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三是個人才。

起碼在老鴇看來是這樣的。

之所以認為他是人才,是因為他從不碰那些擄來的女子,一心求財,從他手上買來的女子,除了一些婦人外,俱都綁時什麽樣,賣時還是什麽樣。

隻因這樣價錢更高。

因此老鴇很喜歡做他的生意,經他手的女子都品相極好,其中最好的一個,便是眼前這個一臉淡漠的女子。

幾年前逃走,如今又回來……

老鴇艱難的咽了口唾沫,雖然擱在肩膀上的劍沒出鞘,她依舊感受到了森森寒意,如針紮一般,讓脖子上寒毛直豎。

這樣一個讓江南大俠愛子跪在地上自打耳光的女人,她惹不起。

不僅她惹不起,整個安慶沒有青樓惹得起。

江南大俠是什麽人?

連移花宮花無缺都要給他麵子,幫他重新翻修江府不說,還攜未來夫人一起住在江府作客。

江玉郎剛剛闖了門直接跪在地上如一條狗,將自己一張俊秀的臉打得又紅又腫。

老鴇感覺一股熱流在屁股下麵湧動,眼中含著淚花,被連著鞘的劍擱在肩膀上,一動都不敢動,生怕動一下腦袋就會飛出去。

顧長生拿袖子掩住口鼻,坐不下去了,站起身繞開老鴇出門,“我在外麵等你。”

江玉燕應了一聲,看向老鴇的目光也滿是嫌棄。

殺這麽一個人都髒她的劍,打這樣一個人又髒她的手。

這老鴇在她眼裏,竟成了一坨臭狗屎樣的,碰都不想碰。

她忽然理解到顧長生讓江玉郎自打耳光的妙處了。

綠萍被顧長生臨出門前的一個手勢也帶了出去,房間裏另一女子跟著一起,房間裏隻剩下江玉燕與老鴇兩個人。

顧長生在外等著,抱劍靠牆,輕哼剛剛不知名的琵琶曲,這青樓剛剛出了江玉郎那幾人插曲,也沒往日那般人來人往,龜公縮在角落裏搭眼偷瞧,思量是不是可以收拾包裹跑路了,不然萬一人家一把火點了這裏就全完了。

不過短短一刻,江玉燕也捂著口鼻出來,與顧長生對視一眼,有些苦笑地出門,而後才長呼了一口氣。

她寧願與一些江湖盜匪廝殺,聞著同樣惡心的血腥味,也不想在屋子裏和一個失禁的老鴇獨處。

“噫,我們得回去好好洗個澡。”江玉燕覺得身上仿佛都沾染了難聞的氣味。

顧長生點頭讚同,兩人是真的有點潔癖了。

華燈初上。

一者束發,一者插著木質發簪,兩個貌美冷漠的女子離開青樓,揚長而去。

兩個江湖女子仿佛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沒有人知道她們從何而來,安慶城裏突然就有了這麽兩個高手。

江府。

江別鶴看著江玉郎腫脹的臉,沒有表現出多少怒氣,隻是麵色陰沉,沉聲道:“你見過那兩人?”

江玉郎腫著臉道:“是!當初和那江小魚從峨眉出來,沿著岷江而行的時候遇到過一次。”

江別鶴問道:“上一次也是如此?”

江玉郎道:“她們似是與我江家有仇,專門針對我江玉郎的身份而來。”

江別鶴沉吟片刻,忽而道:“若是與江家有仇,憑她們功夫為何不殺了你?”

江玉郎一怔,腫脹的眼縫裏兩隻眼睛閃過思索。

江玉郎不解道:“兩次那人都知道我是江南大俠的兒子,必是和我有怨,可我又從沒惹過她們。”

江別鶴怒哼道:“你在青樓打擾人聽曲不算招惹麽?”

江玉郎訥訥不言。

江別鶴擺擺手,“若不是你去惹麻煩,說不定還能結交一番……算了,先不要惹她們了。”

忽的,江玉郎又記起什麽,睜大了眼睛道:“其中一女子姓江!”

江別鶴愕然一愣,“你確定?”

江玉郎道:“孩兒確定!”

江別鶴心中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感覺,那女子並非衝江玉郎而來,而是衝著他江別鶴來的。

至於為什麽留江玉郎一命,恐怕不是心軟,而是留著……

還沒報複夠!

江別鶴麵沉如水,他記起了幾年前一個女子,一個他多年前犯下的錯誤找上門來,隻是他當時應約去酒樓見人,還沒想好怎麽處理,再回去準備處理時,那個錯誤消失不見了。

江別鶴思索許久,揮手讓江玉郎退下,站在窗邊不言不語。

月明星稀。

玉麵神判蕭玉春、鬼影子何無雙、崆峒派閻鶴各自都在思索,江湖何時出了兩個心狠手辣的女子高手。

莫不是那慕容世家的人?還是小仙女張菁?

在眾人猜測之時,顧長生與江玉燕回客棧的路上,與一身紅衣,如同一片火焰的小仙女擦肩而過。

幾個女子互相之間看了一眼,便各自繼續前行。

兩天後。

華三的大宅子裏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一個女人。

一個白衣持劍的女人。

沒有任何廢話,也沒有交流,仿佛隻是為了殺人而來,護院隻是剛亮出兵器,喉嚨便多了一點殷紅。

每個人的身上都是咽喉這一處傷口,傷勢大同小異,皆是被一劍斃命。

入了前廳,手裏青鋒一甩,那劍尖上的鮮血便被震出去,在地毯留下點點痕跡。

華三看著這個清冷靈秀如姑射仙子,下手狠辣似羅刹的女人,眼中浮現出點點回憶,似是有一抹恍然,也有一點明悟。

作惡多端的人如今搖身一變成了富紳,這些日子肚子也開始發福,整個人看上去有點喜慶的樣子。

隻是再怎麽偽裝,也改變不了曾經沾滿雙手的罪惡。

江湖生,江湖死,退出江湖永遠隻是暫時的。

他沒有掙紮,甚至沒有反抗,似是早就準備好了自己有這麽一天,又像從對方剛剛的出手裏知道自己不是對手。

“隻求留個全……”

華三的話沒說完,視角已快速轉動,一顆頭顱飛了出去。

頭顱落地後眼中還留有幾分遺憾,似是遺憾終究沒有留下全屍。

白衣勝雪而來,白衣翩翩而去,身上沒有沾染半點血跡,從懷裏掏出一塊絹布細細擦拭劍鋒後,隨手扔在門口。

長劍回鞘,片刻人已消失無蹤,隻在地上留下一塊帶著血跡的絹布,以及一地屍體。

另一邊。

顧長生獨自坐在茶樓,聽著戲曲,一邊飲茶,一邊隨著節奏輕輕拿手指在腿上輕敲。

江湖事,江湖了。

有些怨,有些仇,需要她自己去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