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秋瑩平時重心都在工作上， 忙起來根本沒有時間逛街，穿衣打扮基本上是怎麽舒服怎麽來。
乍一聽幾個要帶她去買衣服，心裏別提多高興。
可整整兩三天， 都徘徊在冷色調的衣服裏，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
八十年代初， 各種政策才剛剛放開， 人們的觀念還在轉換中。
沉悶的黑白灰，仍舊是服飾的主題。
鮮豔的顏色但凡穿出去依舊是焦點，在部分守舊的人看來分外出格， 指指點點唾沫星子能淹死人。
所以很多店鋪的衣服，仍舊是冷色係為主。
葉秋瑩一連試了幾天的衣服， 完全能夠理解，為什麽幾年後會流行花紅柳綠、大紅大紫， 色彩鮮豔明亮的衣服。
灰撲撲的顏色看多了，實在是沉悶。
在匆忙的彩排中， 豐源機械廠終於迎來了——新年聯歡會。
演出當天，各部門參演的同事都在後台裝扮， 宣傳部的小姐姐正給上台演出的人化妝， 手法充滿了年代感。
她本想著妝容清淡一點，瞧著舒服。
可轉瞬一想，別人濃妝她淡妝， 反倒有些異類。
再則為了效果，舞台妝容本來就比較厚重，也就沒有拒絕， 就是化妝過程中， 大家時不時會盯著她看，弄得她一臉尷尬。
維修部出場的時間比較晚， 化完妝，她幹脆躲在後台欣賞歌舞。
葉秋瑩看得津津有味，真誠不愧是必殺技，簡陋的舞台隻要用了心，便能感受到那股真情實意。
等到維修部出場的時候，她明顯感到氣氛有些怪異。
葉秋瑩鬼使神差朝台下評委席看去，見到沈珩一雙深邃的墨眸朝自己望來，她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莫名有些緊張。
台下的觀眾都是工廠職工，哪怕葉秋瑩是編外人員，可維修部每天都需要負責機器養護，經常能看見她的身影。
一來是崗位需要，二來可能是個人喜好。
總之在他們印象中，葉同誌頭發永遠藏在帽子裏。
下班也是頂著個尼姑頭，戴著一雙磨毛工用手套，平日裏除了工衣就是工衣，活脫脫一個假小子。
果然人靠衣裝馬靠鞍，隻見台上的小葉同誌，一頭微卷及肩的長發慵懶散落，原本秀氣的小臉也變得格外溫柔恬靜。
藏藍色的長衫下，白襯衫搭著半身長裙，再配上一雙小皮靴，頭上戴著一個小帽子，女孩兒挽著手提包，手裏拿著一本書，活脫脫一個文雅氣質女青年。
哪裏還有以往假小子的模樣？
沈珩看著台上的人，有一瞬間呆怔。
也許是因為葉秋瑩所在的崗位，女同誌並不多見，也許是他更注重對方才華和技藝的，總之葉秋瑩在他的眼裏，性別經常會變得模糊。
猛然間，見她這番打扮，沈珩突然覺得有些奇異，當初的假小子，怎麽眨眼間就變成了大姑娘？
不知不覺，他的視線已是跟隨那抹倩影轉動。
葉秋瑩不再理會台下的動靜，隻要念好台詞，跟上節奏，小品完成度基本過關。
小品主題迎合主旋律，積極向上沒毛病，可不比其他部門用心彩排，維修部實在不算出挑，最後隻得了個參與獎。
葉秋瑩抱著手裏的獎品，搪瓷杯和熱水壺，暗歎：不錯，很有時代氣息。
她拿著獎品從後台出來，沒走幾步卻在後台拐角處，遇見了程剛和茉莉，兩人氣氛很是凝重。
她心頭一驚，急忙躲了起來。
葉秋瑩八卦之魂熊熊燃起，按照上回兩人的進度，應該是在談男女朋友。
新年聯歡會結束，工廠就開始放假，再想見麵就得等一個星期後，程剛有些焦急，正試圖約茉莉去遊園滑冰。
“我有事，想和你談。”
“我們之間好像沒有什麽可談的。”
茉莉直截了當，拒絕了程剛，頭也不回地走了。
程剛一臉落寞，呆呆站在原地，同時也發現了站在角落的葉秋瑩。
他苦笑一聲，臉色發白打了聲招呼，失魂落魄與她擦肩而過。
葉秋瑩眨了眨眼，有些茫然，這兩個人怎麽回事？
正想著，前方一個熟悉的身影，已朝她走來。
年會散場，工廠職工基本已經離開工廠。
沈珩走在她的身後，身子略顯緊繃，顯然不太適應葉秋瑩現在的模樣。
“你放假打算回老家，還是留在城裏？”
“沈科長呢？”
“隻有七天的時間，回家太匆忙，今年我應該會待在豐源縣。”
葉秋瑩點頭表示理解，其實七天假期也不短，附近單位假期普遍隻有5天，可這會兒交通不太便利，相隔千裏回一趟家確實麻煩。
“我剛好也留在城裏，你過年要是一個人太無聊，可以來維修店找我。”
柳橋村的茅草屋，地皮不大還簡陋，她前幾天已經賣了出去。
錢都拿去裝修老宅了，現在工人放假，裝修進度有些慢，她一時半會也住不進去，幹脆留在城裏過年。
沈珩顯然將她的話記在了心裏，沉思片刻點頭答應。
“行，到時候給你拜年。”
“那到時候見。”
葉秋瑩笑盈盈跑開，怎麽也沒預料到，第二天大年三十沈珩就來了維修店。
臨近過年，家家戶戶早早就開始辦年貨，城裏各處張燈結彩很是熱鬧。
周科和麗麗已經回老家過年，夫妻倆臨走前，特地幫葉秋瑩辦了年貨，還給店裏貼上對聯掛上紅燈籠和彩燈。
所以當沈珩來到維修店的時候，哪怕店裏隻有一個人，依舊感受到了年節氣氛。
葉秋瑩沒想到沈珩說來就來，還是大年三十，這是預備和她一起過年嗎？
她正愁著年夜飯沒人做，想法剛冒出來，就被葉秋瑩狠狠掐掉，她怎麽能下意識就讓沈珩做飯？
哪怕兩個人最近熟了點，可也還沒熟到，要幫她做飯的交情。
沈珩壓根不知道她的想法，見她紮起頭發，換上平時輕便的衣褲，果然還是這副模樣看著習慣一些。
家家戶戶都在過年，一家團圓準備吃年夜飯。
往日熱鬧的店鋪，這會兒也顯得冷清。
他走上前，見葉秋瑩正在畫設計圖，不由來了興趣。
“這是什麽，瞧著像摩托車。”
葉秋瑩將一張廢稿遞給他：“你猜猜看，草稿圖有些不太對，不合理的地方很多，看看沈科長能不能幫我融會貫通一下。”
沈珩接過草稿，看了片刻，才扭頭看向葉秋瑩。
“這是利用蓄電池發電的電動車？”
葉秋瑩嘿嘿一笑，朝沈珩豎起大拇指。
“對。”
她之前查閱資料，國外上世紀就已存在電動化的想法。
國內也有不少關於汽車電動化的設想，根據前世的記憶，八十年代中後期曾出現過汽車電動化。
不知道是不是工藝不成熟未能普及，直至九十年代初，電動車行業才開始商業化。千禧年2000後，更是飛躍式發展，隨著技術成熟電動車越發普遍。
沈珩目光帶著讚賞，繼續看向圖紙，沉吟了半會才說了起來。
“想法很好，但技術有限。生產配件未必能符合你的心意，再則就是蓄電池的事，電池緊俏稀缺，但凡有貨都被工業礦業、施工工程給包攬了，你想要一個蓄電池，要提前申請預訂。”
“沈科長有門路嗎？”
“你要是想買，我幫你去申請。”
“那就麻煩你了。”
“靠蓄電池發動這個想法不錯，很多電氣工程都有設想，但真要做出來，還是有些麻煩，首先要考慮到安全性，倘若蓄電池持續使用，會不會造成損害，後續充電電壓不穩定會不會引起爆炸？”
葉秋瑩點頭：“不如從小電池入手，造型設計圖我再改，比如組裝一台電動自行車。”
小電瓶，小工藝，難度也能小一些，關鍵製造起來快。
沈珩托腮，小電池也不是不行，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帶起來。特別是上坡，這點電力慢得像烏龜，還不如腳蹬來得快。
不過年輕人有想法，實在太好了。
他不禁笑道：“行，電池的事我幫你想辦法，隻要有設備，這幾天就能試著做一輛。”
葉秋瑩眼睛一亮，內心激動不已，就差握住沈珩的手，表示感謝。
要知道上了兩個月的班，天天蹬自行車，踩點上班累成狗，買不起汽車和摩托車，還不能造輛電動車嗎？
兩人都是行動派，說幹就幹。
葉秋瑩根據後世的電動自行車稍作改良，畫成草圖給沈珩幫忙查看，畢竟這個年代很多東西無法生產，讓沈珩幫著修改再好不過。
兩人相對而坐，時不時抬頭交談所需軸承大小。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等初稿完成後，已是夕陽西下。
家家戶戶都已經開始年夜飯，大街小巷空無一人，寂靜的維修店，兩人肚子不約而同響起了咕嚕聲。
葉秋瑩不失禮貌笑了笑：“沈科長現在食堂飯館都過年休息，你在家也是一個人，要不一起湊個年夜飯？”
“……”
沈珩抿唇，看了眼可憐巴巴望著自己的葉秋瑩，啞然失笑。
“行，做飯去。”
“嘿嘿。”
兩人關了店門，一前一後上了二樓。
幸虧麗麗姐給她備了食材，不然過年商店早就關門，特別是肉類緊俏得很，想要買點五花肉、韭菜包餃子，幾乎得提前大半個月買。
周科和麗麗姐，曾邀她一起回青源鎮過年。
可她畢竟是一個外人，不想打擾小夫妻一家團聚，最關鍵她也想趁這段時間，給自己組裝一台電動車。
沈珩看著冰箱和廚房裏的食材表示滿意，正想著該做什麽菜式，一條圍裙遞了過來。
“有點小，不要嫌棄哈，以免弄髒了衣服。”
沈珩愣了愣，默默卷起袖子係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