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近一下班就瘋狂跑回宿舍， 就怕看見沈珩。
葉秋瑩也知道這事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遲早要麵對，剛好明天就是星期天， 要去沈家吃飯。
她正好把事情問清楚，再跟沈珩借人研發呼吸機。
第二天， 5月22日星期天。
葉秋瑩一早便打電話聯係沈珩， 對方如約而至。
沈珩帶著小張一塊過來接她，約莫是車上有人，好在這個男人並沒有多說什麽， 全程也沒做什麽令她緊張的事。
當然她也找不到機會，和他說個明白。
沈家距離機械工業部不算遠， 不一會兒，汽車就開進一處小院。
葉秋瑩剛從車上下來， 就被一個五十出頭的婦人挽了過去。
婦人眉眼溫和，就連上下打量的目光也充滿了和藹， 年輕時一定是個溫婉的美人兒，就是對方太過熱情， 以至於葉秋瑩有些受寵若驚。
“媽， 你別嚇著她。”
沈母這才掩嘴一笑，將葉秋瑩放開。
女孩子麵皮薄，她懂！
她今個就是高興， 昨晚自家兒子可是親口說了，他心裏有了個女孩！
可惜，小姑娘還沒答應。
她年輕時隨軍， 那些年的日子都苦， 也就把小珩留在家裏讓他爺爺奶奶照顧。這孩子性子也就隨了他爺，年紀小小淨是一本正經的老做派。
指望他哄小姑娘， 啥時候才能抱上孫子？
看來還得她親自上場，一定要將兒媳婦拿下！
想到孫子，沈媽心下歎了口氣——小珩說這姑娘身子骨差，生育方麵有點問題。
秋瑩的母親能將她生出來，遺傳就不是啥大事，就是身子骨弱，到時候請個老中醫給小姑娘瞧瞧，總之以後要多補補。
二十好幾的人，好不容易等來了個姑娘，也不能打擊人家的積極性。
沈媽樂嗬嗬將人迎進屋，又聽見外頭有人喊她。
“沈伯母。”
“是舒雨和桃子，你們咋來啦。”
沈媽一掃門外兩個小丫頭，眼睛一亮。
以前為了給沈珩說親，她可沒少跟單位的小姑娘聯係，自然也認識桃子。
今天是什麽日子，往常家裏一年半載來不了一個小姑娘，今天竟然來了三個，小珩還真是走了桃花運？
白舒雨盈盈一笑：“伯母，聽說沈珩今天請新同事吃飯，我們就想來蹭個飯，伯母您不會介意吧？”
“沈伯母，您做的飯最香了，就讓我和舒雨嚐嚐鮮吧。”
沈媽被哄得一笑：“這般客氣作甚，人多熱鬧，趕緊進屋說話。”
白舒雨長籲一口氣，總算是進了沈家屋子。
那天她被沈珩說得欲哭無淚，回到家裏越想心尖越是抽著疼，不做點什麽心裏難受得慌。
白舒雨握緊拳頭，沈伯母以前對她多好，絕不能讓她老人家蒙在鼓裏！
三人一道進了屋。
沈珩正在倒茶招呼客人，猛然看見白舒雨的身影，眉頭微微一擰，不過終究沒有說些什麽，讓兩人隨意坐下。
幾人剛坐下，沈爸也匆匆趕了回來。
單位再忙，也要回來見兒媳婦。
葉秋瑩抬頭看了眼五十來歲的男人，一身軍裝氣勢有些威嚴。
從他布著皺褶的臉上，仍舊能看到沈珩的影子，她似乎能想象沈珩，今後長成中年美大叔的模樣。
沈爸逐一和大家打招呼，最後才將目光落在葉秋瑩身上。
與剛才的客氣不同，這會兒多了一絲審視。
他看小姑娘坐姿端正目光清明，雙手掌心指腹都是薄繭，一雙用慣了工具的手，說話聲音語氣也是有張有弛，笑容大大方方衣著也是得體。
嗯，小珩眼光不錯。
時代在發展，年輕人能夠如此沉穩，已經很不錯。
反倒另一邊的白舒雨一直東張西望，像是心底藏著事，讓他覺得有些奇怪。
這時的白舒雨，也實在是坐不住，衝廚房低聲喊了句。
“沈伯母，我來幫你做飯。”
說時，已經笑著拉桃子離開。
葉秋瑩見唯一的兩個姑娘跑走了，她一個人獨處慣了，還真沒有見長輩的經驗，這會兒麵對沈珩他爸更是壓力倍增。
她緩緩起身，朝在場三人笑道。
“我也去幫沈伯母做飯。”
沈珩一聽，暗道：秋瑩不會做飯，要不我也去幫忙吧？
他小心思剛起，就被沈爸拉去談事。
三個男人坐在客廳，不禁聊起了機械工業。
葉秋瑩在廚房隱約聽見幾句，不禁來了興趣，一邊聽一邊洗菜。
沈爸不愧是過來人，目光長遠聊的話題都挺符合往後的時代發展，不僅是猜想後麵陸續都會實現。
這時候廚房幾個女人，也聊得熱火朝天。
沈媽看著白舒雨熟練地切菜擺盤，止不住誇讚：“舒雨廚藝真好，以後誰娶了你一定是他的福氣。”
白舒雨掩嘴一笑，目光落在心不在焉的葉秋瑩身上，不由問了起來。
“秋瑩，我瞧你沒怎麽幹活廚房的活，怕是不怎麽做飯吧？”
葉秋瑩看了眼白舒雨，點了點頭。
“嗯，我平時工作忙，不怎麽做飯。”
白舒雨衝她微微一笑，下意識想要支開人：“要不你和桃子去客廳休息一下，我和沈伯母燒菜就行了。”
話落，就被沈媽佯怒拍了拍手背。
“誒，這哪行。”
沈媽又笑了起來：“你是客人，你和桃子去歇著，秋瑩幫我就行。”
三個小輩聽得一愣，大眼瞪小眼，有些迷糊。
桃子更是眨了眨眼，她和舒雨是客人，難道秋瑩不是嗎？為啥光她留下來幫忙？
葉秋瑩一臉尷尬，立馬站起身，拉著桃子往外走。
“沈伯母，我剛好不會做飯，就讓舒雨幫你吧，我和桃子去外頭逛逛，院子裏的蔬果長得可真好。”
沈媽眉眼含笑：“去吧，瞧見想吃的，就盡管摘下來，我給你做。”
“……”
葉秋瑩腳步一頓，暗道——太可怕了，沈珩究竟跟他媽說了些什麽！
不過沈珩父母，似乎也不難相處？
葉秋瑩和桃子剛走，白舒雨終於有了單獨和沈媽相處的機會，她不由放下手中的菜籃子，一臉認真看向沈媽。
“伯母，其實我前陣子聽見一些事，我覺得不能瞞著你……”
白舒雨說得暢快，她甚至不用添油加醋，隻要將其中的要害說出來，就能讓沈伯母變臉。
果不其然，沈媽麵色奇差。
“醫生說連累母體，意思是說懷孕有可能難產？”
“難產多可怕，保大還是保小，就怕都保不住。”
白舒雨見沈媽臉色逐漸沉了下來，捏著帕子也不說話，心裏知道事情辦成了。
沈媽這頭做菜的心思已經沒了大半，恨不得立馬帶上兒媳婦去看病。
她昨晚已經提前給自己做好思想工作，現在想來，不管保大保小都得遭罪，就怕兩個都保不住，還害了人家姑娘，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懷孕。
她隨軍這麽多年，什麽事沒見過。
秋瑩身體沒養好之前，他們做父母的也不能逼迫人家。
再說了，人家小姑娘還沒答應要嫁過來。都說生孩子鬼門關裏走一遭，秋瑩身子骨還差，誰好端端地願意遭這罪？
她突然覺得自家兒子有點難，要想秋瑩答應怕是不容易。
想歸想，飯還是要做的。
沈媽特地煲了補湯，讓小丫頭暖暖身子。
午後一兩點，一盤盤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終於被擺上飯桌。
葉秋瑩看著滿桌子菜式，眼花繚亂，雞鴨魚肉各種各樣鮮蝦海味，大家沒忘感激做飯的主人，紛紛道——辛苦了。
沈媽笑意更濃，忙讓大家夥坐下吃飯。
沈珩掃了眼對著飯菜兩眼放光的葉秋瑩，像極饞嘴小貓兒，動作比腦子更快，無意識開始幫她夾菜，動作自然又熟稔。
老兩口見狀，會心一笑。
白舒雨見狀心中氣緊，有些緊張又有些激動，雙手止不住顫抖，想要給沈珩夾菜。
沈媽見狀，笑眯眯抬碗接了過來。
“舒雨，你可真是太貼心了。”
“……”
葉秋瑩此時的注意力完全在飯菜上，普普通通的雞蛋羹不知道加了什麽東西，味道實在太美味了，還沒回過神來，已經入口即化。
天啊！
她這是在嚐什麽人間美味！
這怕是開酒店都綽綽有餘！
葉秋瑩十指相扣握成拳，抬眸亮晶晶看向沈媽——伯母，你往後就是我親伯母！我一定經常來蹭飯！
沈珩自然也看見了葉秋瑩的眼神，果然這種崇拜的眼神，不僅僅是對他一個人而已，心裏難免有些吃味。
沈媽目睹這一幕，直接笑了起來，這是連自家親媽的醋都要吃？
怪不得小珩喜歡，這小丫頭倒是挺有趣，兩眼亮晶晶望過來的時候，活脫脫一隻可愛的小兔子。
看來得教教小珩做飯，啥都別管，先留住對方的胃。
眾人大快朵頤，風卷殘雲就差舔盤。
飯後，吃撐了的葉秋瑩動也不想動，但想起今天務必要將話說清楚。
好在沈珩頭一次與她有了默契，兩人一前一後找了借口出去。
兩人走到院牆邊上，此時太陽已經落山，夜色漸漸湮沒兩人的身影。
沈珩還未開口，就已經被葉秋瑩打斷。
葉秋瑩看著那雙溢滿情愫的眸子，心頭狂跳不止。
她又不是傻子，這種氣氛下，幾乎可以猜到對方想說什麽。與其讓他說，不如自己說出來，聽著也沒有那麽震撼。
“你是不是想說喜歡我？”
這次對方沒有否認，滿麵通紅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又被葉秋瑩製止。
“打住，你先別說話。”
她怕他一開口，自己就變得混亂，做出不鎮定的決定。
葉秋瑩發現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深呼一口氣，許久許久才令人自己平靜下來。
“你和白舒雨怎麽辦？”
“我和她曾共事過一段時間，並無聯係。”
“我自由慣了，不可能待在家裏當家庭主婦，更不可能為了你，改變我自己的生活，這樣的我，你能接受嗎？”
“你隻需要做你自己便好。”
“我生不了孩子，這樣的我，你也能接受？”
沈珩緩緩朝她靠近，男人身上清涼的氣息越來越近，聲音前所未有變得溫和起來，那雙墨瞳令人心顫。
“你的所有，我都接受，你能接受我嗎？”
葉秋瑩不自覺抬頭望他，視線落在他的眉心、鼻梁，再到一抹薄唇，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
一個輕吻，仿似要落在她的眉間。
忽地一聲驚叫聲響起，遠處的白舒雨紅著眼看著他們，沈媽一臉尷尬摸了摸鼻尖。
葉秋瑩終於回過神來，心若擂鼓，險些就被沈珩這臭小子迷惑了！
她看著遠處兩個人，眉心突突的跳。
“哪怕你能接受，你父母能接受嗎？”
沈珩還未說話，沈媽已經舉手表態。
“我們能接受，以後是你們兩個過日子，和我們沒有關係，你們年輕人看著辦。”
白舒雨直接瞪大了眼，渾身顫抖有些不敢置信指著沈媽，忽地就大哭了起來。
沈媽將她攬了過來，輕輕安撫。
“伯母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改天伯母給你介紹個好姻緣。”說時，又扭頭看向自家兒子：“你們繼續慢慢聊，不急不急。”
院子裏，終於再次變得安靜。
沈珩歎了口氣，伸手想要牽她，晃了晃又收回了兜裏。
他輕輕道了句：“你討厭我嗎？”
葉秋瑩看著落寞的眉眼，忽然間有些不適：“其實我並不太討厭你，但我真沒有談戀愛的想法。”
“我可以等。”
“等十年，二十年，你變成老頭？”
“可以。”男人微微一笑：“無論歲月多麽漫長，我都會等你，如果你沒結婚，那幾乎都要與我度過。”
葉秋瑩眉頭深皺：“你確定清楚了解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
話剛說完，她的身體就被板正，直直對上他的目光。
“對不起。”
“……”
“之前是我不能正視自己的內心，我無法相信自己對你感覺，不知不覺早就超出了賞識的界限。”
男人語氣認真而誠懇，葉秋瑩不禁想起，沈珩與她一同掉落陡坡那一次，毫不猶豫將她護在懷裏擋住了碎石。
他的眼神也是如此，充滿了各種複雜的情愫。
“給我一次機會可以嗎？”
他的聲音仿似在耳畔，似帶著蠱惑聲調，驚起一絲漣漪。
葉秋瑩耳根子一熱，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想起那些和他的過往，從未令她感到不適。
她不排斥沈珩，甚至有時候覺得跟對方在一起很踏實。
可她害怕。
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況，對方確定不會後悔嗎？也許對方隻是一時興起，一個月後又突然否認呢？也許婚姻的殿堂後麵就是墳墓呢？
不是對方一句話，她就有了和別人共度餘生的勇氣。
“你讓我好好想想。”
“好。”
男人豐神俊逸的臉上終於綻放一抹燦笑，治愈又有些好看的過分惹眼。
葉秋滿臉通紅，急忙反駁：“我還沒答應你！”
“我知道。”
“我想跟你借個人。”
“借誰？”
“幫我借個人研究呼吸機就行，可能需要用到傳感器芯片，還有不少半導體元件，有合適的我就去打申請報告。”
“我去跟小組人員溝通一下，當然你也可以直接找我。”
葉秋瑩點頭，工作的事情說完，兩人再次大眼瞪小眼。
她咽了口唾沫急忙轉身：“那我先回去了。”
話剛說話，走的太急，直接被菜園子一旁的藤蔓絆倒。
沈珩一驚，護著撲麵而來的少女，身子踉蹌往後退幾步，最後幹脆倚在牆上穩住身形。
葉秋瑩整個人跌進沈珩的懷裏，安靜下來，四周靜悄悄隻剩蟬鳴聲，柔弱無骨的小身子令人失神。
葉秋瑩簡直要社死，摔沒摔成，最後變成將人壓在牆上。
她抵在他的胸膛，能聽見他劇烈顫動的心跳聲。
男人寬肩窄腰，光是身量來說，確實是不錯的，她甚至萌生了想要試一試手感的錯覺。
隻不過看清院牆後，布著不少荊棘藤蔓，葉秋瑩心驚肉跳，急忙將他放開。
她猛地想起，之前沈珩跌下陡坡後背受過傷，趕忙將人拉了起來，轉過他的身子，想要掀開他的上衣查看傷勢。
沈珩按住她的手。
“我看看你的傷。”
“我沒事。”
男人站在原地沒有動，緩緩將她放開之後，又紅著臉朝她伸出了手。
“你要是心疼，可以牽我一下嗎？”
“……”