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

就在新帝宣布要均田賦後,地方上的反應卻不是很好。

因為地主們都知道一旦田賦按照土地大小收稅,那他們的損失就大發了!

而且皇帝不但要推行新的地稅收取方法,還要查取全國各地的官田買賣事件,甚至不惜由五軍都督府下令,讓各地的衛所提前做好準備。

地方官員被要求在城中張榜宣告這件事,然後還派小吏去鄉村之中宣傳,務必使消息能夠傳達鄉野,而不是被人阻攔在了縣城裏。

當然,不給地方施加一些壓力,朱見濟覺得某些人也不會當真。

所以在北京那邊,都察院已經出動了。

在王竑的帶領下,各位禦史都養成了不畏懼直麵黑暗,還樂於對其發起挑戰的好習慣。

畢竟,都察院的官員也是需要考成的,而核算他們在任功勞的,就是他們彈劾、抓捕貪官汙吏的數量。

然後每年總結,朱見濟還會接見一下其中工作出色的,再讓德雲社編寫些劇本,把人歌頌成“青天大老爺”,放到鄉間傳唱。

每一個貪官的落馬,也代表著豐厚的獎金到手。

可以說,皇帝對這個部門,麵子裏子都給到了。

這讓禦史們非常快樂。

為了回報浩**天恩,更加辛苦的工作了起來。

在這樣的情況下,都察院這個監察機構難免和普通的行政官員走向了另一條路,並且養成了獻祭同僚的好習慣。

根據盧忠安插在民間的耳目,好像有人受不了,在背後罵都察院也跟錦衣衛一樣,成皇帝鷹犬了。

朱見濟對此卻樂見其成。

監察機關怎麽能和行政人員打成一片呢?

他養了一批又一批的計算機們也出動了。

其中很多人,都出身貧賤,要麽是宮裏挑出來的,要麽就是從農會中選出來的機靈人。

在小皇帝辛苦培養出他們以後,這群人自然是要站在朱見濟這一邊的。

他們隻學過數算,什麽聖賢書完全沒有接觸過,所以要想出人頭地,隻能依靠皇帝的提拔。

計算機的利益依附在朱見濟身上,自然會為了他忠心辦事。

有這樣的雙管齊下,地方查不清楚,那就讓中央來查!

下麵的父母官們也打起了精神,有的人是被迫做起了正事,有的則是明白這是顯示自己能力的好機會,為了今年能得個上等的考核而摩拳擦掌。

反正隻要功勞到手,自己就很有可能被升任去其他好地方,還怕得罪一下本地人?

地主們能怎麽辦?

地主們對新登基的小皇帝簡直牙癢癢!

“什麽乾聖?”

“朝廷裏當官的拍馬屁取了這麽個好年號,結果元年還沒到呢,就要對我等下手了?”

“天子莫不是受了奸臣挑唆,不然何至於做出這等激烈舉動?”

很多地方,收到這個消息的地主都偷偷躲在自己房裏咒罵朝廷的新政策。

可他們一不像身負功名的士紳那樣,因為官紳不必納糧,從而能穩穩當當的看戲,也沒有廣大的人脈,在中央明顯動真格的時候,還能托關係略過自家。

“是不是於謙?”

“我聽說這人剛愎自用,在朝時便攬權無忌,打壓同僚,如今新帝登基,還不熟悉事情,隻怕聽了這人的假話!”

“他都七十了,怎麽還不趕緊去死!留著真是個禍害!”

地主們都為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而驚慌不已,咒罵起於老爺子。

什麽?

於謙當年保住了北京城?

那北京的事,關他們南邊什麽關係!

但除了背地裏罵人,又束手無策。

人,是可以藏起來的,反正他們家的佃戶就那麽多,賬麵上絕對不“超過”官府的規定數量。

可土地呢?

我那麽一大塊地放在那邊,誰瞎了看不到?

地主老爺們可以把不識字,祖輩眼界都被困在自己村子裏的農民唬弄住,可唬弄不住上麵的差人。

不過好消息是,新帝想下手的,可不止他們這群隻能在鄉下作威作福的土財主。

南京那邊的官老爺們也十分緊張,並沒有地主想象中的淡然。

謝家此時的頂梁柱,謝輝正抓耳撓腮,想辦法勸說族人把強取豪奪來的田地立刻轉出手,別一直舍不得,最後把家裏的地板都燙壞了!

現在的官田,那就是塊燒紅了的碳,誰敢去摸?

他身在官場,托了老爹謝璉的福做到了南京的戶部右侍郎,更能體會到上司的態度。

年富顯然是要嚴查核辦的。

作為一名在大同麵對過蒙古人進攻的馬上官員,年富在接到朱見濟的聖旨後,便跟軒輗商量一下,當天晚上就把李繼業給叫了過去,然後調動起了他手下的千人新軍。

這個動作,讓本來還想做點什麽的人立馬死了心。

他們頂多敢做小動作惡心人,但在官府抽刀之時,什麽傲骨都沒了。

這情況下再動手,那就意味著他們要造反了啊!

這些人哪裏敢?

就連受苦受難多時的底層老百姓,都喜歡安於現狀,隻會在被人逼到退無可退之時才有膽量揭竿而起。

老爺們享福了大半輩子,膝蓋早就軟了,連站都站不穩呢!

所以謝輝如此緊張。

但他的族人對此不以為意。

“你在戶部當了這麽多年的官,還是侍郎,怕那個新來的尚書幹什麽?”

年富不是本地人,過江龍也打不過地頭蛇的。

“你走點門路,讓人別查我家的田不就好了?”

謝輝聞之大為頭疼。

他勸說了這麽久,竟然還是這句廢話!

他之前說的都是空氣嘛!

“那是官田”

“什麽官不官田的?地荒在那裏,我去種了東西,自然就是我家的了!”

族人不在乎的擺手,讓他發揮一下權力的能動性,完全沒意識到這事有多大,隻當能跟往常一樣處理。

常年住在鄉下當老太爺,這群人的思維也就這樣了。

而且人活著就得靠土地吃飯,把他們手裏的田給拿走了,謝家這麽多人怎麽辦?

吃下去的肉,早就成老爺肚子上的肥膘了。

族人嘀嘀咕咕的。

謝璉根本說服不了他們。

仿佛是預感到了自己的結局,謝璉猛地一揮袖子,咬牙切齒的跺腳,“豎子不足與謀!”

“我也是姓謝的,難道還能害族人?可你們唉!”

他轉身離去,打算沉默應對接下來的事了。

就算他還想掙紮,可目光短淺的族人還是會把他拖回到坑裏去。

也許這就是代價?

當年他父親謝璉為官掌權,反饋給家族不少好東西,他繼任後同樣為謝家提供庇護。

如今關係糾纏,哪裏還能分的來?

無非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罷了。

謝輝回到自己的府邸,又取出他戶部侍郎的官服看了起來,心中暗想,

真是好一身衣冠禽獸的華服。

可不知道他還能穿多久。

魏國公府。

徐承宗歡天喜地的對再次光臨他家的徐永寧表示熱切歡迎。

徐永寧對魏國公府的幫助有多大,徐承宗這個老實人還是清楚的。

如果沒有他替皇家伸過來橄欖枝,魏國公還得沉浸在永樂時期的陰影裏不敢啃聲。

什麽開國柱石的,也沒能耐擺相應的譜了。

但徐永寧就是跟仙人那樣,從天而降,點化了他們家。

不僅讓魏國公府抱上了當時的儲君,眼下的皇帝的大腿,還帶來了玻璃這一賺錢利器。

現在的徐承宗走出去,腰杆都是挺直的,小老婆都找了好幾個新的,可見有錢有權對男人的增幅有多大。

除此之外,徐永寧此時的身份也讓他非常看重。

在西南待了數年,絞殺了不少土司部落,憑借戰功,徐永寧已經成了大明的正五品武官武德將軍。

這還是他自己選的。

其實以徐永寧跟新帝的關係,還有他實打實的功勳,坐火箭飛一飛,是不會有誰敢多說閑話的。

大明朝世襲當大官的人多了去了!

但徐永寧找到朱見濟,說的理直氣壯。

“我才二十出頭呢,就要當高品級的官員了,以後繼續打仗繼續攢軍功,那還能升到哪裏去?等封無可封了,陛下您就不尷尬嗎?”

“我可早就說好了,以後你想去打蒙古,打什麽奧斯曼,都得把我安排過去,到時候再給我升官就好了!”

然後徐永寧就選了“武德”這個霸氣威武的將軍號,讓朱見濟這幾年別急著提拔他了。

作為大明定國公,徐永寧視名位如糞土,高潔的超然若神人。

朱見濟被他說的無語,然後給了他超額的管理權,把手下帶著的兵丁加了好幾百。

反正多點人,徐永寧打架的能耐就更厲害。

他是自己東宮時期的伴讀,放在外麵,那就是皇帝的兵權代理人!

對方越有能耐,臣子對皇帝就會越敬畏。

而這一次來南京,徐永寧就是帶著他的狗腿子們來的。

雖然跟在他屁股後麵的隻有十來個將士,但他們身上久經戰場的凶煞之氣,還有徐永寧幾年不見,迅速拔高的體魄,也讓徐承宗感覺有點不妙。

他飛快的反思了一下自家這幾年的操作,自覺沒什麽犯皇帝忌諱的,才繼續把人迎接到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