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張循說著,便急急的向一堆高高的黑影走去。

“張山為王。”沐淵兮望著籠罩在黑夜裏的一座陡峭的小山坡,不禁搖頭暗笑。隻是張循已經發福的身軀已經不能靈活的向上攀起,沐淵兮望著他笨拙而又費力的樣子,本想助他一臂之力,不過,當他撇過坡頂之上那個飄忽的鬼影時,便放棄了這個想法。

王淮望著下麵正在艱難攀附的張循,心裏竟然掠過一絲悲涼,他老了,他居然也老了!這麽一座小山坡,竟然讓他如此費力!想當年,那個敏捷如猿猴般的少年呢?那個隻用三步就可以輕易的跨上坡頂的少年呢?為什麽自己以前一直沒有覺得他也老了呢?漸生的白發,橫臥的皺紋,為什麽自己以前都視而不見呢?仇恨真的可以蒙蔽一切嗎?他是真的老了!想想也是,三十年過去了,人怎麽可能不老呢?對了,他身上還有許多傷,每次遇到雨季,便會全身酸痛難忍。

心念如此,王淮暗暗的歎了一口氣,一種萬念俱灰的感覺油然襲上心頭。飛黃騰達又如何,還不同樣遭人排擠?大富大貴又如何,還不是一樣的老去?

張循爬上坡頂,早已經是氣喘籲籲,他擦了擦額上的細細的汗珠,因為沐淵兮的法咒,他看到了正站在離他不遠處的王淮。而對方也正在注視著他。

“王淮兄弟。”張循說著,向王淮走過去。

王淮沒有後退,隻是把頭扭向一邊,“張大人如此靠前,不怕王淮要了你的命!”

張循笑了起來,“王淮兄弟要我的命,有的是機會,但是我相信你絕對不會在這個地方要我的命。”

“王淮賤命一條,張大人何必自降身份,誰與你又是兄弟?”

“王淮兄弟,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

“不要再說了!”王淮突然厲聲說道:“王淮賤命一條,怎麽能與將軍相提並論?你既然已經做出了選擇,又何必多此一舉來解釋!難道是想羞辱王淮的卑微和你張大人的大仁大義嗎?”

張循忍不住又向前走了兩步,動情的說道:“在我張循的眼裏,你的身份就是我的兄弟,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將軍雖然身份顯赫,但這不是我救他的理由!不是我張循大仁大義,而是形勢所迫,你也是熱血豪情的人,怎麽會不明白當時的情形?你執著於私人恩怨、個人生死,流連忘返,不肯去冥界投胎,又是何苦呢?我不是怕你在我家鬧事,我是怕你因此而會陷入萬劫不複之境地啊!王淮兄弟!”

王淮默然,良久才說道:“那你這麽多年來,可曽後悔過?”

張循搖搖頭。

王淮顫聲道:“那如此說來,如果再讓你選擇的話,你還是會……”

“我還是會救將軍,哪怕我這條命因此不保,我也會竭盡全力救回將軍。我今生唯一的遺憾是當時死去的人不是我,也沒有和兄弟你一起去死,而是活了下來,違背了當初你我結拜的誓言!”

“你,你,張循

,你欺人太甚!”王淮說著,突然向張循撲了過去。白骨似的利爪緊緊的掐住張循的脖子。

“你我是兄弟,你應當知道我的為人。我不會為了得到你的諒解而去騙你。在天地麵前,所有人的生命都不重要,在一場戰爭麵前,所有將士的生命也不重要,隻有能夠結束戰爭的人,才應當活下去,為死去的人報仇,給活著的人希望!所以你可以死去,我也可以死去,但是將軍不能死!將軍能夠為我們死去的將士報仇,能夠讓敵人聞之喪膽不敢入侵,能夠讓百姓安居樂業長享太平,兄弟,我救的不是將軍這個人,你明白嗎?也許假以時日,你或許也能成為像將軍那樣的人,可是老天爺不給我們這樣的機會,這是命!我們無能為力!”

沐淵兮在下麵遠遠的望著王淮撲向了張循,心裏明白不好,便悄然躍上坡頂,正待準備出手,卻見王淮卻慢慢的鬆開了雙手。

“王淮兄弟。”張循不停的喘著氣。

“住口,世上已無王淮此人,你我也再無兄弟之情,從此以後,你我陰陽相隔,人鬼殊途,再無半點瓜葛。我再也不會去你那尚書府,你可以放心,以後半夜再無鬼叫哀怨之聲!”王淮說著,望向沐淵兮,“少俠,王淮隻是個普通的遊魂,在這世上已經待得太久,我已經厭倦了。不過我想在去冥府此之前,去一趟玉門關,不知行不行?”

“關山萬裏,而今日之後陽氣又將逐漸上升,這……”沐淵兮沉吟著。

“王淮兄弟,你想作甚?”

王淮望著澄淨的夜空,幽幽的說道:“我是玉門關的亡魂,那裏有我許多長眠的兄弟,死亡本來就是所有將士必須麵對的命運!我理當屬於那裏。這人世間的一切我又何必在意流連?”

王淮的語氣裏充滿了無限的滄桑,張循和沐淵兮都為之動容。“王淮兄弟,你,你想清楚了?”

“張循,不要再假仁假義了!這不正是你想要的結果嗎?這麽多年來,我已經厭倦了!多謝沐少俠的點撥,王淮認命便是了!”

“這,”張循望著王淮又望了望沐淵兮,讓王淮安心投胎,確實是他一大心願。可是同時心裏卻又覺得悲痛和難過。他忍不住的向王淮走近了兩步,“既然如此,就讓我這個做兄長的再看看你吧!從此以後,這世上真的就再無兄弟你了!”

“王淮,仇恨可以無休無止,但是人的生命卻不能無窮無盡!你能放下執念,重新輪回,在下也為你感到欣慰。此去千裏迢迢又有關山阻隔,你恐怕難以到達。不如就讓在下帶你前去吧!”沐淵兮說著,拿出一個精巧別致的袋子。

“有勞了!”王淮說著,徑直向袋子裏飄然而去。

“王淮兄弟,王淮兄弟。”張循大聲喊著,禁不住老淚縱橫。

“張大人,王淮放下怨恨,準備轉世輪回,你應當為他高興才是,無需難過。”

“不,沐少俠。你不會明白的,雖然讓他能安心投胎是我的心願,可是這三

十年來,他年年來找我泄恨,可是我的心裏卻覺得踏實,因為我可以當他從來沒有死去一樣!就像兄弟間的爭執吵鬧,但終究還是兄弟,他還在這個世上!可是現在,他,他不會再來找我了!他是真的死去了!你讓我怎麽能夠不難過?”

“在玉門關,你就失去了你的兄弟。之後來找你的隻是一具被怨憤和仇恨控製的幽魂。現在他的心裏萬念俱灰,沒有恨也沒有怨,他隻是回到他因該去的地方。張大人,我現在就帶他去玉門關,了結他最後的心願。麻煩你明日轉告我的幾位朋友,讓他們不必等我,各自回山。十日之後我自然就會回來,到時候再向張大人稟告。”

“請少俠放心,老夫一定會把話帶到。”

張循全家一直都居住在京城,新陽鎮的老家就隻留下一對老夫妻照看。此次張循回鄉祭祖,李管家便提前五天帶了幾個下人會新陽準備一些事宜,恐人手不夠,於是又在本地找了幾個打雜的來幫忙。

秦南一開始對那幾個打雜的頗感興趣,可是仔細詢問了半天,卻沒有任何的疑點。反倒是從京城和李管家一起提前回來的一個叫周正的下人在回答他時,言辭閃爍、眼神飄移,這引起了他的注意。向李管家打聽了下,原來這個人老家也是新陽人,三年前經人介紹到張府,張循念在同鄉的份上,就讓他留了下來在張府打雜。

既知道張循帶回了夜明珠,又熟悉新陽的地形。看來這個叫周正的人倒是很難脫得了嫌疑。於是秦南叮囑李管家,仔細盯著此人,有什麽異常的話,馬上告訴他。

可是李管家告訴他,周正這兩天看上去都很正常,與平時沒有什麽不同,隻是喜歡到街上去,看他的樣子好像是在找什麽人。

秦南聽後,吩咐李管家繼續盯著周正,不要驚動他。到第三天的時候,李管家一見到秦南,就迫不及待的說道:“秦門主,這可真是奇怪的很哪!”

“哦?什麽事情這麽奇怪?”正在和張循父子喝茶的秦南不禁問道。

“剛才我看到周正緊緊的盯著一位姑娘,誒喲那眼神,像要把那位姑娘給吞下去一樣。”

“好色是男人的天性,那位姑娘想必非常漂亮吧?”秦南和張家父子聞言都笑了起來。

李管家也笑了起來,“那位姑娘確實漂亮,有清新脫俗的美麗。就算是秦門主見了,也會動心的。不過我說的奇怪不是這個,而是那位姑娘……”

“你有話說就是了,吞吞吐吐的像什麽樣!”張朝友忍不住說道。

“是啊,那位姑娘怎麽了?”秦南也好奇道。

李管家看了看張循,“那位姑娘是沐少俠的一位朋友。我那天奉老爺之命去客棧傳話的時候,見到過她。”

“哦?這麽說,他們還沒有離開新陽,莫非他們是想等沐少俠?唉,既然這樣,李管家你快去客棧請他們到張府小聚。沐少俠因為我而耽擱了行程,如果讓他的朋友們還住在客棧那可就太失禮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