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鷺沒想到, 錢方名會瘋了一樣躲著自己。

從她出現在聚會散場出口的那一刻開始,錢方名臉上就浮現出一種本不該屬於他的恐懼和慌張,他眼神閃躲,刻意和葉鷺保持著距離, 在得知葉鷺要一起去下一個場地時, 他甚至不惜拂了院領導的麵子, 也不願意繼續待下去。

葉鷺朝著錢方名望去,見他一撞到自己的眼神就猛地錯開視線,不等她走近, 男人就退到人群最後, 幾乎是踉蹌著再次進了商場。

“他是不是做什麽虧心事了?怎麽跟見了鬼似的。”

一直在關注葉鷺的孫箬靈看到錢方名這幅樣子, 忍不住扭頭挨著她小聲嘀咕, 見葉鷺的視線還落在錢方名消失的地方, 她抬肘撞了一下她的胳膊, 道:“發什麽呆呢?”

葉鷺歎了口氣,看著錢方名離開的身影,心裏忍不住道:他有沒有做虧心事,她不清楚。但, 也許, 他是真的見過不該見的人。

陳晏起教她武術動作的那天晚上, 他說的那句“放心,一定能上”突然響在耳畔,葉鷺忍不住開始懷疑,他當時為什麽會那麽篤定?而結果,也確實如他所說。

陳晏起真的去找過錢方名嗎?什麽時候去的?他到底跟錢方名達成了怎樣的交易。

葉鷺收回視線, 注意到孫箬靈一直在審視自己, 便轉過身隨口道:“錢老師可能是家裏真的有事, 才那麽著急。”

“這倒是,聽說錢方名的女兒眼睛看不見,最近剛做完手術,他又是個單親爸爸,每天大半的時間都在操心孩子的事。”

孫箬靈就像個八卦小寶庫,時不時就蹦出幾句閑話,“按理說他年紀都那麽大了,換旁人早就退了,可到現在還死撐著,估計也是沒找到好去處,想靠這點工資養活家裏唄。”

錢方名的私事葉鷺倒是頭一回知曉,她著意聽著,隻聽孫箬靈話鋒一轉,又不屑道:“你說他都這麽慘了,怎麽就不知道積點口德?”

她瞥向葉鷺,義憤填膺道:“你都沒聽到他那副陰陽怪氣的樣子,含沙射影,指桑罵槐,好像他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別說了。”葉鷺見有人過來,伸手拉了把孫箬靈。

見她一臉被打斷說話後的不高興,葉鷺便壓低了聲音,在隊伍後麵耐心道:“看事情也不要光看表麵,就像是你當初看我,不也覺得我是那種為了上位出賣自己的人麽?”

“我哪有。”孫箬靈被葉鷺戳穿,連忙又為自己辯解,“我當時真沒覺得你是在撒謊,要不是你老不搭理我,我能因為擔心你被人騙到處放煙霧彈麽……而且,”她聲音漸漸變小,偷偷瞄了眼葉鷺說:“你會這麽快回京,不就證明,我說的也沒說錯。”

如果葉鷺和陳晏起真的毫無芥蒂,怎麽可能不趁著假期好好膩歪,她突然孤身一人回到京都,在孫箬靈看來,八成就是和陳晏起鬧掰了。

鬧掰了也好,陳晏起那張妖孽似的臉,放在哪裏不是禍害。

他能騙葉鷺一次,就會騙第二次,葉鷺那副柔柔軟軟的樣子,要是被他吃得死死的,哪還有翻身之日。

孫箬靈心想著,更覺得自己是做了一樁大善事,聽到不遠處同學的喊聲,她抬起頭,就看到葉鷺已經拋下她走得老遠。

“唉,你等等我。”

回學校的公交車要反方向走一百多米,她連忙追上去,再看葉鷺就覺得心情暢快,於是又東拉西扯地說起這段時間京都的新年活動,順便跟葉鷺推薦了幾處元宵期間限量開放的煙花景點,一直到上了車,嘴巴都沒閑著。

公交車緩緩地停在紅綠燈麵前,葉鷺有一搭沒一搭地應和著和孫箬靈的對話,目光落在眼前的商場出入口,她緊緊握著座椅把手,下意識留意著商場周邊的人員流動方向。

看到車窗外順著欄杆掉頭重新往回走的男人,葉鷺微微收回視線,低著頭在手機裏查了一下附近的騎行路線。

[1717:快到學校了]

陳晏起的信息及時跳出來,葉鷺下意識環顧四周。

如果不是她確信,在這個節骨眼上,陳晏起不會衝動到拋下一切追著她來京都,她幾乎要以為,他就在這趟車上的某個角落,正好整以暇地盯著她所有的小動作。

剛和陳晏起有交集時,他總是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哪怕對著她溫聲細語,但大多數時候他身上總有一種讓她揣摩不透的隔膜,像是將她推遠,又像是在無限地將自己屏蔽其中。

後來,他們之間的關係越來越親密,葉鷺經常便覺得,陳晏起其實沒有她以為的那麽外熱內冷,他是個急性子,他也熱烈而魯莽,他會黏著她不肯起床,也會下意識裏想要占據她所有的一切。

就像現在,陳晏起身在遙遠的滬中,可他卻像是遙控一切的主宰,哪怕她隻字未提,他也有能力將她的航班信息掌握得一清二楚,甚至連往返學校的路程時間都算的無比準確。

葉鷺把手機塞進口袋,看著公交車即將停靠在下一個站台,她正準備排隊下車,搶到座位的孫箬靈突然從自己身側站了起來,她就像是察覺到什麽似的,突然一把抓住她道:“離學校還有好幾站,你去哪?”

她掃過葉鷺兜裏的手機,猶疑著,突然問:“葉鷺,你又說話不算數。你不請我吃飯了?”

“你怎麽總是說話不算數,我給你寫的食譜攻略你一樣都沒照做,還想不想好好吃飯了?”

陳晏起偶爾抱怨她的話突然在耳邊想起,葉鷺感覺心髒像是被什麽輕輕擊中,鼻子一酸,莫名就有些遲疑起來。

孫箬靈看到她腳步停頓,掃過窗外已經漸暗的夜色,忙道:“先回學校?有什麽事情,我們明天再出來。正好我這段時間都有空。”

察覺到葉鷺有些心事重重的,孫箬靈隨即又說:“喂,你該不會是舍不得一頓飯錢,故意躲著我吧?”

聽著孫箬靈雖然刺耳,但明顯關切的話語,葉鷺突然記起那條已經被她刪掉的長長的提醒短信,她扶著欄杆,再次扭頭看向孫箬靈,目光漸漸溫和,隨即一如往常道:“剛吃完又吃?你這麽著急,是怕我會賴賬?”

孫箬靈心裏不是那個意思,但是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隻是本能地覺得葉鷺有些不對勁,但她和葉鷺本來也沒多少接觸,想了想,又怕是自己過於敏感,於是便鬆開手道:“誰稀罕你那頓破飯,那你去忙,我先回去了。”見站台上都沒幾個人了,她又補了一句,“注意安全啊。”

葉鷺點頭,迅速跳下後門。

她毫不遲疑地走向共享單車區域,掃碼的時候,腦海裏卻突然蹦出陳晏起教她騎車時的場景,她手指微頓,將思緒暫且放在腦後,又下定決心繼續操作了下去。

上回陳晏起扶著她學騎車時,還是夏天的院牆裏,杳無人煙的道路兩側爬滿了薔薇蔓蔓,牆頭清風掠過梧桐,像是奏響樂聲蕭蕭。

她大著膽子蹬下腳踏,完全不用擔心會不會失敗,摔倒,因為她知道,有人永遠會在她後麵幫她兜底。

而現在,葉鷺扶著自行車,突然意識到自己終於要獨自漏夜疾行,沿途蕭條的洋槐枯枝在寒風裏微微晃動,張牙舞爪地倒映在淡黃色的牆壁上,就像是哪裏鑽出來嶙峋怪物。

葉鷺一路騎得膽戰心驚,每到紅綠燈都忍不住下地推車前行,愣是把地圖上隻需要二十分鍾的騎行路程,耗成了一個多小時。

她出了一身熱汗放好自行車,穿過狹窄的生鮮蔬菜店麵,終於找到了錢方名所在小區的正門門口。

葉鷺看了眼手機,已經是晚上九點鍾左右。

她來京時走得急,身上隻穿著件黑色低領毛衣,外麵套著米白色帶帽棉衣,腿上更是隻有一條寬闊的牛仔褲,此時冷風一吹,她後背一陣陣的發涼,冷風灌進領口,她下意識縮了下脖領,卻隻覺得腦袋一陣陣的發愣。

上次錢方名在台上受傷,葉鷺就曾聽其他探望過他的舞蹈演員說過他家的地址。

她也不知道等在這裏碰到錢方名的幾率有多高,但是這裏是他家,葉鷺想,沒有人會永遠不回家。而她,也確實沒有更加聰明的辦法,讓他願意見自己一麵。

車輛旁邊的路燈像一隻俯瞰自己的怪物,街道對麵的打折的水果店正在匆匆收攤,葉鷺靠在牆上,看著手機屏幕裏的消息發呆,直到手腳都凍得發僵,才蜷著手指,重新縮回到了單薄的口袋裏。

肚子突然響亮地叫了一聲,葉鷺活動手腳,讓自己原地挪動起來,等到身體不那麽緊繃,兜裏的手指不那麽僵硬,她才掏出手機查快速了一下附近的餐廳。

她正低頭看手機,迎麵突然走過來一個戴帽子的男人,男人還算客氣,遞出一張名片,口口聲聲說自己是某娛樂公司的工作人員,想要邀請她去拍攝一個文藝電影。

葉鷺沒什麽興趣地婉拒,男人似乎是怕再聊下去惹人厭煩,於是遺憾地繼續尋找下一個目標。

那人剛走,葉鷺左右看了兩圈,便又把自己往角落裏挪了挪,正巧隔壁胡同裏竄出來幾個打扮新潮的青年,遠遠看到葉鷺一個人站著,突然就湊在一起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周圍的店麵幾乎已經沒幾個顧客,胡同附近也沒有太多行人,葉鷺掃過陳舊的小區正門外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不見了人的門衛室,覺得有些不安起來。

她把手機摁滅,靜靜地捏在口袋裏,正要穿過小區門口去另一邊等待,就看到剛剛還在路邊聊天抽煙的青年,突然朝她頻頻看過來。

葉鷺腳步加快,眼前突然跳過來一個人影,她看不清那人的麵孔,隻聽到他吊兒郎當地開腔,說:“美女,我們迷路了,你是住這塊嗎?過來幫我們指個路唄?”

葉鷺張了張嘴,險些暴露自己的底細。

她不動聲色地往小區門口挪了挪,正打算轉身徑直走開,突然感覺肩頭搭過來一隻大手,那人手勁很大,使勁一掰,她肩膀上的傷就再次疼了起來。

葉鷺下意識歪著身子,悶哼一聲。

男人的手還握著她的肩膀,忽然笑著扭頭吆喝了一聲,一群人全都圍了過來,葉鷺感覺有視線不住地落在她的身上,那人更加肆無忌憚道,“小妹妹,叫的這麽好聽,練過啊?”

難以言喻的屈辱湧上心頭,她把頭低低的更狠,奮力甩開男人的推搡,然而隨著人群越逼越窄,她不自覺間就被帶到了一處角落。

草坪上的鬆柏落下巨大的陰影,附近一個人都沒有,葉鷺驚慌地用包甩開麵前的男人,在他們毫無顧忌的哄笑聲中,她幾乎是拚盡全力拔腿就往路邊的車輛縫隙奔跑,她剛衝出路麵,迎麵就撞過來一頂刺目的亮光。

亮光停下,有人從駕駛座走了出來。

陳晏起?葉鷺心裏下意識想到這三個字,緊接著,她看到一個陌生的男生從光影裏過來,與此同時孫箬靈的聲音也驟然從車門處響起。

葉鷺反應過來時,扭頭再看身後,便發現原本糾纏自己的那夥人早就已經不見了。

“謝謝。”葉鷺低著頭朝著男生致謝,心有餘悸道。

“這有什麽?”孫箬靈大大方方地一揮手,豪氣衝天地說:“這有什麽!我朋友就是你朋友,有什麽好客氣的。”

旁邊的男生嗤笑一聲,像是在嘲諷孫箬靈的狐假虎威。

他就著葉鷺的肩膀往後打量,見四周的建築物老舊,便朝著葉鷺疑惑道:“這邊是老城區,三不管的地界,什麽流氓混混都有。你怎麽跑這兒了?”

葉鷺對這一帶並不熟悉,也不想讓人知道自己的目的,一時不知道如何作答。

孫箬靈觀察葉鷺神情,見她麵露難色,連忙擋在男生麵前回懟道:“你管那麽多,京都又不是你家的。”

男生不耐煩地看了眼孫箬靈,像是本就是不情願地被拉過來充當“英雄”,見兩個人沒什麽大事,直接車鑰匙扔給孫箬靈說,“我還有事,你們自己早點回去。”

說完,他就真的走了,留下葉鷺和孫箬靈兩個人麵麵相覷。

“見色忘友的家夥,肯定又跑去和誰約會了!剛剛還說這裏危險,現在就丟下我們。”

孫箬靈隨口嘟囔,扭頭看到葉鷺臉色不太好,表情也有些不悅,連忙解釋道,“你別誤會,我不是有意跟蹤你的。我隻是那會看到你盯著手機發呆,也沒有回複陳晏起消息,心裏就有些不放心,想到你一直很關注錢方名的樣子,就想過來這邊碰碰運氣。沒想到你真的在!”

“葉鷺,你和錢方名是有什麽過節嗎?他該不會因為上次角色的事情對你心存怨恨吧?是他讓你過來見麵的?”孫箬靈一個勁地腦補猜測,完全不給葉鷺機會解釋。

葉鷺的肚子突然響了一聲,在寂靜的深夜裏格外明顯。

見葉鷺尷尬,孫箬靈這才道,“還是先上車吧?這附近有個商場,我們過去吃點東西。”她拍了拍胸脯,十分大方道:“我請你。”

夜路幾乎暢通無阻,孫箬靈去停車,葉鷺便自己先到商場點餐。

厚重的商場簾子被人打起,葉鷺下意識退避到一旁,她仰起頭,隱約看到出來的人身體僵直了一下,然後就像是不認識她似的,快步離開了她的視線。

錢方名!葉鷺反應過來,顧不得自己的形象,連忙衝到他麵前伸手攔截道:“錢老師?”待看清男人的麵容,葉鷺連忙道:“你為什麽要躲著我?”

男人一味要推開葉鷺的阻擾,葉鷺更不肯讓步分毫,她打量男人此時完全看不出受傷痕跡的腿,心裏頓時疑竇叢生,她生怕他又找借口離開,便忍著心裏的不安,直接問道:“錢老師,你的腿傷沒有他們說的那麽嚴重,為什麽你還要把上台的機會讓給我?”

“我知道老師不是那種小心眼的人,”葉鷺小步擋在錢方名麵前,她仰起頭,緊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剛到舞團的時候節奏總是跟不上,是您耐心開導我,還親自糾正我的舞蹈動作。我知道,就算我頂替了您的位置,因為您的角色出名,您也隻會為我高興,不會有任何抱怨。”

“您現在這樣,是有其他原因,對不對?”葉鷺循序漸進地出聲,見錢方名略微有些鬆動,方才輕輕地央求,“能不能告訴我。”

錢方名仿佛徹夜逃竄,終究還是被捕獲的逃兵,直到葉鷺將話說到這種地步,他這才略微抬起眼皮,有些心虛地看向葉鷺,“葉鷺,你要是真為我好,就當沒見過我,別給我製造麻煩。”

製造麻煩?聽到這四個字,見錢方名又要離開,葉鷺站在原地,大聲道:“有人威脅你,讓你放棄舞台,是不是?”

錢方名後背繃直,瞬間僵在原地。

身後葉鷺的聲音越來越近,“錢老師?”她舉起手機,露出壁紙上陳晏起笑得有些英氣的半張大臉,隱約有些顫抖道:“是不是他。”

錢方名看著照片裏的人臉,下意識偏開視線,他一句多餘的話也不肯說,隻是不耐煩道:“和你無關的事情,你別問了。”

他鐵了心要走,葉鷺再怎麽努力也根本就攔不住。

?她心裏已經有了答案,卻還是不甘心地反複確認道:“陳晏起逼你放棄的?”她不可置信地回憶,甚至不吝以最大的惡意開始揣測,她驚愕道:“難道那起事故不是意外,是他做的?”

錢方名這才頓住腳步,心裏的煎熬和掙紮像是終於要得到釋放,他緊了緊拳頭,在良心與惡念的纏鬥中猛然回頭,“我也想真相就像你說的這樣,那我就能正大光明地為自己討個公道。”

男人望著她的眼睛,忽然苦笑道,“葉鷺,你把我想的太好了。”

“陳晏起的確讓我放棄角色,可我也確實拿了他的錢。”

他後背微微彎起,垂著眼戰戰兢兢地跟葉鷺哀求道:“如果你是因為那些閑言碎語而找我,那我現在就給你道歉。葉鷺,看在我也教過你的份上,您就大人不記小人過,放過我,以後也不要再提這件事,就當你從來都不知道。行不行?”

葉鷺吃驚地望著錢方名,男人臉上突然露出一個疲憊至極的笑容:“如果你非要鬧得人盡皆知,那我昧著良心拿到的所有,到頭來都會變成一場空。”他幾乎要跪在葉鷺的麵前,“我已經丟掉了我的尊嚴,你還要繼續逼我嗎?”

看著昔日敬重的前輩此時一臉哀求的看著自己,葉鷺忍不住一步步後退,她不明白,為什麽她明明是想要幫他,可現在她反倒像是變成了那個手持利刃的壞人。

她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所得到的一切,都要以自己最不想要的方式獲得。

當初被推下泳池時,她是討厭欺負自己的女生,可她從來都沒想要她退學,毀掉她的人生,讓她一輩子都身處絕望。她的確怨恨施嵐波冷漠偏心,永遠都看不到自己,忽略自己,甚至視她為累贅負擔,可她從來沒想過要讓他們被驅趕出滬中,以至於在異地他鄉遭遇不幸,一次又一次至親生死未卜的痛苦。她是渴望舞台,想要抓住每一個機會,可她以為,那本該是靠著自己一步步的積累和機遇,心安理得才拿到的機會,而不是像現在,所以的一切,都是陳晏起精心算計的結果。

她就像是個幹幹淨淨的坐享其成的人偶,頭戴王冠,身披光環,看起來光彩奪目,可前往巔峰走出去的每一步,都踩著數不清的骷髏和哀嚎。

看著眼前滿眼哀求的錢方名,葉鷺感覺心裏像是被灌滿了重鉛,一點一滴的墜痛裏,她視線模糊,再也看不清眼前的任何一條路。

不知道過了多久,錢方名已經離開,而孫箬靈也匆匆而來。

“不好意思,倒車花了點時間。”她氣喘籲籲地跑過來,見葉鷺臉色奇差無比,連忙小心翼翼地問,“怎麽了?葉鷺你別嚇我。”

她正詢問著,葉鷺突然感覺電話在震動,她看到來電顯示,即刻接通,隻聽到對麵照顧蔣世蝶的護工急忙道:“葉小姐,您現在方便過來嗎?”

葉鷺有些頭重腳輕,她強忍著突如其來的眩暈感,正想說自己正在京都,突然就聽到護工急得哭了起來說,“太太記掛著您上次說的雁釵,非要回老洋房那邊去找,我拗不過,就想陪她去走一圈。結果……結果我回去拿外套的功夫,她人就不見了。”

“我給陳先生打電話,陳先生一直不接。葉小姐,您可以幫幫我嗎?要是太太出事,陳先生一定會生氣的,我……我實在不知道該找誰。”

“你別急。”葉鷺感覺自己像是喪失了思考能力的傀儡,本能地道出這三個字。

她大腦一片混亂,隻記得護工說蔣世蝶是因為自己的原因才走失了,葉鷺怔怔地站著,突然看到孫箬靈還站在她的麵前,她連忙囑咐護工先報警,然後便掛了電話央求孫箬靈道:“可以送我去機場嗎?我得回去一趟,我家裏人走丟了。”

“丟了?在哪丟的。”孫箬靈急忙詢問,下意識便帶著葉鷺一起去地下車庫。

等到葉鷺簡單陳述完情況,孫箬靈突然放緩了腳步。

她回頭看著葉鷺,像是在看一個完全陌生的人,“葉鷺,你先冷靜點。”

孫箬靈努力跟葉鷺梳理狀況,“京都到滬中少說也得兩三個小時的航班,你現在趕回去根本無濟於事。而且你已經報警了,那警方肯定會及時處理的。”

她小聲安撫:“你先別慌,這件事應該沒你想象的那麽嚴重。”

葉鷺冷靜下來,也覺得自己剛剛有些反應有些激烈。

她一心裏想著蔣世蝶因為自己走失,她又神誌不清,下落不明,肯定會遇到危險,想要立刻回去幫忙,卻唯獨忘了,她們隔著幾千公裏的距離,而真正能幫到他們的人其實就在滬中。

蔣世蝶失蹤,護工第一時間找的必然是陳晏起。陳晏起從來都不是會不給自己留後路的人,不可能沒有預想過這種情況的發生。

更何況,現在的蔣世蝶根本隻有他一個依靠,而她更是他的親生母親。

退一萬步,即使護工真的找不到陳晏起,她還可以聯係羅叔,可以報警求助警方,怎麽都不至於來找自己。

唯一的理由,那就是她是刻意來找自己的。

因為,她篤定,不管蔣世蝶到底有沒有走丟過,不管這個理由看起來是多麽的經不住推敲,隻要她向自己說出這句話,自己不管在哪,無論出於什麽原因,都會毫不猶豫地趕回去。

而這一整件事的授意者,那個敢這麽篤定地信任她,了解她,知曉她,知道用這樣的辦法,便足以讓她乖乖聽話的人,隻有——

陳晏起。

葉鷺出乎意料地平靜下來,她猶如被關押已久求仁得仁的困獸,在危機的最後關頭,終於等到了垂涎已久的鑰匙。

而那個手持鑰匙的人,正以一種她從未見過的姿態,負手立於原地,等待著她一步一步,不容抗拒再次回到他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