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我什麽壞話了?”

江玉燕吃著柿餅溜溜達達過來,這師徒倆鬼鬼祟祟壓低聲音,一看就有問題。

“說你美。”

“廢話,還用偷偷摸摸的嗎?”江玉燕翻了翻眼睛。

“你看,不偷偷摸摸就是這個嘚瑟樣子。”

顧長生攤了攤手,歎道:“別學你二師父這臭毛病。”

孫小紅偷偷瞧了二師父一眼,江玉燕還在吃柿餅,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娉婷嫋娜,很難想象她當教主是什麽風姿。

“天黑了啊。”江玉燕望望天色道。

顧長生低頭刻著木雕,這樣的飛刀有十幾柄,她覺得飛刀這東西挺好用的,既不髒手又不費事。

“我去燒水!”

孫小紅顛顛跑去柴房準備燒水做飯。

江玉燕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柴房,彎腰把顧長生按在椅子上。

“別鬧,一會兒被小紅看見了。”顧長生驅趕道。

夜色漸濃。

郭嵩陽膝上放著那把漆黑的鐵劍,遙望著冬末春初的星空。

冷風吹過,他的頭發被揚起,又輕輕落下。

兵器譜的排名本就不是被所有人信服,現如今再看更是成了一個笑話,堂堂排名第四的嵩陽鐵劍,僅僅是對方遠遠看著,就被影響到了。

那種天人合一,虛明的心境他也很少能達到,下午時遇到李尋歡這等排名第三的高手,加上對這一戰期待很久,種種原因加起來,他才能在巔峰狀態更進一步,可誰想到,那麽短暫的時間就已經維持不住。

郭嵩陽眸色暗沉,仔細回憶著那種掌控身周一切的感覺,可每次重新找到那種思緒時,都會被兩個女人的身影擾亂。

渾然的掌控感裏擠進來兩個不該存在的身影,是那麽突兀,存在感那麽強烈。

“唉……”

許久後他歎了口氣,無聲地收起鐵劍,他現在隻想喝酒,喝醉。

不知不覺,他又走到了白天那個酒館,酒館的門依舊半掩著,地上有一小塊暗紅的血漬,是燕雙飛喉嚨處的飛刀拔出時流下來的。

郭嵩陽站在門口,回憶白天的那一刀,那仿佛瞬間即至的飛刀。

他現在很確定,李尋歡發出那一刀時,精氣神合一,是提升到巔峰的,那一瞬間乍閃即逝。

聽聞以前有一種劍法,以至剛為至柔,形成於招未出手之先,劍法中隻有一劍,卻是如驚芒掣電的一劍。

“為何不進來?”破舊的酒館裏傳出人聲。

郭嵩陽凝視著地上的那攤血漬,過片刻才推門而入。

一盞孤燈為伴。

李尋歡就坐在角落裏,靠著牆壁,手上拿著酒壺,已經微醺。

“你在看白天的痕跡?”

對於郭嵩陽站在門外很久沒動,李尋歡猜到了幾分。

“想到了一些事。”郭嵩陽道。

李尋歡幫他倒了一杯酒,道:“何事?”

郭嵩陽搖了搖頭,“想起了一些記載中早已失傳的武學,可惜……”他話語中有些遺憾之意。

李尋歡拿著酒杯沒說話,過片刻才道:“當年柴玉關之事,確實是一大遺憾。”

郭嵩陽放下了鐵劍,與李尋歡碰了一杯,“傳說昔年有仙人一劍從天而降,將皇宮太和殿的屋頂擊穿一個窟窿。”

“真真假假。”李尋歡搖頭笑道,“前輩名俠的事跡多有誇大的成分,也許有些是真的,更多是吹噓出來的。”

郭嵩陽道:“也是,仙人隻存在於前人的口中。”

他將酒喝下肚,又歎道:“武學一道,路途甚遠,以前我還為兵器譜第四而不平,現在看,不知道有多少隱士高人在江湖裏,兵器譜怕是個笑話。”

“高手雖多,郭兄也不用妄自菲薄,你的實力已經是江湖頂尖,至於隱藏的高手……”李尋歡沒繼續說下去。

高手是真的高。

“偏僻之地的魔教雖然環境困苦,生活在貧瘠之地,武學卻千奇百怪……”

李尋歡出關十年,與關外勢力免不了打交道,就他知道的,神刀堂白天羽的神刀無敵不比郭嵩陽差。

這還隻是關外而已,天山、大漠、以及打過交道的苗疆都各有高手,五毒童子死於梅花盜一事時他去少林的路上,如今苗疆的大歡喜女菩薩據說也在尋他。

李尋歡喝了口酒,中原地大,那些邊荒勢力同樣不小,隻是如今金錢幫威風正甚,而關外勢力還沒有統一,看起來井水不犯河水。

他有感覺,那些勢力遲早會有進中原的野心。

將關外的經曆隨口和郭嵩陽說了說,郭嵩陽聽得很是專注,他常年習武練劍,追求武道,也隻是在中原找兵器譜上的高手討教而已,除此外唯一的興趣就是去那個粉紅小樓提提褲子做個老嫖客,自然沒有李尋歡這般經曆豐富。

李尋歡當年殿試探花,厭惡黨爭之後辭官入江湖,打出了威震江湖的小李飛刀名頭,出關之前已走遍很多地方,後來更是遠走關外,所見所聞,是郭嵩陽這個待在嵩陽習武的武癡不能比的。

郭嵩陽聽得入神,雖然嵩陽鐵劍與小李飛刀之間隻差一名,但李尋歡的飛刀是當年從血裏殺出來的,十年不露麵依舊威震江湖,他的劍法再精妙,在這一點上也很難比肩。郭嵩陽清楚,若是他同樣銷聲匿跡十年,江湖上也許有人記得他,但嵩陽鐵劍絕保持不了這樣的威名,甚至如今他的鐵劍依舊沒有多少威懾力,不像小李飛刀,隻要刀在手,就連身陷少林,也能嚇得那群和尚隻圍不攻。

小李飛刀,名不虛傳。

郭嵩陽忽然道:“酒不該你請。”

李尋歡道:“難道你請?”

郭嵩陽道:“該是我買來共飲。”

李尋歡笑道:“下次你請!”

郭嵩陽深吸了口氣,與李尋歡的一戰沒有繼續下去,晚上兩人卻在這裏喝酒,人生真是無常。

漆黑的夜,兩人杯酒話江湖。

李尋歡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在保定府?”

郭嵩陽猶豫一瞬,道:“有人告訴我的。”

李尋歡挑了挑眉。

郭嵩陽不好意思說自己在粉紅小樓上的事,想了想道:“有人說興雲莊被人針對,你就會出現。”

李尋歡目光一凝,片刻後露出微笑,給郭嵩陽倒上酒。

郭嵩陽總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麽,過了很久李尋歡咳嗽時他才微微一怔。

聽說李尋歡是個肺癆鬼,每日裏咳嗽不休,殺人卻毫不手軟,很多人覺得,殺死小李飛刀的難度,比等他自己死還要大,他本人嗜酒,指不定哪天就把自己咳死了。

從白天見麵到決戰,再到現在,他隻聽到李尋歡輕輕咳了兩聲,並沒有傳聞中可以咳死人的病鬼。

孤燈明亮地燃燒著。

郭嵩陽抬頭,李尋歡的雙眼同樣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