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縱馬。

重走這一路。

有些地方已變了,有些地方還保持著原樣。

眉山依舊有賣糖人的手藝人,隻是做工不如那時精妙了。

入了青海地界,一人獨居山坳,也隻覺孤單。

篝火輕響。

一個人百無聊賴地往火堆扔點樹枝,顧長生將劍抱在懷裏,火苗映在眼中跳躍,不知道在想什麽。

六月底。

她才到了慕容山莊的所在,風塵仆仆,牽著馬,敲門拜訪。

慕容世家如今做主的人叫慕容興,自從九秀那一代陰盛陽衰後,慕容家便以保守為主,鞏固著各大世家的關係,沒有太大的擴張,也沒衰落下去。

名門世家大多都是這樣,好幾代出一個可以開疆拓土的人才,其餘時候都是守成,以延續為先。

慕容興不是一個能力強的人,他這一輩也沒有能力特別突出的,全靠兄弟姐妹幾個一起扶持。

此時見一女子前來拜訪,迎接之後,對方說明來意,慕容興有些愣神。

“長輩……是何長輩?”

慕容興有些遲疑,顧長生說師門長輩和當年慕容三娘二娘相交甚密,現如今想找找師門長輩的線索。

“血羅刹。”

顧長生有點微微的心虛,卻麵不改色,那個被她摟在懷裏的人兒,總不能說兩人當年和九秀都認識。

血羅刹三個字出口,慕容興微微一驚,考慮片刻道:“可有信物?”

顧長生將劍擺在桌上。

慕容興目光望向那把劍,想了一會兒,道一聲稍等,便安排了客房,請顧長生暫時休息了。

顧長生去了客房,搖頭笑笑,要是江玉燕知道她今日的話語,一定要笑死她了。

慕容山莊主廳後。

三個三十來歲的中年男人,與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在商量此事。

“大姐,既然是血羅刹的傳人,是不是……”

旁邊一男人道:“她說是就是?血羅刹可沒收過弟子。”

慕容興考慮道:“可是後來幾年血羅刹行蹤飄渺,也許是那時候收的?”

婦人現出思索的神色。

那男人瞅了瞅劍:“可是這信物,和描述的不同啊。”

婦人凝眉道:“其實血羅刹一直有兩把劍,後來才剩了一把,會不會是傳給別人了?”

慕容興一愣,點頭道:“也有道理。”

“找到了!”

一聲喊叫,從外麵進來個女子,手裏拿著幾幅畫,人間九秀天文地理樣樣精通,對江湖上的兵刃也感興趣,許多她們見過的名家兵刃都有記錄。

血羅刹當年的兩把劍同樣如此。

看看記錄的畫,再看看顧長生的信物,他們對視一眼,沒再說話。

隔日。

慕容興帶著四十歲婦人一同見顧長生,向顧長生介紹這是他大姐慕容煙。

慕容煙將劍還給了顧長生。

當年九秀八個都嫁出去了,唯有慕容九和黑蜘蛛一脈的人還留在這裏,慕容煙便是黑蜘蛛的孫女。

此時看著慕容煙的模樣,顧長生倒是從她臉上找出了與慕容九相像的地方。

故人已逝……

顧長生微微出神。

慕容煙也在看這個眼眸清亮的女子,問道:“姑娘想知道什麽?”

她最受黑蜘蛛喜愛,小時候纏著黑蜘蛛給她講了不少年輕時的事。

顧長生微沉吟道:“關於血羅刹,其實我所知甚少,有些片麵,師門長輩也隻是得了她一些傳承,所以此行是想從與她相熟的慕容世家口中,知曉她究竟是怎樣的。”

慕容煙有點訝異道:“要為她作傳嗎?”

顧長生道:“有人作過?”

慕容煙道:“沒有。”

顧長生問:“那慕容煙……姑娘可以說了。”

慕容煙愣了一下,笑道:“很久沒有人稱我姑娘了。”

過了片刻,她喝了一口茶道:“血羅刹……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其實一開始她不是血羅刹。”

顧長生道:“哦?”

慕容煙道:“她叫白羅刹。”

顧長生問:“那為何改了名字?”

慕容煙道:“因為屬於她的時代到了。”

那幾年,白羅刹隻是遊**四方尋找著什麽,走關外,去漠北,有時也找一下道家佛門的高人。

但是十年後,屬於血羅刹的時代就來臨了。

慕容煙道:“你可知一個人鎮壓整個江湖是什麽樣的?”

顧長生搖頭道:“不知道。”

慕容煙道:“血羅刹就是這樣的人!”

顧長生微微發愣。

三日後。

顧長生拜別了慕容世家,騎在馬上負劍而行。

總算有了一些線索。

江玉燕當年做了不少事。

她不知道慕容世家為什麽會有一點謹慎的態度,考慮到江玉燕的經曆,她猜測青衣樓建立之初應該有慕容世家暗中幫了一些忙——隻是猜測,慕容世家並沒有提及這點。

望望方向,她想了想,朝著海宴的方向去。

一人一劍鎮壓江湖十幾年……

顧長生回憶著慕容煙口中吐出的那個形象。

**平惡人穀剩下的惡人,誅橫江一窩黃花蜂,她仿佛忽然間變了性子,比燕南天名頭更甚,出手更狠辣。

不僅在江湖一直遊**,似乎和朝廷也有關係。

朝廷……

顧長生眼睛微眯,她忽然發現,江玉燕很可能是江湖變化的主因。

六扇門崛起。

也沒有了惡名昭著的惡人,惡人全都改頭換麵,戴上了正義的麵具。

他們現在做壞事要偷偷的,做完還要告訴別人自己是好人。

像十大惡人十二星相那般以惡人自居還洋洋得意的人寥寥無幾。

——這幾十年來的變化,脫不開路仲遠隱姓埋名,與江玉燕血羅刹的名號。

血羅刹。

頂這麽一個名頭,卻不是惡名。

馬蹄聲悠悠。

顧長生忽然稍稍鬆了口氣,沒有她在的那些日子,江玉燕依舊活得很好。

她已能安心了。

手指摸著劍鞘,她露出一抹笑容。

“還真是不得了呢。”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緒縈繞著。

像是……女兒長大了的感覺?

亦或者是其他的。

不管如何,聽聞別人誇她,顧長生就為她感到微微的高興,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陪伴和在她身邊。

被她改造過的江湖……

還有她留下的足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