的保安。
挖不到巋光的正式員工，把巋光的保安挖過來，似乎也可以？
反正於曉冉挖人的目的是更詳盡的了解一下巋光的工作環境，保安的話，應該勉強也能達成這個目的？
總不至於兩萬塊錢的月薪，連巋光公司的保安都挖不過來吧？
備受打擊的吳月重振旗鼓，在臉上掛起笑容，走向朱企豐：“朱先生，你好！”
白天不小心閃了腰的朱企豐艱難的轉過身，打量了吳月兩眼，問道：“這位姑娘，我們認識嗎？”
“我是天悅集團的人事，名字吳月，工號xxxx，看你在巋光公司的工作似乎不太輕鬆？”吳月連珠炮一樣說道，“有沒有考慮換一個工作環境呢？”
朱企豐愣了一下。
“你，是天悅新來的？”保安大爺不確定的問道。
“啊？”吳月沒想到自己會被反問，先是搖搖頭，然後又點點頭，“工作四個月，過了實習期了。”
“你們領導讓你挖人的時候，沒告訴你，我就是從天悅跳槽到巋光的嗎？”朱企豐有些無語，在手機上亮出了自己以前的工作證明，“小姑娘工作態度不錯，就是業務能力要加強一下啊。”
說完，老前輩一樣的朱企豐晃悠悠的坐上網約車，消失在一臉懵逼的吳月麵前。
她剛剛大概看見，這位保安大爺以前在天悅的崗位，大約是那種負責技術的網絡工程師，月薪五萬？
可，可是他，居然放棄這份工作，寧願跳槽到巋光去做保安？！
吳月突然感覺自己的世界觀整個崩塌了。
冷風吹了許久，吳月忽然拿出手機，打開百渡，一字一句的輸入起關鍵詞。
“2016年4月，巋光集團還招人嗎？”
“怎麽給巋光集團投簡曆？”
“巋光集團招人標準是什麽？”
……
天悅集團，於曉冉正在和兩個導演，兩個投資方代表一起麵試新電影的主演，渾然不覺自己派出去挖人的小員工此時已經當了25仔。
“下一位，商淺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